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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9-11

自四月初起,雲卿不再用裴二爺留下的葯。裴子曜說話算話,一連七天每日來為雲卿施針,其後開方子、抓藥、定期號脈,嚴格盡到了一個大夫的本分。並且在初次不愉快之後,裴子曜再也沒有說過一句多餘的話,該做的做完之後即刻離去,決不拖泥帶水,以雲卿看來,即便是有心挑刺兒的人在裴子曜這裡也尋不出什麼不妥當之處的。

因裴子曜常來,昭和與曦和便也常常湊過來,但裴子曜一味只做事,兩個孩子就不多言,並且通常裴子曜一走兩個孩子就跟着離開,連日來每日相見卻也從未與雲卿說過話。但至少也算相安無事。

等到裴子曜七日施針結束,當著慕垂涼麵兒明明白白告訴雲卿她手腕之傷所需非治,而是養。這一養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大約此生都要十分注意,否則別說好起來,只怕連疼痛都會不可抑制,好看:。慕垂涼自然點頭應了,親自送裴子曜出去,接着遵照裴子曜的方子去裴家藥房取了葯,外敷內服雙管齊下,絲毫不敢大意,因見果真稍好了些,才算略略放下心來。

走之前裴子曜曾問雲卿:“這幾日可疼得輕一些了嗎?”

裴子曜、慕垂涼、秋蓉、蒹葭、昭和、曦和齊齊看着,雲卿一來躲不掉,二來也無甚隱瞞必要,便點頭道:“好多了。多謝。”

於是,裴子曜便不再來了。

雲卿暗暗鬆了一口氣,但緊接着慕垂涼也開始重新忙碌起來,甚至連着幾日直到天快亮才一臉倦容地邁進房門。當日種種彆扭、種種怒火如今甚至都沒有閑暇發作,難得一見之後,慕垂涼通常要細細問雲卿手腕之事,可曾敷藥、可曾疼過、可曾驚風,雲卿聽他啞着嗓音、眼帶血絲,卻偏又一臉溫柔,於是往往還沒開始計較什麼,就已經先行軟了口氣。最終便只能一如既往盛了湯遞給他,待他喝完二人再一道入睡。而所謂裴子曜當日所言條件究竟所指何事,慕垂涼始終含糊其辭一笑帶過,雲卿一個字也沒問出來。

再者,真就有那麼巧,待裴子曜七日施針過罷,物華的連綿陰雨突然停止,天上沉沉壓了小半個月的暗雲像被人用手撥開,一朝雨歇後忽就露出瓦藍透亮的天色,於是驕陽如火,光滿乾坤,山水花樹乍然顯現鮮明色彩,讓古老的物華城一夜之間煥發出不可思議的新活力。

便有算卦的老瞎子背着幡兒在街上捋須輕嘆:“迴光返照啊!”惹眾人皆皆嫌棄。

但即便雲卿不出門,也知慕家園子已率先活過來了。

先是阮氏,某一日清早急匆匆過來,進門直尋慕垂涼,雲卿便道:“已出門去了,太太有事?”

阮氏接過蒹葭敬上的茶猛喝一口,壓了壓焦躁之氣,方屏退下人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說:“眼皮兒連跳了幾日,總覺不是好兆頭。昨晚……又夢着敬亭與垂綺了,敬亭早不是陽世之人,卻牽着垂綺的手往前走,父女倆說說笑笑往前走,我就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叫他們,卻彷彿都聽不見,好似我根本與他們不在一處!這一覺醒來……雲卿,我是一身冷汗哪!所以急着來問問阿涼,看近日裡可有垂綺消息。”

“慕美人?”雲卿尤記這慕美人如今是深得聖寵,雖宮裡沒正式給慕家報喜,但依慕垂涼所言,這慕美人已是懷了龍胎,身份較之從前大有不同了。然而慕垂涼近日事務繁忙,每每回房已是深更半夜,哪裡還能說起這些?於是勸道:“太太思女之心我也能懂,但老話兒都說夢是反的,越是夢到兇險的,越是好兆頭呢!太太又何須如此困擾?雖阿涼近日裡未曾提起,但咱們大姑娘如今身懷龍裔,正是上天庇佑的時候,斷不會有閃失的。再不濟,老爺子也好阿涼也罷,誰會大意讓咱們大姑娘有任何差池?若不然,晚些時候我問了阿涼,或是他或是我,自會去給太太回個話兒的,太太切莫胡思亂想了,放寬心便是。”

阮氏仍然心有餘悸,然而聽雲卿如此勸說,也不得不點頭輕嘆一聲,強迫自己不去多想。雲卿自去送她,出了門又見孔綉珠與垂緗帶着一個熟面孔過來了,仔細一瞧,是了,黃慶兒。

當日趕走了黃坎婆,黃慶兒卻並未作明確處置,這幾日黃慶兒倒是來了兩趟,但云卿病着,慕垂涼又不許她出門,於是兩趟都沒見着。黃慶兒聽外頭皆傳雲卿病重,甚至不得不去求裴家大爺過來醫治,就留了個心眼,認定她雲卿恐是要和裴子鴛一樣病病歪歪的,以為這掌家之事終究還是要落到二房孔綉珠頭上,所以轉身就去求了孔綉珠。孔綉珠雖不敢推拒,但也不敢隔着雲卿就輕易允諾她什麼,於是聽說雲卿大好之後乾脆與垂緗商議過,將黃慶兒一道帶了過來。

黃慶兒見到她終是又須得服、又顯然不服,雖跪地行禮,但神色僵硬,並不看她。雲卿不免笑了,說:“如今因我這廂耽擱了,所以讓你在園子里多做了幾天事,我按你往日一月例銀補給你,不動公中,我自己給。”

黃慶兒何曾多做過什麼事,這幾日一心都在鑽營上,哪裡論得到補償?於是一時羞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是越發厭惡雲卿了,其他書友正在看:。雲卿只作沒看到,對孔綉珠與垂緗說:“說來從前畢竟是領一等例銀的,我總也覺得她必是有些長處,老太太和太太們才會如此賞識她。只可惜對我倒也罷了,明裡對你們二人不敬,便是我有心要用此人,也當真是狐狸咬刺蝟,張口不敢下嘴了!”

黃慶兒一愣,慌忙長跪求道:“照大丨奶奶的意思,確然能不趕我出府嗎?”

雲卿訝然笑問:“哦?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閻王老大你老二,如今竟也怕被趕出去?”

黃慶兒一時覺得失了面子,別過頭冷冷道:“我黃慶兒有手有腳又不笨,即便被趕出去也餓不死!不過是……罷了,我算栽在你手裡了,任你處置!”

垂緗約莫聽出她的意思,便道:“我們雖不喜這等刁奴,但說來如今大嫂是掌家之人,縱她有些惡行,到底也是聽憑大嫂處置的,我們哪有什麼好說。”

孔綉珠也是附和道:“是了,其實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家,若她擾亂家宅徒增麻煩,那就照規矩趕出去;若大嫂果真覺得她還有些用處,不妨就留着,也免得再出去找些不知根知底的還要重新調教。”

雲卿聞言,笑意越發深了,只是盯着黃慶兒看。黃慶兒恨意難藏,卻始終咬牙不求,雲卿便問:“你自然是不怕被趕出去了,這些年你總也攢了些銀子,供你三五年吃喝不成問題。可是你也是慕家老忠奴的後人了,是地地道道家生子,若被趕出去你倒罷了,你爹娘要如何在慕家立足?”

一席話直戳黃慶兒痛處,卻見她暗暗握緊了手,仍是咬牙不求。雲卿心下略覺讚賞,點頭對她道:“我可以留你在慕家的,但是一,降為三等丫鬟重頭熬起,二,例銀隨三等丫鬟,節慶賞銀充公,三,來我房裡跟我做事。這三條恐怕每一條都折你傲氣,所以我許你三天,你回去仔細想想清楚再來回話兒吧!”

黃慶兒萬萬沒想到雲卿還會留她,且要把她收到自己房裡,一時錯愕看着三人。此刻雲卿反怕她衝動之下做了衝動決定,便道:“若無事,你就先去吧!”

黃慶兒幾番欲言又止,終是直挺挺起身,神色複雜看了看她轉身便走了。略坐一會兒,孔綉珠房裡人說她家三姐兒哭鬧,旁人哄不下,孔綉珠心急,便早早兒去了,只剩下垂緗陪她坐着。垂緗見無旁人,便蹙眉問說:“黃慶兒那樣的人有什麼好?哪個不能用,偏要留着她,不怕是留下了禍根么?”

雲卿看她神色懨懨,眼底透着抑鬱,明知她只是心情不佳,便長話短說道:“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什麼人就有什麼用處。黃慶兒也非一無是處,你看那日她在老太太那裡尋我的不是,反應多靈敏,口齒多伶俐,氣勢多大啊!雖糊塗了些,但終究是要看什麼人來調教、跟誰做事。往後你接管沈家也是如此,看人不在好壞,而在她哪一處能為你所用、你是否真能降得住她幫你做事。”

垂緗默然點點頭,良久又嘆說:“還說什麼接管沈家!恐是難有那一天了!”

雲卿自知她與沈家有些隔閡,然而垂緗如此頹喪實屬少見,便將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垂緗丫鬟滿兒。滿兒見狀便道:“還不是那日黃坎婆借酒撒瘋亂說么?說三姑娘是姨娘養的,這也罷了,竟說三姑娘是沈家不要了給攆回來的!聽說這話不知怎的就傳到了沈家那邊,沈家都是書香門第,哪知咱們府里人心險惡,一時還以為這都是三姑娘自己的意思,是三姑娘自己要這麼說了好求脫身呢!如今倒是留在慕家也不是、回沈家也尷尬了,這叫個什麼事兒么!”

雲卿略一想,她們在內園爭吵,消息竟能散到沈家去?這事兒她倒是有些疏漏,須得儘快跟慕垂涼提一提。

“那麼,垂緗你自己的意思呢?”雲卿問,“你想了這麼多天,當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想成為怎樣的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我自然是可以幫你的,但你須得先給我個明話兒,你是要繼續留在慕家孤芳自賞,還是要去沈家作一枝‘不學梅欺雪,輕紅照碧池。小桃新謝後,雙燕卻來時。’的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