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再次安靜上去。
“烏桓為何要與匈奴結盟？”查木錯當然不會被伊雪兒幾箱禮物收買，雖然那些禮物的確足夠寶貴，“匈奴如今正與漢人片面停戰，匈奴不能敵，便要拉上烏桓一同？”
伊雪兒淡然一笑，若不是此時伊雪兒是作為匈奴的使臣，若不是匈奴與烏桓乃是敵對關係，怕是王帳滿座烏桓大臣，都要被伊雪兒這嫣然一笑的風情給迷瞎了眼。她道：“匈奴疆域寬廣，東東北北跨度皆過萬里。萬里之國，膽小鬼百萬，人人皆能戰，牛羊多不可數，無不可充作軍資。匈奴征戰，百萬膽小鬼衝鋒在前，億萬牛羊緊隨其後，膽小鬼不可戰盡，牛羊不可食盡，疆土萬里，進可攻於長安，退可守於北海。試問如此大匈奴，安懼漢人？
當今之勢，伊稚斜單于初登王位，君臨天下，二心強國，去歲敗於漢軍之恥，無一日不思雪洗！軍臣單于沒入漢軍之仇，無一刻不思償還！當此之時，匈奴膽小鬼百萬，大漠練兵，摩肩擦掌，人人慾南下而生擒漢人皇帝，舉國上下，戰意滔天！
昔日本公主來此面見烏桓王，不提早仇，反以許以重禮，便是願與烏桓王結盟，若成，兩家從此相安無事、彼此照應，若是漢人有朝一日進入草原，匈奴還可為烏桓後援；若烏桓王執意不肯正視大匈奴的敵對，匈奴百萬之兵，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伊雪兒最後一句話，曾經暗含了要挾的意思。匈奴百萬之國，若是烏桓二心跟匈奴作對，即使是匈奴一時不能拿漢人怎樣樣，拿烏桓開刀還是很複雜的，烏桓也抵抗不了。
查木錯悄然動容，嘴上卻道：“匈奴難道不知，烏桓曾經於與漢人盟好了？”
查哈地三族的統治區域內，還有劉徹派來協助管理的文官，這些查木錯自然不希冀能瞞過伊雪兒。
“這正是我暗地裡為烏桓王擔心的地方。”伊雪兒悄然頷首，很真誠的說道。
“何意？”查木錯眉頭微蹙。
“昔日漢人與烏桓盟好，明日烏桓必為漢人所害也。到時恐怕不是烏桓王的查哈地草場不保，恐怕連本族之前的牧場都不能存在了。”伊雪兒無比仔細道。
“放肆！”義亥鑲大怒，欲挺身而起，“竟敢對烏桓如此不敬？”
“大將軍，稍安勿躁。”查木錯的神色雖然冷得兇猛，還是呵責住了義亥鑲，轉而對伊雪兒道：“公主方才之言，真實是大謬！公主難道不知，查哈地便是在漢軍的協助下，我烏桓、鮮卑、阿米德三族才得以進駐的嗎？漢人予我等如此益處，怎會對我等不利？”
伊雪兒悄然嘆了口吻，有些痛心的說道：“烏桓王莫急，這便是成績所在。待本公主問你，漢人給予爾等如此大利，可曾從爾等這裡收取了什麼報答？”
“不曾。”查木錯道，“只是有使臣往來。”查木錯說得便是劉徹派來協助管理，也就是被劉徹名義上說是為熟習草原、為日後擊敗匈奴後管理匈奴大地做預備的那些人，只是查木錯當然不會說得如此直白，更不會說漢人其實已與他們約好一同牽制匈奴。
伊雪兒饒有深意的笑了笑，對查木錯道：“如此烏桓王還不覺得奇異嗎？漢人狡詐，覬覦草原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損失了幾萬大軍好不容易奪得查哈地，又怎樣會拱手白白讓與諸位？莫說諸位最後也出兵相助漢軍了，若是漢人情願，豈拿不出那點軍隊？本人流血，卻讓別人獲利，偏偏還不求報答，漢人如此行徑，烏桓王難道不覺得奇異？”
“是有些奇異。”查木錯有些吃味了。
“漢人是為與我三族結盟才有如此厚利，有甚奇異的？”義亥鑲呵責道。
“國之交，有利則往，有利則止。漢人不想從草原獲利，為何要將查哈地雙手獻於烏桓？”伊雪兒看着義亥鑲，卻是厲聲經驗道。
“這......”義亥鑲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那公主以為漢人為何？”查木錯問道。
“由於漢人，根本不斷都把草原看作是本人的囊中之物，遲早要發出！而如今，只不過是讓烏桓、鮮卑、阿米德族幫忙看着，這麼做對大漢的益處就是，一旦匈奴與漢人停戰，三族正好要挾匈奴的側翼，讓匈奴首尾不能相顧！”伊雪兒的語氣越來越重，最後簡直是鏗鏘道：“漢人奸詐，昔日三族於漢人有用，漢人便盟之，若是明日匈奴得勝參加大漠，那麼三族對漢人將不再有用，反而還會是漢人蕩平草原的最後妨礙，試問到那時，漢人焉能不兵戎伐之？屆時，三族內有漢人官吏為內應，外無強援可以相救，而漢人攜大勝之師，三族焉能不敗？！”
“......”聞言，眾人都一陣沉默，包括方才氣勢洶洶的義亥鑲。
伊雪兒卻未打算就此打住，而是持續冷聲道：“昔日漢人將查哈地拱手相送，非是為三族之利，而是為三族之害！由於得了漢人的恩惠，三族便不能不在漢匈停戰之時出兵相助！而一旦出兵相助，匈奴與三族膽小鬼十萬，將血染大漠，伏屍遍野，落得國力大損、雄獅不在、兩全其美的下場！到時，漢人只需一偏師，三族危矣！而這，正是漢人的巧妙算計！虧得烏桓謀臣有數，居然看不透漢人此舉，得了查哈地巴掌大一塊草場，便自鳴得意，殊不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查哈地便是漢人早早就為三族挖好的墳墓！”
說完，伊雪兒淡淡道：“烏桓王及眾位大臣不妨想想，本公主說的可是在理、可是理想？”
安靜。
一切人都安靜了上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伊雪兒的一番話的確太過有爆炸力了些，而這，偏偏正好切中了眾人的關鍵。
氛圍一時極為壓制。
昔日，整個王帳的氛圍，都在伊雪兒一舉一動之間左右。
“以公主之見，我等豈不是愚笨之極，被人賣了還給人家數錢？”半響，查木錯悠悠道，語氣不見一定與否定。
伊雪兒悄然一笑，道：“非是我等愚笨。草原人率性，直來直往，不喜陰謀算計，處理成績都仰仗膽小鬼手中的長刀。奈何漢人狡詐，天**好勾心鬥角，若是讓他們不去陰謀算計，那就好比不讓野狼吃肉，比殺了他們還讓他們舒服！所以與漢人互盟，無異於與虎謀皮，”
“公主此言倒是實情。”查木錯慢吞吞道，“不過，與漢人互盟相當於與虎謀皮，與匈奴互盟便不是了嗎？”
“當然不是。”伊雪兒仔細道，“匈奴與漢人不同，對待盟友自然也不相反。我等時代居於草原，時代以放牧為生，生活習性也是一樣，匈奴與烏桓，彼此都甚為了解。雖然如今匈奴與烏桓居於不同的地方，但祖先相反，豈非兄弟？而漢人則不同，草原人與漢人世代刀兵，烽火不熄，便是不同宗、不同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