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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弄玄虛的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輕聲道:“這個是我家祖上傳出來的秘法,卻也告訴不得你的。”

探春半信半疑的盯着我看了半晌,還是分不清我是說笑還是真的。只得搖搖頭,隨着眾人一起上了馬車。

只隔了一個月,迎春就出閣了。我也應孫紹祖之邀去參加了婚禮,當天倒是相安無事。隔不了幾天,我終是不放心迎春,又特地去找孫紹祖探消息。

不承想一見面我就被他驚着了。只見他橫肉亂抖的臉上,三條長長的指甲印,清晰的證明這幾天有事發生過。本着有卦就要八的態度。我指着那個指甲印問孫紹祖:“孫兄這是去哪了,臉上怎麼傷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家裡的鳥兒作妖,傷了孫兄不成?”

孫紹祖被我問住了,一張黑臉漲成豬肝色。訕笑道:“不怕兄弟笑話。這是俺那個婆娘使性子抓的。要說這婆娘倒也有些特別之處,平時看着也是個不聲不響的,這一使起性子來,就像是個被惹急了的小野貓兒,辣得讓人吞不下口去。不過,倒是正對了老子的脾氣。嘖嘖,一見她那又氣又惱的小模樣兒,就喜得俺心痒痒。俺現在哪都不想去,見天兒就想跟她在房裡獃著。嘿嘿嘿。”

我摸摸鼻子低頭喝茶。這被虐狂的心態我了解得還是不夠透徹。不過,知道迎春小日子過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人家小兩口誰喜歡虐人,誰喜歡被虐,又關我什麼事。

轉眼就進了臘月,園子里的白梅今天開的格外好,幾乎是用一種瘋狂的態度,在彰顯着自己的存在。

昨兒夜裡下了一場大雪,今天早上一出太陽,天兒就冷得滴水成冰了。我和岫煙早上給米琪請過了安,就躲在她的內房裡不肯出門。

岫煙把窗上的冰花暖開一個空白,小臉貼在那個空白處,張望着外頭的雪景。

“今兒真是太冷了。早上過來的時候,差點被風吹出眼淚來。也不知道那些貧苦的人要怎麼過冬。衣食尚且顧不周全,又哪裡有閑錢取暖。”

我把手爐里的火撥旺些,緊緊抱在懷裡,又把披風的領子收緊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還是太平盛世,若是遇到不太平的年頭,只怕更多人沒法子活了。我們在這裡想想也沒什麼用,不如還是商量商量,過些日子請湘雲來園子里賞梅花的事吧。你看要不要把二姐姐也請了來。人多也熱鬧些不是。”

岫煙輕嘆一聲,轉身在炕上坐正身體。捧起茶來卻不吃,只用來暖手。

“若是能請了二姐姐來自然是好的。只是聽人說那孫家不是什麼明白人家,肯不肯放人出來與我們廝混還是個問題。”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二姐姐現在在孫家真可以說是說一不二的主兒了。二姐夫又怎麼敢攔着她。”

“說來也算是奇事了。以前在園子里的時候,我只當二姐姐是個懦弱的人。連丫頭們的氣也肯受的。就像我這樣的性子,有時也看不過去。沒想到出了閣,倒厲害起來。難道是得了什麼神仙的庇護不成?”

我拈了片雲片糕扔進嘴裡,細細的品了品味道。嗯,鈴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以後做點心的事就交給她辦去。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都是說不定的事。想不明白也就不用想了,沒得白白浪費時間。我看不如這樣,把賈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也一起請來,咱們好生玩上一天,到晚上就一起在園子里住下。想來太太也不會說什麼的。”

岫煙自然不會反對。我們又細細商量了那天吃些什麼、玩些什麼,說到午後方妥帖了。只說到時照此辦理就好。

沒想到還沒有只是一夜之間,我派去打探賈府情況的小子就回來報說:“賈家昨夜裡被封了。聽說還是聖上親自下的旨。全府無論老少,全部用車拉去刑部關進大牢。府里也被抄了個乾淨。聽說二奶奶還病着,官爺也不肯通融,使了兩個婆子硬架到車上去。”

聽說,都是聽說,也不知道是誰在說,可是事情真實的發生了。這聽說就有了依據。我愣愣的站起身來。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不敢相信。如果這些都只是一個聽說,該有多好。

米琪見我臉面慘白,忙打發那個報信的小子出去。關上房門,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你先別急。再找人去牢里好生打聽打聽。若是有辦法,最好的難送些衣物進去。這大冷的天兒,關在那個沒有一絲煙火的大牢里,這些人可怎麼辦啊。”

我緩緩舒出一口氣回過神來。

“這是他們的命數,我也沒有那個能力保護所有人,只能盡些綿力吧。我現丈去給北靜王寫信,求他託人在牢里照顧着些。不過,若真是聖上下的旨,想來想照顧也有限。唉……”

“寫吧寫吧,我幫你研磨。有照顧總比沒照顧好。再求他打聽一下是什麼罪過,能不能留條活路給賈家。”

我立在書案前發了半天的呆,都沒想好這封信要怎麼寫。災是天數,我這樣做會不會連累了北靜王?他對我真的能狠心把他對我的心意視而不見嗎?

最終,我還沒有能落筆寫下一個字。算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有做過多少逆天的事,沒必要又拖累一個無辜的人進來陪我受罪。

重新把那個小子叫進來,讓他去刑部大牢那邊看看,可有能說上話的人,只要肯讓我們送些東西進去,多少銀子我都捨得用的。

那小子得了我的話,跑着去刑部大牢了。我和米琪坐卧難安的在家裡等消息。

看看天色已經漸暗,還不見人回來,急得米琪茶也沒心思喝,只在地上轉圈子。我蒼白着一張臉,強作鎮定的坐在炕上。只是手裡的帕子,已經捏得不成樣子,我卻也不自知。

天色終於完全暗了下來,岫煙扶着小丫頭,踏着積雪來給米琪請安。見我和米琪的臉色不對,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情知這樣的事是瞞不住的,便如實說了。把個岫煙也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顫着聲音哭出來。米琪忙安慰着她。

到了飯時,丫頭們擺上飯來。我們三人都沒有心思吃。圍坐在桌前發獃。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一步衝到門前,顧不得什麼身份規矩的,一把拉開了門。原以為是那個探聽消息的小子,沒想到卻是秋娘。

她一見了我,就趕上來抓住了我的袖子,聲音已經帶了哭音:“姑娘快想想法子,再晚些,只怕雲姑娘就活不成了。”

我反手拉了她進屋,急急的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細說說。”

秋娘這次是真的哭了起來。一面哽咽的說道:“剛才雲姑娘跟着的翠姐兒一個人跑了來,見了我就大哭起來,我趕着問了問,原來是雲姑娘的婆家,聽說榮國府出了事,其中還牽扯到許多人,連雲姑娘的叔叔也在裡面,只怕不日就要獲罪。李家小門小戶的,在朝里並沒有一分人脈,怕受連累,就……就要把雲姑娘賣到瓦捨去。翠姐兒趁亂跑了出來,一路小跑着趕來求姑娘去救命。”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無異晴天霹靂,一個恍惚差點栽倒在地,秋娘忙死命扶住了我,米琪和岫煙也趕過來。三人合力扶我到炕上坐下,又是撫胸口,又是倒茶來給我喝。我才算沒有昏死過去。

我緩了緩神,沉聲問道:“那翠縷現在哪裡?”

“翠姐兒說完話就暈過去了,現在我房裡躺着呢。姑娘可要叫她來?”

“不用了。你馬上打發個可靠的人,趕到李家去,看看這會子云兒怎麼樣了。不要,還是我自己去吧。”

強撐着站起身來,只覺得腦中一陣陣眩暈,咬牙挺住了。讓岫煙幫我去準備男裝。

米琪和岫煙都不放心,強拉着我不讓我去。

我咬牙吼道:“雲丫頭是金玉一樣的人兒,豈容他李家糟蹋?一旦入了那種地方,就算以後贖出身來,也難脫賤籍了。你們還要攔着我去救她嗎?”

米琪和岫煙都沉默下來。我自顧自的換了衣裳,秋娘那裡早已經幫我準備好了馬車,我尋了米琪存錢的地方,掏了一把銀票數也沒數塞進懷裡。坐上馬車直奔李家。

還沒到李家門前,就聽到一陣悲切的哀號,那聲音分明就是湘雲。我心裡一急,也等不得馬車停穩,就一個箭步跳下車去,倒把趕車的忠伯嚇出一身汗來。

衝到李家門口,只見上次見過的那兩個婆子正硬扯着湘雲往外拖,湘雲已經被她們拖得摔倒在地,兩隻手胡亂的抓到什麼,就緊緊不肯放開,哭喊着哀求她們放手。

上次看着還慈眉善目的婆子,現在已經化身為羅剎女,毫不心軟的死拉活拽着。門裡一個衣着單薄的年輕人,一手撫着胸口,一手扶着大門,流着眼淚求兩個婆子放手。另有一個五十歲出頭的長須老者,一面大聲訓斥着那個年輕人,一面就把他往門裡拉。

我只覺一股熱血衝上額頭,上前一步踹翻一個婆子,回手給另一個婆子一個響亮的耳光。現場所有人都被我的舉動驚呆了,就連湘雲也忘記了哭號,怔怔的看着我,似乎已經不認識我了一般。

我心中一痛,走過去扶了她起身,脫下身上的大麾,披在她的肩頭。湘雲這才認出我來,喊一聲:“姐姐”就撲到我身上大哭起來。我忍着眼淚拍拍她的頭。轉頭看向在場的另外幾個人,目光在他們臉上一一划過。最後與那個老者無聲的對視着。

那老者終是一家之主,一時的錯愕之後,就回過神來,輕咳一聲,老臉上一紅,走近幾步朝我拱手為禮。

“前日家人說起,雲兒的姐姐請來的大夫治好了犬子的病,老朽在此謝過姑娘。只是,老朽要顧着整個家族,不能因為這一個人,讓無辜的人受連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