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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提出了這個建議,讓王傑好一陣思量。

但是這在董誥看來有點大可不必。

“和大人,您的確很有憂患意識,但是大清盛世鼎盛,蘭芳賊人只是因為偷襲而導致我大清沒有防備,只要我大軍得以整備完全,蘭芳賊人又有多少兵馬能與我抗衡?

我大清雄兵百萬,蘭芳蕞爾小國,發自蠻荒之地,絕對無法久戰,我軍一時不敵,若長久相持,最後獲勝者必然是我大清!”

和珅差點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所以說他最討厭和這些喜歡說大話講大道理的迂腐儒臣交流,兩人聊的根本不是同一檔子事兒。

你在說具體的問題,他跟你聊百年大計,你跟他聊百年大計,他又開始處處挑刺說你不講實際。

所以和珅沒搭理董誥,還是把目光集中在王傑身上。

王傑是上過戰場用過兵的,應該能了解他作為總後勤負責人的憂患意識。

可別說什麼長久相持了,董誥自己家裡不缺吃的,卻也不看看外頭的糧價是個什麼情況?

王傑顯然是經歷過不少正兒八經的困難局面的,對於和珅提出的建議,他很有些想法。

“和大人,當前局勢,對於大清來說,必須要完成的事情有兩件,第一,是集中兵力消滅天津賊兵,解除京師困局,第二,是集中兵力打通大運河,恢復漕運,您以為呢?”

“我贊同。”

和珅點頭:“但是在我看來,這兩件事情如果能完成最好,若完成不了,任何一件完成不了,對大清來說都是要命的,你以為呢?”

“我也贊同。”

王傑緩緩道:“所以,當前我等應該向皇上建議,集中兵力,對天津、鎮江府發起進攻,您以為呢?”

“這和個是可以的。”

和珅點頭道:“但是我等必須要考慮到萬一進攻不順利,又該如何善後?阿桂統領的八旗精銳盡喪,八旗兵力折損三成,健銳營幾乎全軍覆沒,能依仗的強軍已經不多了,還要兵分兩路應敵,若是有一些閃失,又該如何?”

“盡人事,聽天命。”

王傑正色道:“為人臣者,應該竭盡全力為君分憂,若事情超出能力之外,便一死以謝君王。”

“可不能一死了之,我等臣子可以死,但是皇上呢?”

和珅不滿道:“王大人,你注重自己的清名,可以一死了之,但是皇上呢?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僅要考慮自己,也要考慮皇上的安危。”

“和大人以為,皇上會答應離開京師避險嗎?”

王傑看着和珅,低聲道:“以皇上的性子,離開京師等同於認輸,皇上要強了一輩子,會在這個時候服軟認輸?那還真不是皇上能做出來的事情。”

和珅閉口不言。

王傑說的也是,弘曆打了一輩子仗,不說事事順利,但是最終也都取得了可以接受的結果。

他的性格便是不服輸、好強爭勝,有着極其勇敢的一面,讓他因為未知的危險而離開京師找地方避難,這對於他的尊嚴來說是莫大的侵犯。

這位老皇帝能夠接受嗎?

很懸。

見和珅不說話,王傑又說道:“其實這個事情和大人最好還是不要提,否則皇上一定會不高興,皇上春秋高,太醫也說了最好不要讓皇上受刺激,所以……”

和珅皺緊了眉頭。

“若非是蘭芳賊軍威脅太甚,我也不想這樣說,但是我總認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打通京杭大運河,京師……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打通京杭大運河,就能獲得漕糧,就能穩住局面,但如果京杭大運河無法打通,北方、直隸等地的糧價一定飆升,屆時人心浮動,如何是好?”

王傑不這麼認為。

“和大人所言有理,但是和大人,京師乃大清國都,首善之地,如果拋棄京師,且不說錢財損失,這對於大清國民來說,是多大的震撼?這足以使得天下忠臣義士灰心喪氣、逆賊不臣野心勃勃。

京師在,則天下安穩,京師不在,則天下不穩,運河固然重要,但是京師就不重要嗎?昔年瓦剌南下,明廷也是商議着要不要南下,于謙力排眾議,死守京師,置之死地而後生。

有此先例,誰敢言南遷亦或是遷都到其他什麼地方避難?更何況此時此刻並非我軍完全無力反擊的時候,精銳大軍尚未抵達,賊軍不過數千,大清還有一戰之力,何故早早認輸?”

和珅對此無話可說,但他依然有想要說的東西。

“我只是認為糧價如果不能穩住,糧食不能穩定供應,則我軍也無法安心作戰,屆時前線作戰,後方餓殍遍野,飢民暴動,卻如何是好?

因此,將中樞前往別處,哪怕是洛陽之地,稍微偏南一些,或可避開京杭大運河就地取糧,也有雄關可以防守,不至於無糧可用,王大人以為呢?”

王傑思考了一番,還是搖了搖頭。

“這不失為一個計策,但是和大人,說一千道一萬,皇上能答應嗎?”

和珅無言以對。

大清國的當家人是弘曆,不是他和珅,他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弘曆怎麼想。

弘曆會放棄京師嗎?

和珅一點把握也沒有。

第二天,弘曆的聖旨傳到通州、交到劉秉恬手上的時候,劉秉恬正在為通州防務焦頭爛額的忙碌着。

不僅如此,他還要抽出時間詢問從天津逃回來的潰兵,向他們了解蘭芳軍隊的實力,以及阿桂戰敗的內情。

他抵達通州之後,陸陸續續收攏了兩千名從天津潰逃下來的八旗潰兵,其中甚至還有幾百名健銳營退下來的潰兵。

根據一些潰兵、逃亡軍官的交代,劉秉恬無比震驚的得知了蘭芳軍隊以少勝多、正面野戰擊潰清軍事實,並且更加震驚的得知了和琳戰死、阿桂自殺的事情。

在接到弘曆的聖旨之後,劉秉恬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寫一份軍報交給弘曆,讓弘曆知道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並且讓弘曆知道蘭芳軍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他謹慎的思考,小心的用詞酌句,一點一點把自己知道和擔憂的內容寫了下來。

【臣聞臨戰之日,蘭芳賊軍沿河道進軍,河中有戰艦,艦上有火炮、水兵,阿桂以鐵騎擊之,賊兵即背靠河道戰艦,結弧形陣以火槍擊我鐵騎,河中戰艦亦發炮擊我,賊火器精良,槍炮甚猛烈,且只一面對我,我鐵騎別無優勢,遂退。

後賊軍結陣向前進犯我大營,阿桂以和琳統炮手擊賊,賊軍以火炮還擊,賊炮猛烈,甚精準,每發必中,我炮數十發則中一發,遂不敵,和琳戰死,賊進而以炮擊我大營,河中戰艦亦近我大營,發炮擊之。

我炮不及賊炮,無以制敵,阿桂仰賴天恩,不退,遂死戰,遣兵向前,賊軍列陣,槍炮齊發,我鳥銃手、炮手死傷殆盡,步卒不能近敵,多有死者,士氣愈低,阿桂遂親領健銳營向前,健銳營兵多死,阿桂身中數彈,被圍,不屈而自刎。

蘭芳賊軍約六千眾,無騎兵,但火器精良,水師強橫,我不及之,每向前,以槍炮當先,一炮可糜爛數十里,一槍可至千步,我軍槍炮遠不及之,雖有心近戰,難以近賊,遂多有敗績,唯今之計,當以守城為先,野戰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