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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錦年的營地駐紮在對面的山崗上,大大小小的帳篷散落在樹林深處,錯落有致。周圍不時的有侍衛來回巡邏,看起來戒備森嚴十分安全。

柏榮趕到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營地上早已燃起了篝火,幾步一設,照的通明。中間的空地上有個巨大的火堆,一隻肥碩的羚羊被扒了皮掛在鐵架子上滋滋的燒烤着,油脂滴露,有七八分熟了,那香味一直瀰漫著惹人垂涎。

薛岩和赫哲漁騎着馬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本來她是不想來的,可是一轉念頭改了主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為什麼要躲?她又能躲多久?

巡守的將領一眼就認出了柏榮,先上來跪拜請安,隨後小跑着去帳中報信了。很快連錦年走了出來,身姿矯健,器宇軒昂。薛岩在暗處遠遠的看到他還是白天那身裝束,一步一姿是那樣有風度有氣魄,讓人無法不起波瀾。她終於看到他的臉了,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那樣俊朗,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上面的溫度,一定是暖暖的。

“榮兒,你也來啦,早知道下午就跟你一起出獵了,肯定收穫更豐。”

柏榮笑着回應,見禮完畢後又指着馬上的傅嫣說道:“這是傅老將軍的女兒傅嫣,我特意帶了她來見見您。”

“連叔叔您好。”傅嫣抿嘴笑道:“恕侄女不能給叔叔行跪拜之禮,但是心裡是極其敬重的,希望叔叔您不要怪罪。”

“傅小姐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罪,我跟你父親有數面之緣,這次他調回京城我們就是同僚了,以後合作的機會多着呢,再加上你和榮兒的婚事更是讓人痛快。”說罷仰頭大笑,又對身後的小廝說道:“快給傅小姐抬個軟座過來,一個女孩子家如何能在馬上長久顛簸,快去!”最後這話甚是得體。

柏榮感激的說道:“有勞連叔叔了。”

連錦年輕握住他的手表示理解。

這時候韋夫人聽到動靜走了出來,正趕上他們的一番對話,不冷不熱的插進來道:“榮兒,剛才你叫他什麼?

柏榮才要開口,又被她搶了話說道:“什麼叔叔伯伯的,一點規矩都沒有!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姨媽?是不是跟縈縈學的!”

好傢夥,自己還沒說話呢,平白無故就落了這個罪名。薛岩冷哼一聲表示不爽。

連錦年勸道:“映羽,榮兒叫慣了,你讓他一時怎麼改的了口?其實叫什麼都無所謂,你呀消消氣別讓孩子們看了笑話。”

“噢,我在為你出頭,你倒是好說話。”韋夫人不肯罷休。

“姨媽,是榮兒一時叫錯,您別生氣了,我這就給姨父賠不是。”柏榮說罷轉向連錦年恭恭敬敬的補了禮數,又重新喊了聲“姨父”。

連錦年倒有些尷尬了,象徵性的點了點頭讓他趕緊站起來。

“嗬,姨媽您老人家的脾氣還是那麼大啊,就跟在柏王府沒個兩樣。”薛岩騎着馬踏步上前慢條斯理的說道:“姨父的性子也真是好,你們一動一靜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融合的恰到好處,還是姨媽有福氣啊。”

“你也來了!”韋夫人看到她有些意外,也沒想到她會主動稱呼自己一聲“姨媽”,且還對着連錦年叫了一聲“姨父”。奇了,這不是她所認識的薛岩,完全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赫哲漁也沒能想明白,心想郡主在搞什麼鬼,怎麼說變就變了呢。

柏榮自然也是驚奇的。

唯有傅嫣不知內情,靜靜的看着他們。

薛岩冷冷的掃視一周,伸手朝赫哲漁說道:“我要下去了,你還愣着幹嘛,搭把手啊。”

“哎。”赫哲漁喜出望外,飛速的跳下馬供她使喚。

“我餓了,可以吃飯了嗎?今天累了大半天了,連口水都沒有進呢,都傻站着幹嗎,難道你們都不覺着餓嗎?”她繞着空地轉了一圈,看向那隻羚羊說道:“什麼時候我們可以享用晚餐啊,姨媽?哦,還有姨父,咱們可以開飯了嗎?”

“既然縈縈餓了,那趕緊上餐具吧。”連錦年開口了,這也是他今天第一次直面她說話,可惜語氣平淡,只是一個路人的口吻。情已逝去,一切果然成空了嗎?薛岩自嘲的笑了笑,這些她早該想到了。

韋夫人擊掌道:“速速傳菜!大家都等着呢。”

“夫人,郡王妃還沒有來,現在就開席嗎?要不要先去……”有個嬤嬤上來問詢。

“開!”韋夫人果斷的下了命令,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儼然是這裡的女主人。

“姨媽,還是請連嬸嬸過來為好,不要壞了該有的規矩,免得人家說三道四的不好聽。”薛岩敲着筷子漫不經心的說道。

“縈縈,你是在教訓姨媽嗎?你姨父都沒有說什麼。”

連錦年急忙解釋道:“你嬸嬸吹不得風,我讓她在家歇着她閑不住,來了又受不了這裡的氣味,所以咱們就別打擾她了,一會我讓他們給她送些食物進去也是一樣的。”

他果然在護着韋夫人,就像當初他什麼都依了自己一樣。她在心裡又嘆息一聲,此一時彼一次,她已經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了。鬱悶難平,嘴上便不饒人道:“姨父是在跟我說話嗎,這是姨父的家事,您覺得怎麼好就怎麼樣吧,我無所謂。”

傅嫣一直冷眼旁觀,此刻看出了點門道,低了頭悄聲對柏榮說道:“縈縈和你姨媽是不是有些誤會,我看她們倆說話挺沖的……”

“不管她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口角了,說過了就好。”柏榮如此解釋,傅嫣似懂非懂便沒再往下說。

韋夫人瞥見了他們的舉動,突然點了她的名說道:“傅小姐是頭一回來,我這個做姨媽的怎麼看怎麼高興,這裡是圍場比不得家裡,吃的用的肯定不能盡興,你可要擔待着點啊,下次到姨媽家來一定給你補上。”

傅嫣笑着說了一套客氣話,聽的韋夫人十分受用。

羚羊肉被切割開來分成一塊塊的送到了每個人的餐桌上。薛岩本也餓了,大快朵頤全沒了禮數。旁邊座位上的傅嫣卻分毫未動,只是夾了一點素菜細細咀嚼,跟鄰桌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韋夫人看的直搖頭道:“縈縈,慢着些,你看看傅小姐就知道什麼是大家閨秀了,姨媽在府里教你的那些全忘記了嗎?”

“我太餓了!”薛岩回答的理直氣壯,同時一塊羊肉又塞進了嘴裡。

赫哲漁卻喜歡她這樣的率真,在一旁幫襯道:“我們摩恩的姑娘也是這樣的,請韋夫人不要怪她,以後總要入鄉隨俗的,我想縈縈這樣正好,到我們那裡都不用學習了。”

柏榮忍不住笑出了聲。

連錦年一直端坐在主位上慢慢的飲酒,臉上看不出是怒是喜。

韋夫人碰碰他的胳膊道:“錦年,這裡都是咱們自家人,我們是他們的長輩,看到兩雙小兒女都有了好的歸宿我打心眼裡為他們歡喜,你這個做姨父的不應該祝福祝福他們嗎?”

“噢,說的極是,看我怎麼糊塗了。”連錦年舉起酒杯對着他們搖搖一敬正要喝盡,卻被她截住道:“這樣喝沒意思,要有個說法才行。”

“什麼說法?”

“裝糊塗了不是?”她挑了挑眉。

柏榮看出了她的意圖,幫着連錦年解圍道:“理應我們小輩敬姨父才對,怎麼能讓……”

“既是小輩就應該知道長輩說話不該隨意插嘴打諢!”韋夫人冷冷的打斷了他,逼得柏榮只得放下杯子等待下文。

連錦年會意,再次高舉了酒杯先對着柏榮傅嫣說道:“來,榮兒,傅小姐,姨父祝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我先幹了這杯,傅小姐隨意啊。”

“好,謝謝姨父。”柏榮跟着一飲而盡,傅嫣則輕抿了一口表示謝意。

韋夫人笑了,立刻幫他斟滿了酒。

連錦年又舉起杯子對着薛岩和赫哲漁的位置說道:“縈縈,姨父祝你和小王子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慢來慢來,同樣的話怎麼能說兩遍,這個不過關,得重來。”韋夫人挑刺道。

連錦年想了想,只得改了祝詞說道:“那姨父就祝你們兩個舉案齊眉,恩愛永長!”

“好!痛快!多謝顯郡王美意,小王定不負你所望。”赫哲漁大喜,直接推開桌子拽了薛岩朝上方走去,到距離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來說道:“縈縈,我們也祝顯郡王和韋夫人百年好合好不好?”

薛岩靜靜的看着他,嘴角現出了一絲嘲諷,他們的關係就這樣被定義了嗎?她端了酒杯到他面前說道:“姨父,我祝你和姨媽百年好合。你若有情有義就喝了我這杯吧。”她的手指在輕微的顫抖,杯里的酒水也跟着顫顫的不能平靜。

韋夫人盯着那杯酒,沉默了。

柏榮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

赫哲漁也在等着,滿腹期待。

連錦年低垂着眼睛接過她的杯子,掂了下,突然一個仰頭滿飲下肚,然後將空杯亮了亮說道:“乖,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姨媽也收下了。”

“郡王爺夠爽快,那我也幹了!”赫哲漁舉起了自己的那杯。

酒的味道好奇怪,一開始是那樣的嗆人,可是喝着喝着就發現另有一番滋味。它可以讓人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還可以讓人什麼都不想不管不顧。

月影如鉤,在這個深秋的夜晚,在這個寂寞的圍場,有個女子正肆意的笑着,唱着,歡呼着,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