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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夜明知故問:“邵先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邵清眼裡那抹幽光時明時暗:“你我都知道,我三弟的慘死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夏子夜低笑:“結束和開始不過是順序,要說真正的開始,什麼時候算頭?”

確實,到底什麼時候才算是開始?是從鄭易山娶母親的那一天計算,還是從邵峰助紂為虐的那一天計算,還是從李相權家的滅門慘案開始,不是不算,而是時間未到,要真算起來,哪一樁不要拿人命償還!

“夏小姐若想從頭算清,怕是要狠花一番功夫。”

“就不勞邵先生操心,我一向精打細算,願意花時間、花功夫。”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似雲清風淡,實則短兵相接,夏子夜是蜜里藏針,心藏匪測;邵清則是烏雲掩月,讓人探不出虛實。

邵清對她的回答並不訝異,彷彿在意料之中的淡定:“夏小姐執意的話,我也把想說的坦言相告,我高中考的是外省一本院校,而後碩博連讀,畢業後才回N城的大學任教,家裡的事雖有所聞,想伸手干涉卻鞭長莫及,不管他們做多少錯事,他們終是我的兄弟、父輩,倘若有人要謀害他們性命,我也不會坐視不理。”

夏子夜笑了笑,邵家的情況她早就摸清,要說邵家還有人手上不沾血腥子,也只有眼前的這個邵清了。

真是沒想到,邵家臨到最後,還要不沾血腥子的人來照護。

“邵先生,你坐視不理才是對邵家最好的照護。”

夏子夜說的輕描淡寫,可話里的份量只有邵清才懂。

這些年,邵清能在邵家置身事外不是偶然,而是邵峰刻意為之,不管邵峰手段再殘忍、心腸再毒辣,對三個兒子倒是虛心栽培,他越是自己滿手血腥,反倒越是希望家裡出個清白人。

只可惜大兒子邵文自小先天不足,後天再補也是無濟於事;小兒子邵元性情浮誇,看着也難成大器;只有二子邵清,不但容貌氣質出眾,胸襟寬厚,遇事見微知萌,見端知末,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邵清自小就讀N城寄宿學校,考到知名高校後遠離N城,自然落得一身清白。

簡單點說,邵家三子,眼前的邵清才是邵峰真正培養的人,邵峰、邵文、邵元滿手沾血,拼了命的鋪路,不過是為了讓邵清過個幾年從高校離職,回來做些正經生意。

邵峰終歸是老了,不想再寄人籬下,早就想另創局面,只等把萬事弄妥,到時東風一吹,連鄭易山也只能攤手無奈。

所以,夏子夜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太有份量,讓邵清平日溫柔的眼神多了刻鋒芒:“我父親終和鄭易山不同,鄭易山可以殺妻弒女,而我父親從來是護子心切。所以,我和你不一樣,不會視而不理、更不會倒戈相向。”

好你個邵清!

夏子夜眼裡就差沒跳出火星子,可口氣依舊維持平和,一臉不着痕迹的笑:“你爹終是沒白培養你!”

他抬眸注視着她,半響功夫道:“希臘神話里,伊卡洛斯揮舞着用蠟做成的翅膀飛向太陽,結果摔死在了海里,有些人的翅膀是用蠟做的,再想掙扎,也靠不近太陽。”

夏子夜被他看得心冷,言語道:“邵先生在說我嗎?”

“不,說我自己。”他垂下長長的睫白,落在瓷器般精緻的臉上,讓人憐惜。

夏子夜盪開餘光,總覺得邵清跟邵家人太不相同,每每想生恨,又不由恨不起來,或許正如郭若瑤所說,自己到底不是最心狠的人。

邵清亦盪開眼光,也許夏子夜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她就是他的太陽,是他以為揮舞着用蠟做成的翅膀就能飛向的太陽,可終究是靠不近的人!

此生,他和她註定是不能靠近的。

※※※※※※※

入夜,夏子夜倚在飄窗前,她的腦海里浮着白天邵清說話的模樣。

邵元說過,邵清暗戀過自己,那個曾經叫鄭穎兒的自己,又細細搜颳了記憶一遍,仍然一無所獲。

她琢磨着邵清的性情,不免也明白幾分,年少時的自己終是青澀,不似如今喜怒不言於色。在學校見到邵元時,對邵家的反感總會浮於臉面,雖沒冷眼相對,但也是一分好臉色也沒有,像邵清這等見微知萌,見端知末的人,即便對自己起了心思,也知道全然沒戲,只能放在心上,不能流露出來。

她本不是會留意別人的人,加上邵清的“知情識趣”,故而才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正想着,姚依靈推門進屋,夏子夜看了眼時間道:“早就下班了,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姚依靈一臉倦色,停下來道:“烈焰學長又惹事了,我剛從公安局回來。”

夏子夜好久沒聽到“柳烈焰”三個字,姚依靈突然一提,竟然有幾分恍神,竟本能的問道:“他怎麼了?”

“多喝了幾杯,在酒吧里鬧事。”

“你和他現在已經熟成這種程度,他鬧了事不找別人,就光找你?”

姚依靈不禁臉一紅,局促道:“倒是比以前熟稔了,恰好烈焰學長公司的法律顧問離職,我是順便幫個忙。”

夏子夜眼神飄渺:“他的性子,就是改不掉!”

“都說江山易移、本性難改,原來是真道理。其實,烈焰學長的個性,說到底也不過是有些直爽、霸氣罷了,真正接觸下來,倒是個難得的好人。”

“直爽、霸氣………。”夏子夜腦海里閃過許多片段,她一度很奇怪,當鄭傲告訴了她柳烈焰當年的苦衷後,她的記憶里總會不由自主的跳出柳烈焰。

她本來視柳烈焰如敵,要不是當年他拋棄她,她如何會被車撞傷兩條腿?如果這兩條腿沒有受傷,夏子夜就不用陪她去度假村,更不用考慮到她的腿傷而代替她去救母親,那樣結局就會不一樣,夏子夜就不會死…………。

一切有因才有果,所以她深深恨過柳烈焰,恨他當年的負心,更恨他間接害的夏子夜慘死。

可是,鄭傲卻告訴她另一個故事,柳烈焰沒有負心,反而是一心一意替她着想。

當年,柳烈焰突發家族遺傳病Mania,害怕自己沒有辦法控制情緒和行為,怕傷害到她才提出取消婚約的。

到頭來,她恨了他那麼多年,卻是因為造化弄人!

但是,人只能屈服命運,就算柳烈焰放棄她是個謊言,可手上的訂婚戒指真的掉了,她的腿真的傷了,而夏子夜也真的代替她過世了。

終究,她只能用“造化弄人”來總結自己和柳烈焰的感情。

悠悠嘆了口氣,再也做不回鄭穎兒的她道:“我看,柳烈焰的公司又要招法律顧問,你要是有興趣,大可去試試,蘇安電器我會重新找人接手。”

姚依靈聽她一說,整個人一怔,不禁道:“學姐,你又在算計什麼?怎麼會突然讓我去烈焰學長的公司?”

“我能算計什麼?”夏子夜苦笑道:“人心要真能通通算計倒好,至少你跟凱文的事我就沒能算計好,既然你沒興趣管理蘇安電器,做法律上面的工作又是你專長,再加上你對柳烈焰的那份心,我才說了上面的話。”

“學姐對烈焰學長一向連句好話也沒有,怎麼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姚依靈想着平常兩人火星撞地球的模樣,實在是一萬個想不通。

“我以前對他有成見,現在知道是誤會。”夏子夜悠然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想再因為過去的事耽誤了你,我已經有了好的歸宿,總希望你也能尋個好歸宿。”

“學姐………。”姚依靈知道自己的心思瞞不過夏子夜,不知道如何把話接下去。

一絲淺淡的笑印在夏子夜的臉上,映襯着她明月清風的神情,有種入定的安寧,她凝眸看着姚依靈:“懂得欣賞他的人不多,你能在他身邊,我也放心。”

“學姐,你多心了!”姚依靈低下頭,口氣里夾着傷感:“這輩子,烈焰學長的心裡只會有一個人,誰也不能取代!”

夏子夜的心一悸,她是知道的,知道姚依靈說的是誰!

杜拉斯有句話:愛之與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夏子夜在想,柳烈焰跟自己太像,全是別人眼裡的偏執狂,她要讓自己做夏子夜,就真的代替夏子夜活、代替夏子夜去接受應該接受的人。而柳烈焰呢?在人人都懂得明智選擇的今天,他愛一個女人,想盡辦法作了他所能作的一切,甚至因為誤會,讓這個女人恨了他,可是他仍是堅持着,他的感情如同不死的慾望,讓夏子夜的心一悸,也隱隱有灼傷感。

原來,因為他,竟然能感受幾分真實。

只可惜,鄭穎兒真的死了,活着的是夏子夜,不能辜負夏天平的夏子夜,選擇拿拈慕容家權勢的時候,已經賭上了自己。

她不能讓恩人夏天平難堪,所以,她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