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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幼弟文彥大病初癒,文錦隨徐夫人去慈恩寺還願。正趕上成王府為已故的劉王妃打醮。母女二人只得後殿上了還願香,添了香油錢。

剛從殿內出來,偏巧遇到禮部侍郎陳大人家的夫人。這陳夫人素來是個活絡人,因着陳大人跟徐翰林有些交情,見了徐家母女倒是分外親熱,還邀她們一起去梵音閣里坐坐。說是舞陽公主和一干夫人們都在那裡小憩。徐夫人不好推辭,只得隨她過去。

一進梵音閣就見女眷們分兩排坐着。中間正位上是個美貌婦人,二十七八歲模樣,着一身暗紫禮服,說不出的雍容高貴,端莊嫻雅。文錦心道,有如此非凡氣度,必是天子嬌女舞陽公主了,忙低頭隨徐夫人近前拜過。

舞陽鳳眼一亮,仔細打量了文錦一番,才客氣的免禮。徐夫人又說了幾句追念劉王妃的話,舞陽點頭致謝請二人落座。徐夫人便帶文錦恭敬退後,尋了個偏遠位置坐下,輕言細語同左右夫人們寒暄應酬。

舞陽扭頭問近坐的陳夫人,“這位徐夫人可是吏部尚書家的?”陳夫人壓低聲音道:“公主久居津浦,難免不記得了。這徐夫人的丈夫是陛下御批的免試狀元徐育辰,後來加授翰林院學士。與徐尚書倒是同族兄弟,都是定國公的子孫。徐翰林滿腹經綸才華絕世,卻是福壽不長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女一子。女兒便是眼前的文錦小姐。”

舞陽隱約記起,抬頭看了一眼徐家母女,又問道:“我看那徐小姐年已及笄,卻仍是閨中打扮,不知許了人家沒有……”陳夫人嘆口氣,壓低聲音道:“有徐尚書家那三位千金……又有三年熱孝,自然耽擱了……”

“公主有所不知……”一直插不上嘴的李侍郎夫人急忙道:“聽說原本要和工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公子結親。小定都下了,王家又突然反悔改去尚書府求親……因為這,徐學士才卧病不起,沒過半年就撒手人寰……失了家中頂梁,再想求良配就有些難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到如今都快雙十年華了……”

其他幾個臨近的婦人,也將真的、假的、捕風作影的通通搬出來。有說王家攀權附勢踩低就高的,也有說尚書府威逼利誘強行嫁女的,如此種種聽得舞陽唏噓不已。文錦見閣內竊竊私議,諸人有意無意瞄向自己,心中瞭然,卻是更加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徐夫人自然察覺氣氛大有不同,理理衣袖,起身向舞陽告辭。舞陽笑着留她,徐夫人忙說幼子大病初癒心裡挂念。舞陽不好勉強,吩咐左右將隨行帶的滋補之物拿些送給徐夫人。徐夫人頗感意外,百般推辭,終抵不過舞陽熱情相授。文錦款款行禮,替她謝過,便攙徐夫人告辭而去。陳夫人見舞陽看着文錦背影點頭,笑着輕問:“公主莫不是又多了個人選?”

舞陽長嘆道:“再多人選還需他有那個心思才行。”

陳夫人剛要勸上幾句,就聽宮婢來報,說是成王爺到了寺中。

舞陽忙請陳夫人幫着應酬,自己親去迎接。行至殿前,就見成王李瑞溟被劉妃娘家女眷圍着。一群女人哭哭啼啼,還夾槍帶棒說些酸話,指責楊嬪未來悼念。直說得一干媵妾唯諾含淚不敢抬臉。

舞陽面色不善,又不好發作。勉強收斂神色,走向前去應酬。李瑞溟安撫了一番劉氏姻親,到大殿里上了三炷香就隨舞陽到菩提齋里歇息。

一閉房門,李瑞溟先拱手向舞陽謝道:“阿姐不惜車馬勞苦,來為小弟操持家事。愚弟銘感五內。”舞陽忙扶他正身:“自家姐弟說什麼見外話。”繼而又嘆息:“今日說這話雖不合適,可為姐也是為你好……劉氏故去已有三年,雪瑩也已受封成安郡主,今日法事做完,我們對她算是仁至義盡……你也該考慮考慮重新立妃的事兒了……”

李瑞溟面色一黯,苦笑道:“阿姐說的是,可惜千金易得,佳偶難求……”

舞陽嘆息,想那劉妃初入府時何其天真爛漫,怎麼後來竟變得那般欲壑難平、心狠手辣?果真是人心易腐還是造化弄人?

她搖搖頭,將一些過往甩到腦後。“為姐這幾日倒是見了幾位千金,模樣都是一等一的標緻,言行舉止也都有大家風範。出身雖沒有劉氏好,卻也是名門望族。而且個個謙恭有禮,不是那種刁蠻性子。你若有意,不若趁母妃壽宴上仔細看看……”

李瑞溟盯着紫檀香爐,出了一會兒神,才嘆息道:“有勞阿姐……”

他這是默允了,舞陽心下一松。原本想趁熱打鐵再勸兩句。見他神情落寞,到嘴邊的話又倒回肚裡。哎,畢竟是少年夫妻,情分終是有的。舞陽不再多言,掩門而出,留一室寂靜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