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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一聽便嘴裡發苦,這高麗參、當歸都是名貴藥材,尤其那高麗參,因着高麗靠近北周,南唐這邊價格更是昂貴,這一副葯吃下來,還不知得多少銀子。若是一二兩也就罷了,可這就跟沒個底似的,陳氏可不甘做這冤大頭。

心中略想了想,便走到趙李氏面前輕輕喚道:“娘!娘!娘!”

聲音一聲比一聲高,對門小李氏都聽見了,輕手輕腳起了身,拉了門兒出來問道:“怎麼了?”

這種狀況下,趙李氏才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喊什麼喊呢!青天白日鬼哭狼嚎的,我還以為是天垮了哩!”

兩個媳婦帶着下人孩子重新給她見過了禮,陳氏便一五一十地把二郎的情況說了一遭,復又說道:“妾身哪裡有那許多銀子,娘那裡可有辦法?”

趙李氏跟沒聽到似的,抽了帕子按着眼哭,聲音倒是大,眼淚愣是沒見半滴。先是罵了趙老大一通,又哭二郎命苦,若是瞎了就連說媳婦兒也不好說去,卻壓根兒不提銀子的事。

媳婦兒下人們都不做聲,只低眉斂目地站着。小小几個孩子彼此擠眉弄眼,天佑梭梭趙李氏的帕子,又望着小小癟嘴使眼色,示意小小去看。

小小咋沒瞧見,抿了嘴暗暗好笑,這老太婆,都什麼時候了,還裝!

偏這幾個小動作陷進了趙李氏眼裡,她直起身子便罵:“都是這個掃把星,從她進了我趙家門開始,咱家就沒一天舒心日子!老二媳婦兒,快把她給我丟出去!”

院壩里幾個人都楞了,這好好的,怎麼又扯到小小身上去了?

小小倒覺得老太婆是在轉移話題,對着趙李氏毫不示弱地昂着頭說:“老夫人說得是,可有這功夫處置我,倒不如先想想哪裡拿銀子把二少爺的眼睛治了。二少爺的眼睛若真是瞎了,就是把我打死了,也換不回來的!”

陳氏急急喝了一句:“小小!混說啥呢!一邊兒去!”

又轉了臉對趙李氏說:“娘這會兒怎麼就扯上小小了?眼瞅着二郎還在藥鋪等着咱籌銀子治眼呢!”

這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您這當奶奶的不急着弄銀子救孫子,跟這兒瞎扯啥?

趙李氏一聽就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道:“銀子?就那幾十個銅板!老二家的不是看不上么?再說了,這什麼高麗參、當歸的,是咱莊戶人家吃的東西么?”

一邊說著,一邊抖抖索索從懷裡依舊把那個錢袋子拿出來,臉朝着小李氏說道:“老三媳婦兒,你二嫂可是已經盡了力了,你咋辦?”

小李氏沒料到這風頭急轉直下,突然就對向了自己,往後縮了縮身子,陪着笑臉道:“娘,我哪裡有什麼錢呀......”

“呸!真當我老黃昏了?你成日里扎呀繡的,吃公中的吃得歡,就沒看你補貼幾個出來,你那錢呢?都貼哪兒啦?你當我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告訴你,別想翻出花兒來,你那點兒家底我能不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藏着掖着,是不是二郎瞎眼了,你這做嬸娘的就舒坦了,你這肚子咋就黑成這樣呢?”趙李氏啐了一口,明說著小李氏,話里指着的卻是陳氏。

小李氏悄悄看了陳氏一眼,陳氏面色鐵青,手緊攥着拳,心裡有氣卻又無可奈何。小李氏又何嘗不是?苦着臉回道:“娘這樣說,我可真的委屈。對了,前兒二嫂不是回來還給咱帶了些尺頭啥的么?那些尺頭都鮮亮呢,要不讓劉管家拿去噹噹?”

趙李氏恨得牙痒痒,本以為這個媳婦兒還是自家人,該然幫着自己說話,擠兌擠兌陳氏。這些日子,她就想尋個由頭把陳氏的油水擠擠,今兒這事來得正大光明的,適才她坐外面曬太陽,一直眯着眼想着這事。可沒成想剛把架子搭起來,就叫小李氏給推倒了。

憤然看了小李氏一眼,還是老娘自己上陣:“老二媳婦啊,你看咱家就你日子最好了,要不這樣,我舔着臉跟你借借,等這秋糧下來,還給你就是!”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陳氏只覺得吸氣困難,動彈不得。半晌把那股子邪火按捺下去,福身道:“娘這話說的,實在是教媳婦兒汗顏。咱這一路從成都回來本就花了不少錢,這手上實在是窘迫,剩的銀子之前就全拿出來了,娘要借,媳婦兒還真沒的借的。”

說著頓了一頓,看趙李氏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嘆口氣,把手上的一隻銀鐲子並頭上的兩支釵取了下來,叫劉管家:“趕緊拿去噹噹,二郎眼睛要緊。”

劉管家看了一眼,便跪下不接。劉媽媽驚呼一聲,跪在陳氏面前哭起來:“這可不行啊!夫人,這可是姨娘給你的嫁妝,若是連這個都當了,往後奴婢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姨娘見老爺啊!”

若是換了別人,指不定臉上怎麼發燒呢!有田有地風調雨順家有餘糧的,給老大兒子治病要老二媳婦當嫁妝,說出去不被人戳脊梁骨?

可趙李氏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陳氏的嫁妝擠出來,見她退了鐲子拔了釵子,立即就站了起來,擠開跪在當中的劉氏兩口兒就要去接,口裡還說著:“這樣貴重東西,叫下人去不放心,我老太婆吃點虧,跑這一遭兒......”

天佑不省事,看得莫名其妙,天賜與小小早就恨得牙關緊咬,怎麼可能讓她拿了東西去?

天賜往前撩了衣襟,擋住趙李氏對着陳氏跪下來,小小則撲上去抱着陳氏腿就哭,反正咱是小孩兒嘛,也不怕這個丑。

天賜跪得直直地對陳氏說:“母親,父親常說孝為立身之本,不孝者愧當為人。敢問母親,拋家離鄉一別經年,不能在外祖身邊伺候,已是不孝。如今更是連外祖母的饋贈都要當掉,可是大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