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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進了松滋縣城,天佑便如同脫了韁的野馬,成日里偷偷溜出去瘋玩。他結識了住在附近的一幫半大小子,領頭的是衙門裡頭牢頭的兒子,喚作四喜,今年已經十三歲了。曉得天佑是新來的主簿的兒子,自然是成日捧着他,帶他瘋玩。這牢頭本就是當地的潑皮混混出身,四喜結交的朋友,也多是附近街面上混的,帶着天佑等一幫半大小子出入市井,頗有幾分闊少風範。

這松滋是個小縣城,達官貴人們都在江陵府那頭住着,這縣城裡頭也沒幾個格外出挑些的。說到底,幾個鄉野混混罷了,可他們行事跟天佑素日所見大不相同,沒幾日就跟他們混到了一路。吃飯不用花錢,拿果子不用花錢,天佑好奇了幾日,覺得這樣實在有趣,不免就跟着廝混起來。

也幸虧趙家人發現得早,若是再晚些,這孩子就真長歪了。

趙明禮是個急性子,次日做完了公事,急匆匆地便往東郊去了。回來滿臉喜色,松先生雖然話沒說滿,但是已經說了只要天佑不是個傻的,他就願意教一教,只是有一個條件,須得叫天賜住在他那農莊裡頭,每旬可休息一日,回家一趟。趙明禮本就是存了對天佑嚴加管教的心思,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回家跟陳氏說了一番,次日一早便打包了一個鋪蓋捲兒,將天佑送走了。

陳氏則忙着準備給何府送的禮物。趙家家底薄,實在拿不出來什麼好東西,可趙明禮選官。總是承了人家一份大情,陳氏想了又想,決定只做尋常人家走動一樣,並不特別操辦。不過還是將當初土王送來賀趙明禮高中的禮物翻出來。揀了六支大拇指粗細的党參,六幅土錦,另添置了幾盒糕點。臨走前。另在袖子里袖了幾個紅封,預備打賞下人,一家人便雇了輛騾車,往江陵府去了

到了江陵府,已是午飯時節,總不好這個時間上門去打攪。趙明禮來過一次,可對街市上並不熟悉得很。倒是田豐領着他們穿街過巷,尋了個清凈乾淨的酒樓,叫了飯食來吃。

江陵府的口味偏淡,肉菜也少見豬肉,以魚為主。到底是靠着金江的魚米之鄉。風俗口味不盡相同。田豐選的這家小酒樓味道極好,陳氏偏愛吃魚,一邊吃一邊連連點頭,就是小小怕這個腥味的,吃着也覺得還好,鮮香十足,腥味倒不是很突出了。

她一邊吃,一邊偷偷看田豐,田豐察覺了。挑挑眉頭沖她丟了個眼色。起身結賬時,二人就落在後頭,小小本有話想問,到了嘴邊又咽下了,並不做聲。田豐撓撓頭,覺得有些奇怪。便問她:“你這是有什麼事么?”小小搖搖頭:“無事。”田豐只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也沒再多話,跟上趙明禮等人的腳步,一行人往何府去了。

何府在府城東頭,周圍大約都是大戶人家居住着,高牆深巷,極是安靜。趙家人也沒往正門去,繞到側門,遞了名帖,等了片刻,便有一個青衣小廝笑着出來,請他們進去了。

進門便是一條窄巷,黑瓦灰牆。走了二十來米,轉過一層月洞門,眼前忽然開闊。一條流水不知從何處蜿蜒而來,兩側立着假山,周圍是紅漆柱子的抄手游廊。上了游廊過去,便進了一間屋子,當中一副月下海棠圖,下頭陳設着桌椅等物,搭着半舊的銀紅色椅墊,一看就曉得是家常起居之所。

小小正打量屋裡的陳設,何七爺便笑着進了門,與趙明禮拱手致意,趙家眾人上前行禮,一番熱鬧之後,這才分了主賓坐下。不知從何處出來的青衣小廝上了茶,何七爺這才笑着開口道:“記得知節兄膝下兩位公子,怎麼今日就只來了一位?”

趙明禮顯然跟他極為熟稔,笑着揮手道:“叫七爺見笑了,小兒頑劣,已是送到先生那裡去了,那位先生看管得緊,每旬才得回家一日。今日並不是歸家的時候,也就不帶他來打攪了。”

何七爺客氣道:“知節兄的兩位公子都是資質上佳的,若是再得名師指點,蟾宮折桂指日可待。只是你這望子成龍的心也太急了些吧?”

大家說笑一番,又說了一會兒趙明禮上任的事情,何七爺這才將目光投向小小,溫和地笑問道:“這就是試吃了那辣果兒的小小吧?嘖嘖,這才年許未見,又長高了些。”

點到了自己,小小起身又行了個禮,並不多言。趙明禮笑着回道:“可不就是她么?說起來她也是個極能幹的,不然哪裡就能吃上這味東西呢?對了,方才聽七爺喚了辣果兒,可是定了名了?”

何七爺點頭道:“那味道比茱萸濃烈得多,吃的又是果實,我們也就辣果兒、辣果兒的叫上了,並不是定了名。”又轉頭指着小小對趙明禮說:“當初我就說了這丫頭是個福相,跟觀音座前的龍女似的,你看,這可不就應了么?”

趙明禮陪着笑了一遭,便提起何七爺說起的秘密種植的事情來:“......說來慚愧,雖然我也出身農家,可對這莊稼的事情懂的也不多。七爺說要大量種,還要保密,恰好我這家中有位先生跟土司有些關係,說起他們司治裡頭山大人稀,想來種植和保密都能做到。所以今日也請了這位田先生過來,七爺有什麼要求,只管跟他詳談就是。”說著便指了指一直立在身後的田豐。

何七爺早就查探過田豐的底細,雖說當著趙家人的面不好揭穿,還是不敢託大,站起來拱手笑道:“田先生有禮了。”

田豐見他這般作態,吃不准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只好拱手行禮:“見過何七爺。”

兩人相見,又重新落了座,田豐也在下首坐了,並不開口,看何七爺如何行事。

何七爺微微一笑,並不急於說種植的事情,而是跟趙明禮說了一些松滋的情況等事,又叫人送了點心上來,說是自家做的,請他們品嘗。這才揮手叫進一個黑衣隨從,請田豐移步。自己這才請趙家眾人稍待片刻,跟着去了。

趙明禮曉得他們有事要談,也不急着走,與陳氏等人坐着閑話起來。

自進了何府,天賜便垂了眼帘,也不做聲。小小是第一次見着大戶人家的屋子,估計這是何七爺自己的院子,也不拘束,放開了細細去看屋子裡的擺設等物。

說來奇怪,自進入何府,除了領路和上茶的小廝,這屋裡屋外並沒見一個丫頭伺候,小小拿不準屋子外頭是否有人,說話也未免謹慎些,壓低了聲音對陳氏說:“這何府倒是奇怪,一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不曉得是躲在哪裡。”

陳氏也輕聲說道:“何府以醫術聞名,傳世百年,稱得上是望族了。大戶人家規矩多,人家不喜歡有人在跟前伺候也是說不定的。只是這屋裡屋外的定是有人的,不信你看。”說罷揚聲道:“添茶。”

果然聲音剛落,屋外那上茶的青衣小廝進來,恭恭敬敬地取了茶杯下去,片刻迴轉,已是加滿了滾滾的熱水。過了一會兒又捧了一隻果盤進來奉上,一言不發,躬身退下。

小小這才信了,心裡未免有些疑惑。前世看也好,電視電影也好,哪個大戶人家不是仆佣成群,屋裡屋外的伺候着。偏這何府奇怪,里外都不見個人影,仆佣就在旁邊伺候着,竟然也感覺不出來他的存在。

小小忍不住好奇,行到門口探頭一看,院子里靜悄悄的,哪裡有個人影,只聽得見潺潺的流水聲。回來便對陳氏笑道:“真是奇怪,明明有人就在跟前,偏又不見人影。”

趙明禮便輕聲斥她:“在人家府上做客,你也安分些,莫要鬧出笑話來了。”

吃了這掛落,小小摸着鼻子“哦”了一聲,轉身回去位置上坐下。終究覺得無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四處亂看,回頭就對上了天賜滿是笑意的眼睛。那神情,放佛在看一隻不安分的小貓亂蹦似的,小小便有些羞了,心裡罵著自己:好歹也算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居然還沒個孩子有定性。

門外突然進來一個黑衣隨從,沖趙家人拱手道:“七爺說,請小小姑娘過去一趟,有事相商。”

大家都楞了,三雙眼睛都落在小小身上,她自己也驚詫起來,指着鼻子道:“我?”

那黑衣隨從笑着說道:“七爺等着呢,請小小姑娘隨我來。”說罷半側了身子,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小小不由便看向了趙明禮。都曉得何七爺正跟田豐說秘密種植的事情,怎麼突然就叫了她過去?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去幹什麼?趙明禮和陳氏也有些納悶,可現在並不是詢問的時候,只對小小叮囑道:“那就快些去罷。小心些,莫要鬧了笑話。”

小小這才站了起來,疑惑地跟在那黑衣隨從身後走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