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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上完早朝之後,殷桓才終於有機會見到鏡元隱。

他昨天已經決定要將一切事情都告訴鏡元隱,免得鏡元隱胡思亂想,傷心難過。他與竹風亭之前叫住了鏡元隱,鏡元隱像往常一樣帶着恰到好處的親密,過來與殷晟行禮。

殷晟一看鏡元隱這樣,便笑了起來,道,“都是皇后亂說,我就知道你應該沒那麼脆弱。”

“嗯?”鏡元隱似乎不明白殷晟在說什麼,忙抬起頭看他。

“皇后說,你應該覺得我在懷疑你,所以你會傷心難過,”殷晟大氣地拍了拍鏡元穎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才沒那麼矯情,對吧,鏡?”

鏡元隱微微有些無奈,事實上……他可就是那麼脆弱,那麼矯情的人呢。

“鏡,我昨晚就想告訴你的,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殷晟撓了撓腦袋,道,“昨晚我被妖精襲擊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什麼事。還有,就是我想告訴你的,我沒有懷疑你,不過因為對面所有人的目的都是讓我懷疑你,我至少順着他們的心意做,一方面使他們儘快露出馬腳,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你。”

鏡元隱驚訝了好一會兒,內心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一直吊在心頭的大石頭“啪”的一聲摔在地方,整個人都覺得惶惶然不真實,好像處在夢境中一般。

有欣喜,有解脫,跟多的是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陛……陛下……”鏡元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殷晟攬過他的肩,頗為認真地說道,“鏡,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對你是絕對放心的啊!所以你不能胡思亂想,不能誤解我的好心!”

鏡元穎不知道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去看殷晟,只是直視着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從殷晟很小的時候就一直這樣,可以拉攏任何人的心,卻又無法讓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耳朵里突然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這就是你的王,也許他沒有心,也許他的心給了那隻狐狸。

反正就是不會許與你真心,反正,你做一切,他也會懷疑你,他現在這麼說,僅僅只是覺得你還有利用價值而已,你不可以背叛他,他卻可以隨時隨地懷疑你,用你的忠臣置你於死地。

“是誰?”鏡元穎皺了皺眉頭,憑空問了一句。

殷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四周看了看,搖頭問道,“我沒感覺到周圍有人啊,怎麼了,鏡?”

你只不過是一個法器,你註定要與皇族的屍首為伍,你不憋屈嗎?多大的機緣,才使得你有肉身,可你卻無法享受活着的樂趣,終其一生為皇族貢獻一切。

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名為鏡元隱的法器,究竟為何,你要屈服於區區人類?

為什麼不殺了他,為什麼不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求求你別再說了…..”.鏡元隱這麼喊着,慌忙捂住耳朵,從殷晟身邊退離兩步。

“鏡?”殷晟依然不解,想要過去看看他的情況,鏡元隱卻突然拔出劍,用劍鋒指着殷晟。

“鏡……”殷晟頓下腳步,不解道,“鏡,你要幹什麼?”

鏡元隱彷彿突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現在正用劍指着殷晟,手便一松,劍掉在地上。

“陛……陛下……”鏡元隱滿眼慌亂,連忙撿起劍,道,“陛下,屬下還有事,先行告退了。”

說罷,鏡元隱丟下一臉詫異的殷晟離開了。

“鏡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所有人都知道,唯獨我不知道?”

看着鏡元隱遠去的背影,殷晟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鏡元隱逃開很長一段距離,來到皇宮地牢里審訊犯人的地方,燒紅的烙鐵使得整個地方都熱的厲害。

鏡元隱一抬眼,看見那根用來剔除犯人指甲蓋的銼刀,伸手拿過來,自言自語道,“妖骨入體是嗎?那我現在就將這妖骨挖出來!”

鋒利的銼刀刺進手臂的肉里,“嘶啦”扯掉一塊肉,殷虹的血立即滴落下來。鏡元隱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空洞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

你恨殷晟,與妖骨入體無關,是你自己老早就埋下了憎恨皇族的心,是你老早就不甘於承受作為一個沒有自由可言的法器,是你想殺了殷晟!

妖骨,只是讓你更加強大,讓你擁有足夠的力量反抗命運。

明明,就是你自己不甘心,才會給妖骨機會,明明是你對殷晟絕望了,才會讓妖骨侵襲了你的整個身體,才會讓你自己變成妖。

“別說了!”鏡元穎對着空氣憤怒的吼叫,一揮手掀翻了整個炭盆,燒的正旺的木炭咕嚕嚕滾了一地,滾到用來捆綁和抽打犯人的繩子上,立即將繩子點着了。

繩子燒的噼里啪啦地響,散發出一股股頭髮燒焦的臭味,鏡元隱盯着那邊越來越旺的火勢看了許久,伸出剛才被自己劃破的手,火焰向他的掌心飛去,像是被吸入了一般全部消失在他的手心,與此同時,鏡元隱手臂上的傷口也恢復如初。

“我不會背叛陛下的。”鏡元隱收回手,緊緊握住拳頭,他知道自己體內控制妖骨的東西能聽見自己說話。

“那麼你就要背叛你自己。”妖骨藉著鏡元隱的口,回答了他的話,看起來如同自己與自己說話一樣。

“那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與世世代代名為鏡元穎的法器一樣,都不會背叛皇族,與皇族共存亡。”

“請摸摸自己的心,你真的是這麼想的么,”體內的妖骨又在說話,“皇族不會稀罕你這個法器,你死了,皇族依然繁榮,還會有下一個鏡元隱。可皇族的人或是死了,你也得跟着死。這多麼不公平啊,憑什麼身為法器的你,連自己的生死都要聽從皇族的命運。”

鏡元隱不說一個字,卻悄悄握緊了拳頭。

有什麼東西好像要從他的身體里鑽出來,而事實上的確有東西正在與他分離,那東西從腦袋開始,漸漸脫離鏡元穎的身體,最後終於完整的剝離開來,居然是一個與鏡元隱長的一模一樣的東西。

鏡元隱看着面前的東西,好像自己在照鏡子一般。他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問道,“你就是妖骨?”

那東西突然跪了下來,對鏡元隱道,“主人。”

“我不是你的主人!”鏡元穎拔出劍,就要一劍劈下去。

“我本沒有實體,我只是千萬隻鑽入你身體里的雜碎妖精融合在一起,幻化出的與你面容極為相似的東西。是的,我是妖骨,是我將你變成妖精,但卻也使得你變得更加強大。”

“我不需要。”鏡元穎冷冷說了一聲,劍尖刺入妖骨的心窩,可在劍尖觸及他身體的一霎那,鏡元穎自己的心口猛烈地疼了起來,有血印到他白色的衣衫上。

鏡元隱現在知道了,他對那妖骨做什麼,就會反映在自己的身上。

妖骨站了起來,面帶着溫柔地微笑,一如鏡元隱以往的樣子,“你需要的。”

“不!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這些邪惡的力量,也不需要將自己變成妖,我很滿意我自己的使命,我愛跟在殷晟身邊的感覺,就算他一直在前面,就算我永遠也無法靠近他。”

“你需要的,你無法反抗。”妖骨說著話,身體漸漸靠近鏡元隱,像當初分離出來一般又與鏡元隱融為一體。

鏡元隱突然皺緊了眉頭,似乎有什麼東西撕咬着他的內臟,扯斷他腦子裡的每一根神經,還不斷地重複,

“你不能屈服,你需要反抗!”

反抗自己的命運,反抗不公平的一切,沒必要為了所謂的使命就為皇族犧牲一切,沒理由對他那麼好,而他卻不珍惜!

“啊——”地牢底下回蕩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強大又晦澀的靈光匯聚至他的頭頂上方,衝破雲霄。

他的眼睛透露着殺意的紅光,他自語道,“我需要反抗……”

……

正享受午睡的南蠻王妃,從睡夢中驚醒,連忙衝出去看着不遠處的靈光,又回來將南蠻王搖醒。

“發生什麼事情了愛妃!”南蠻王蹭的一下坐起來,緊張兮兮地問道。

“昨天……我看見的那個侍衛,他好像已經被妖骨侵蝕了,他可能要對殷晟不利!”

“不會吧……”南蠻王難以置信地說道。

“但這不是我最擔心的……”南蠻王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按道理說,金鯉只能培植一具妖骨,如果那人是昨晚控制妖精攻擊殷晟的那個,那麼這個侍衛體內的妖骨又是誰培植的呢?而且……如果單純只是妖骨,不會影響到他的思緒才是,他剛才為什麼那麼憤怒……”

“你說什麼呢……”南蠻王有些不解,“我現在好像完全聽不懂你說什麼了。”

“我是說,這侍衛的妖骨,好像還影響了他的心性。”

南蠻王驚訝了好一會兒,問道,“這麼說,我們還是得趕緊找到金鯉,把她帶回南蠻去。”

“不,找到她,直接消滅她,讓她灰飛煙滅,再也不在這世上出現。”南蠻王妃目露狠戾,“她害得人太多了,她的罪孽太深了。”

“可……”南蠻王搖了搖頭,“這是駁詹的心愿,他不會願意看見金鯉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