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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盛夏,8月初,雲城一年裡最熱的時光。

窗外烈日當空,焦灼的草葉無聲噴吐着熱氣,與嘶扯的蟬鳴相伴,虔誠地守候着午後的一場雷陣雨。

白姝安坐在春華劇院敞亮的辦公桌前,正在處理一些日常事務。

新官上任,又經前一段時間的意外養傷,整整離開了兩個月,這段日子裡着實堆積了不少公務。

尤其是因王顯突然出事,副總經理的職位一直虛位以待。許多先前看在王老的面子上,不敢出頭爭功的老前輩,都開始一個個地跳出來毛遂自薦,有幾位甚至與曼姨關係甚厚,如何處理才能不有失偏頗,白姝安正在左思右想中,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進來”兩字剛剛出口,才從眼前堆積的文案中抬起頭來,就見張詩瑤穿了一身極薄的淺綠絲質長裙,仿若一陣冷風,迎面吹至她的辦公桌前。

不得不說,張詩瑤是一位美人,尤其適合穿冷色調的衣裙,因她生了一張微長的臉,高挺的鼻樑上一對頗為狹長的鳳眼裡,時不時地總會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彷彿渾然天成一副冷艷模樣。

或許她自己亦十分懂得欣賞自己的美麗,因此,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高貴氣質,便總愛表現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漠然姿態,此時的張美人就是這副模樣。

白姝安從寬大的紅木凳上緩緩站起,淡定地迎上她刺眼的目光,唇角微彎,淺淺的笑容里藏了一份好奇,語氣不緊不慢:“難得張小姐大駕光臨,不知道找姝安有什麼事?”

“我今天,是特地過來找你聊天的。”張詩瑤揚了揚眉,發出一聲怪異的冷笑,卻是徑直走到窗邊的皮凳子旁,款款坐下。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張小姐跟姝安還有可供閑聊的話題?”再次淡定自若地坐回身後的椅中,沉靜的目光卻是一刻都沒有離開張詩瑤暗藏波濤的臉。

“呵,要說這話題,詩瑤心裡,還真的有許多樁不為人知的秘密,值得我們坐下來深入地探討探討呢?”唇角高高地彎起,帶着鬼魅般的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比如說,你的原名其實不叫白姝安,而是陸蘭,你的親生母親不是林曼音,其實是曾經霓裳麗影的頭牌舞女黛雲……”

見白姝安悚然一驚,臉頰上微微滲出白意,張詩瑤十分滿意,繼續帶着邪魅的笑,紅艷的唇瓣微啟,瞬時噴吐出串串火舌,“再比如說,其實你跟洛涵風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你們只不過是契約結婚,你千方百計潛入洛園,不過是想騙取洛氏的錢財,亦或者是為母復仇……”

彷彿有一枚炮彈在白姝安腦中轟然炸開,瞬時將她的思緒炸得四分五裂,她雖努力保持着僵硬的軀殼不被擊倒,但瀕臨潰敗的神智卻已力量微薄。

張詩瑤對她的所有軟肋如數家珍,想必是未雨綢繆了許久,這一次蓄勢待發,不將她擊得一敗塗地,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此刻,那些殘忍的真相,猶如一柄尖銳的利刃,一刀接着一刀地扎進她的心口,淋漓鮮血在她腹中來回穿梭,難忍的疼痛漸漸變成了麻木。

白姝安凝神屏息,不去看面前已然猙獰的可怖笑臉,片刻之後,才淡淡一笑,不承認也不否認,緩緩說道:“真沒想到,原來張小姐對姝安的事這麼上心,真讓我受寵若驚。”

“哼,別以為你坐上這院長的位置是憑藉自己的真本事,當初,爸爸要不是誤把你當做姑父的私生女,怎麼可能對你另眼相看,現在事情證明,你果然不是!”

張詩瑤冷哼一聲,纏繞在花架蘭葉上的修長白指,突然狠狠扯下,目露凶光,繼續說道,“白姝安,你的真面目就要被揭穿了。因為這些事情,不光我知道,洛伯母知道,這個時候,恐怕連涵風和洛董事長也已經知道了,哈哈哈……”

張詩瑤的笑聲如同詛咒,一圈圈蕩漾在空中,像一張可怕的網罩,沉沉覆蓋在白姝安的腦袋四圍,箍得她頭皮發麻,繼而疼痛欲裂,苟延殘喘之際,白姝安總算抓住了她話里的要義,她竟如此自然地稱呼阮凌秋為洛伯母,看來她們的關係遠不如平常所見般簡單。

自己的身世按理除了曼姨之外,旁人很難知曉,除非,除非是跟當年的血案相關的人直接透露……

而阮凌秋最恨的應該是洛涵風才對,為什麼這次竟然是拿她下手,倘若此刻,真如張詩瑤所說,洛涵風已經知道了這一切……

白姝安的腦袋再次被驚雷擊中,混亂的思緒已然扭成亂麻,有太多的疑點無法追究,有太多的線索需要梳理,而此刻更重要的是,張詩瑤依然嘴角噙笑,幸災樂禍地看着她。

她不能示弱,不能倒下,更不能輕易被打敗!

於是,清亮的眸中瞬時射出兩道寒光,盈盈起身,居高臨下望着她,語氣凌厲地說:“我與涵風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這一點恐怕只有我們自己心裡最清楚,就不勞張小姐費心了。”

白皙的雙頰凝起淡粉,微有嬌羞似地抿唇一笑,“對不起,我很忙,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張小姐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請回吧。走好,不送!”

有怒意慢慢地爬上了那張微長的臉,卻極力地剋制着不由自主變得通紅的雙眼,張詩瑤霍然起身,大步走向門口,臨出門前,再次回頭,陰森一笑,甩下最後一句話:“總有一天,我會把你打回原形,讓你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其實你什麼都不是,你本來就該一無所有!”

房門怦然關上,冷寂的腳步聲急速遠去。

白姝安剛剛被鮮血浸潤的一顆心,瞬時襲過一陣陰風,窗外艷陽高照,草葉焦灼,她卻感到有一桶寒冰,由上至尾,當頭澆下,激得她渾身顫慄不止……

想起洛園此刻極有可能發生的一切,再也無法安然坐下,當即拿了衣架旁隨身攜帶的皮包,破門而出,疾步來到停車場,上了車,獨自駕車向著洛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