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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一早,莫名就來接茶寮接敏行,見了敏行先長揖見禮,再陪着笑道:“我們爺先請您一起吃早點,再一起過去。”

敏行能說什麼,說什麼也沒用,老老實實地上馬跟着莫名去了城東有名的張家鋪子。王斌莫生塵已在等着了,點了豆腐皮包子,蝦餃等七八樣主食,又要了鋪子里出了名好喝的豆腐腦兒,老豆腐。

敏行從來到見了禮就一句話也沒說,不知道說啥。吃的這麼多,正好佔住嘴,低着頭這個一點,那個一個,吃了不亦樂乎。

王斌看着敏行吃得香甜,也跟着多吃了不少。只莫生塵兩隻眼睛就沒離開過敏行的臉,自己的臉上還是一臉的寵溺,看得莫名膽戰心驚。

早飯吃過,眾人上馬直奔城西。李松家的園子面積不小,青磚的圍牆,掩映着柳綠,恰如美人半遮面。

一行人沿着圍牆到了園門口,兩名青年僕人帶了牽馬的小廝去馬棚。同時,一名僕人飛奔進去秉報。三人帶着幾名護衛剛進園門,迎門的假山後就轉出幾個人,當先一人一襲寶藍長袍,系同色腰帶,正是主人李松。李松等人快步迎上來,深揖一禮,李松笑着道:“世子請,莫二公子請,二位能來,李松之幸,眾文人之幸。”其他人也忙附合著。王斌不說話,莫生塵更是皺着眉看向敏行。李松順着他的目光終於看到敏行,拱手笑道:“敏行兄也來了,請,請。”敏行心說你眼眶好大,也笑着拱手還禮,“不請自來,失禮失禮。”

一行人跟在王斌莫生塵二人身後進了園子,在李松的引領下,轉過假山。視野一下豁然開朗,原來是一片稀疏的林子。林下是綠油油的草坪,修剪的很平整。有些樹下放置着石凳,可供暫時歇腳。左前方有一座高台,台上一亭,上書“臨風亭”。一行人進入亭中安坐,一時茶水點心流水般端上來。停了近半個時辰,又來了幾個青年學子。可能是人已來齊了,李松便引着眾人去了湖心亭。湖面很大,湖水倒映着藍天,更顯清澈,水中游魚往來歙乎,活潑靈動。亭南是一大片荷花,紅的、粉的、白的,開得正艷。

敏行被這美景引得陶醉,不禁閉眼深吸一口氣,荷花的清香就灌了滿胸。莫生塵的眼光不曾稍離,見她如此,滿眼的笑意。王斌看個滿眼,無奈地勾了勾嘴角。

眾人等王斌坐下,才各自找了喜歡位置坐了。李松道:“今日會文,有幸請到世子,就請世子出題吧。”

王斌也不推辭,張目四顧一圈,道:“荷花開得正好,就以荷花為題吧。”

眾人聽了都看向那片荷花,更有人沿廊橋走近荷花去找靈感,都想一鳴驚人,得到世子的賞識。敏行沒有這個想法,所以神色輕鬆。一邊欣賞美景,一邊想,有沒有蓮子?水下有沒有藕?可不可以摘來吃?

有兩人,一個姓張,一個姓田,看不慣敏行很久了。認為敏行能得世子、莫生塵的青眼,不過是因為顏色好,“以色侍人”爾,便想找個機會羞辱他。

張生逗哏:“敏行兄神色悠然,必是成竹在胸了?”

田生捧哏:“一定,一定。”

張生再逗:“不如先寫出來,讓大家欣賞,也給大家些靈感。”

田生再捧:“就是,就是。”

敏行看着兩人,心如明鏡,這是羨慕嫉妒恨啊。又拿眼去看王斌和莫生塵,用眼神問:“丟人行嗎?不給你們長臉行嗎?”

那兩人也不知道是真看懂了,還是怎麼著,都微微搖了頭。兩人的意思是不用理他們;敏行的理解是不準丟人!敏行無奈了,抄吧。當下言道:“在下讀書不精也不多,更無作詩的天分。這二位一定要在下在諸位面前獻醜,在下若不應......哎,算了,在下勉強拼湊一首,拋磚引玉,也搏諸位一笑。”說著團團一拱手,向長案走去。

莫生塵一抬手止了敏行,自己走到長案前,提起筆來,沖敏行道:“你念,我寫。”

敏行想了想,慢聲念道:“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這園子在衡陽西面,勉強可稱西湖,原句也不用改了。

諸人聽了這兩句,覺得毫不出眾,搖頭的搖頭,暗笑的暗笑,也有幾人覺得起句平和,是做詩之道,凝神往下聽。張田兩人對望一眼,卻是已做好了嘲笑的準備。敏行四下看了諸人神色,才慢聲念後兩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這兩句一出,諸人紛紛愣住,王斌吟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果然。好詩,好詩。”

諸人將兩句詩在口中咂了又咂,都不禁也感嘆:“好詩,無比的傳神啊。”看着敏行的眼神就不同以前了,對這個俊秀的少年都不禁刮目相看。張田二人本已準備在嘴邊的嘲笑,也不能不咽回去。

莫生塵看看案上的詩,再看看敏行,那股子與有榮焉又從眼裡溢出來。王斌看着敏行那張俊秀的小臉,又想起“竹道”的主意,怔怔的也有些出神。

敏行有詩在前,其餘人等自覺不能比肩,都不肯現丑。此次會文開創了只得一首詩的記錄。

接下來的日子,敏行不肯再跟莫生塵交際,每天在家專心研究自己的臭豆腐。莫生塵沒有法子,就和王斌商量着要來衡陽任職。

王斌坐在搖椅上,腳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摺扇,撇了一眼半靠在榻上的莫生塵,慢慢道:“二郎,我願意你來。我在長沙,你在衡陽,咱倆兩相呼應,再沒比這樣更好了。只是,你既要來任職,家眷要不要隨任?要是隨任,女人都是敏感的,對敏行恐怕不好。”

“她來做什麼?不準來。”莫生塵閉着眼,說的漫不經心。兩人靜了一會兒,莫行塵道:“德生,你說敏行如此才華,怎麼不考科舉呢?”

王斌也疑惑起來,停了搖晃直起身子,道:“就是,他就沒提過‘科舉’二字,這天下文人哪個不想考狀元,他怎麼就這麼多與眾不同。咱們去問他去?”

“好,咱們這就去。”莫生塵跳起來,就喊莫名備馬。

王斌嗤笑道:“你這麼急做什麼?兩天不見,就想他了?”

莫生塵臉上帶了一絲罕見的紅暈,又退回榻上坐着,語音含糊地道:“德生,你說我這是怎麼了?睜了眼想看到他,閉了眼腦子裡都是他,他高興,我心裡就舒服,他得意,我心裡就驕傲。我從來沒這樣過,他,是個男人啊。你說,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這樣?”

王斌覺得心裡一時酸澀難當,這些話為什麼不是自己說,自己,為什麼連說這樣的話的資格也無?用力壓下心裡的不適,說道:“二郎,我們回長沙吧。回去了,你跟媳婦親熱親熱,就什麼事也沒了。嗯,回長沙。敏行,長得太俊,笑得太勾人,又聰明,咱們以後不見他,有幾個月就忘了。”

莫生塵好像沒聽見,只用手捂了眼睛。好一會兒,才掩飾地跳起來,故作輕快地說:“好,咱們明天就回去吧,我也想家,想語兒了,咱們明天就回去。回去,不來了。現在,咱們去問問他,為什麼不考科舉,順便吃串葡萄,喝杯好茶。話說,他那兒的葡萄怎麼就比你這兒的甜呢?”

王斌給了莫生塵一個“你沒救了”的眼神,才慢吞吞地站起來向外走,心裡有些小歡喜不受控制地咕咕冒出來。

走到大門口,正碰到李松來訪。李松聽他們說要去敏行的茶寮,笑道:“正好,正有一樁好事要找他。”

王斌一馬當先,莫李二人略後半個馬身,三人一起去找敏行。

莫生塵聽李松的意思今天來訪是和敏行有關,一眼一眼的看向李松,把李松看得心裡發毛。王斌看着又心酸又好笑,給李松解了圍:“你剛說有一樁好事要找敏行,是什麼事?”

李松笑道:“昨日家父聞得文會之事,叫我抄了敏行之詩讀過,甚喜敏行之才。我有一個庶妹,溫柔美麗。父親有意許婚。今日遣我來見世子,一是問問敏行是否娶親,二是想請世子做伐,成就一樁美滿姻緣......”

“不成。”莫生塵面沉似水,再次道,“不成。”

李松驚異地看看莫生塵,又看看王斌。王斌不言,只搖了搖頭。李松可不是純良之人,心中已是明白,遂在馬上拱手告辭,自回去秉告父親。

兩人也不停留,一路到了茶寮。莫生塵站在茶寮前不知道拿什麼表情進去,心裡酸澀難言,自己壞了敏行一門親事,他會不會怨自己?

王斌也不管他,徑直進了茶寮,問站在門口的王柱兒:“你們東家可在?”

王柱兒一躬身,道:“回爺,東家一早來過,又走了。小的也不知道東家去哪裡了?”王柱兒的聲音清脆利落,莫生塵聽得滿耳,心裡竟奇異地放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王斌卻微微地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