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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金曉已將名柬遞了進去,白瑞怡看着無需華貴裝飾威嚴自成的顧府大門,再看自己只一人一仆,心裡忽地有些自卑。她上次與顧月皎見面是約在京中一處以假石見長的園子里,那時顧月皎也不過帶了兩個丫頭,穿戴馬車俱是普通之物,她還覺得自己與顧月皎差距不遠,如今看來,卻是她太過抬舉自己了,說起來她父親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員,還放在外地,如何與京內一品重臣相較?

想到這裡,白瑞怡不禁有些後悔今日冒昧登門,可再後悔名柬都已遞了進去......正想着,顧府中門沉響一聲,左右大開。

白瑞怡嚇了一跳,她本不相信這大開的中門是為迎接自己,再看自府內駛出的寬大馬車,不由自嘲一笑,帶着金曉朝旁邊退了退。

那馬車由僕役搭好的車路自石階上慢慢駛下,行經白瑞怡面前,她才見那馬車楠木為壁、八寶華蓋甚為華貴,車壁雕花漏刻,映出車內垂墜的青色碧紗,又有陣陣暖香飄出,配合著車輛四角墜掛的青色銅鈴聲聲清脆,如此派頭,雖未窺得全貌,已讓白瑞怡欽羨不已。

正當目送那馬車漸漸遠去之時,顧府內有下人跑出,“這位便是白姑娘么?六姑娘請您進去。”

顧月皎在家裡堂姐妹中行六,白瑞怡知她在家,心裡便先鬆了三分,惦念着父親的事,再不想其他,隨着那下人快步而入。

那下人領着白瑞怡到了二院門外,便有一個利落的婆子接引白瑞怡繼續前進,到了一處名為“紫月閣”的地方,停下腳步。

紫月閣內便又有丫頭出來引白瑞怡進院,白瑞怡記得這丫頭就是上次顧月皎帶在身邊的,名為醉冬。

醉冬請白瑞怡進堂屋坐了,才道:“姑娘知道白姑娘過來很是高興呢,不過她每日定時要去給老太爺與老夫人請安,過會便回,白姑娘稍坐吧。”說著命小丫頭奉上香茶,自己侍立一旁。

白瑞怡點點頭,她進來便覺得這裡布置得十分簡約雅緻,有心好好看看,可又怕醉冬笑話,便沒有起身,安靜地坐在那裡,那碗茶也沒有貿然去動,怕的是大門大戶另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規矩,她再失了禮。

白瑞怡在堂屋裡一坐便是近半個時辰,多少有些心浮氣躁,可見醉冬站在一旁似乎連神情都沒變過,相較起來,金曉暗中舒腰挺背的動作便明顯了些,讓白瑞怡心中更是有些不是滋味。

又等了一會,院子里傳來幾句喚聲,醉冬最先笑開,“看來是姑娘回來了。”

她說著便朝外迎,走到門口時,一個身着嫩黃色夏衫的高挑姑娘便進了屋,那姑娘見了白瑞怡立時告罪,“祖父這幾日身子不好,我多陪了一會,叫妹妹多待了。”

白瑞怡連忙道:“我不請自來才是冒失,姐姐不怪罪就好。”

顧月皎拉着她的手往屋裡走,“怎麼會,這幾日我還說起妹妹,不巧妹妹今天就來了。”

顧月皎生得並不是美若天仙,可她眉目間另含一種睿智色彩,落落大方,不僅穩重,還十分迷人。

看着顧月皎,想着顧家的威勢做派,白瑞怡不知怎麼,原打算見了面便開門見山的話全說不出來,隨着顧月皎坐下後,低着頭,半晌不語。

顧月皎也不急着問她,反而說起一些上次與她分別的趣事,說完又略略一頓,“你剛剛在府外沒發生什麼事吧?”

白瑞怡微愣一下,顧月皎道:“昨日我堂兄與林家的小國舅爺在府內喝酒,那小國舅爺便宿在府中,今早才離開。我想着你之前曾婉拒林家的婚事,不想你再惹上什麼麻煩。”

顧月皎說的是皇后娘娘指婚不成的事,當初白瑞怡參加選秀,皇后有意將其指給自己的幼弟林府小國舅爺,因這位小國舅爺是林家唯一的男丁,自小被溺愛過度,人品極差,又囂張跋扈,白瑞怡不願嫁這樣的人,所以才不惜透露出白瑞寧的過往自貶身價,打消了皇后的意圖。

“那竟是林府的車駕么......”白瑞怡喃喃低語,想着自己當時的嚮往欽羨,腦中極亂,顧月皎連喚她兩聲她都沒有聽到。

顧月皎誤會了白瑞怡的沉默,良久輕嘆一聲,“我不是故意不提你家的事,只是這件事我在中間實在難以周旋,妹妹可知道?我已稟明祖父退了莫如意的提親,如此情況下,又豈能再幫妹妹說項?”

白瑞怡怔了怔,心中又是亂成一團。之前顧月皎處處迴避白家的事,她豈會不明白?只是出事的是自己父親,就算硬着頭皮也要厚顏開口了,可不想沒等她開口,顧月皎便把全部去路都鎖死了。

顧月皎退了莫如意的親事,莫如意惱怒還來不及,哪會再給顧月皎的面子?再退一步說,如果顧月皎願意替白家說項,那麼退婚一事便顯得不那麼有底氣,但凡涉及自己的利益,自當以自己為先,白瑞怡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如此說來,我的確是冒失了。”白瑞怡不是心思地站起身來,連道別都忘了說便走出中堂,可站在院中又覺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顧月皎追出來,“莫如意此人性格乖張,不能以常理判斷,昨日我在街頭攔下他對你堂姐用刑已惹惱了他,若再行說項,說不定他會以此事相脅不許我退婚,我也十分兩難。”

對顧月皎追出來解釋白瑞怡還是十分受用的,只是她沒想到昨天還發生過這樣的事,轉念想到莫如意連對待一介女流都不肯手下留情,再想到昨日在白府外見到大伯父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樣,心中便越發絕望。

顧月皎看她的樣子也有些不忍,想了想,俯到她耳邊輕輕低語幾句。

白瑞怡面現訝色,顧月皎退後一步道:“我只是給你個意見,如果妹妹不願,權當我沒有說過,否則傳出去,我便不要做人了。”

白瑞怡沉思半刻,緩緩搖頭道:“姐姐是在給我指一條明路,為了父親,我又有何不能捨棄?只是......”

顧月皎攔下她,“妹妹別急着下定論,回去與伯母好好商量才是正理,說到底這件事我幫不上什麼忙,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己。”

白瑞怡點點頭,神情間已帶了些安穩,回身朝顧月皎施了一禮,“如此瑞怡就先告辭了。”

白瑞怡回到客棧時,白徐氏也剛剛由外回來,失魂落魄地,見了白瑞寧便落下淚來。

“平日里一口一個堂姑姑叫得親熱,如今咱們家出事,那太子妃竟連面也不給見上一回,還打發人送出這些東西,實在欺人太甚!”

白瑞怡看着桌上胡亂堆着一些用上好的大紅底撒金花硬紙包起來的禮品,正與父母以往每回去過太子府帶回的回禮相同,看來太子妃是鐵了心不攪這趟渾水了。

“母親切莫難過。”白瑞怡輕拍着白徐氏的後背細聲安慰,“太子妃剛生產不久,原就是不宜見客的,咱們家的事她未必知曉。”

“是么?”白徐氏猛然抓住白瑞怡,“真是這樣?”

白瑞怡點點頭,看着向來注重保養的母親這幾天像是驟然老了十歲一般,心中不忍,低聲道:“母親放心,我已有辦法救出父親。”說著便將顧月皎與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白徐氏聽罷面有遲疑,“這......”

白瑞怡卻是心意已決,“為救出父親,我委屈一些又算什麼?”

白徐氏連連搖頭,可又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往日里被自己視為絕對依靠的兄長對她甩手不理,平時以為私交甚好的太子妃竟連見也不見,她一介女流,還能有什麼辦法?

白瑞怡定了主意與白徐氏共商對策不表,白府老宅之中,夏芷娟倒得了一個喜憂參半的消息。

白瑞珍未來的夫家安府來信,說願等白府之危度過後再行婚事,喜的是安府沒有臨危思遷不認這門親事,憂的是白松石一日未歸,便沒人敢說白府真的會安危度過此次危機,安家此舉卻是在打安全牌。

夏芷娟找來白瑞珍仔細詢問:“你給我個準話,如果你覺得安家沒有誠意,我便趁這機會,幫你退了這門親事。”

白瑞珍今年只有十六,雖與白瑞靜一般模樣,但更瘦弱些,也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請大娘允我考慮半日,晚上必給大娘一個答案。”

夏芷娟點點頭,在白瑞珍走後嘆道:“以前沒怎麼留意,現在卻覺得瑞珍也不簡單,府中遭此大劫,平時里向來有主意的瑞雅和瑞靜都有些慌了,倒是瑞珍一如往常。”

陳媽媽笑道:“是啊,我瞧着這位五姑娘倒有些當家主母的做派。”

到了晚上,白瑞珍果然前來回話,也不知她幾經糾結才有了決定,可面上卻仍是一片安然寧靜,“大娘,瑞珍願嫁。”

夏芷娟之前對這婚事也略有耳聞,此時奇道:“你就不覺得虧待了自己?”

這婚事分明是為白瑞靜訂下的,只是後來合八字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差子,說瑞珍的八字與安家更為合適,安家這才改聘了瑞珍。

白瑞珍輕輕一笑,“反正安家總會從白家娶走一個姑娘,反正我將來必會出嫁,早一點嫁又有什麼關係?我是庶出,如今能嫁到官宦人家做繼室,將來生了子嗣也是嫡子,已是很不錯的歸宿了,何必強求更多?”

說安家是官宦人家是高抬了,畢竟安保只是個不入流的九品小吏,但瑞珍這一番話卻是讓夏芷娟極為讚賞,她點頭道:“那我便成全你,將來等你父親回來,嫁妝方面我必不虧待你。”

白瑞珍福了福,退身出去。

這日過後又等了兩日,已是莫如意說的三日期限。整整一日,白府上下緊張萬分,可直到日暮時分,也沒見到白松石的影子。

一直等到半夜,夏芷娟期盼的心漸漸冷卻,雖早已預想會有這樣的結果,可一旦真的發生,她內心之煎熬非他人能懂。

“春娘......”晚間夏芷娟疲憊不堪地喚來陳媽媽,“過兩天便是七月十四,你準備一下,那日隨我一同去寧國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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