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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廝名為青哥,是林淵的近侍,平時林淵出行都是他在打理,與莫如意自然相熟,知道眼前這人惹不得,以前惹不得,現在雖被貶為庶民,卻是更惹不得。

青哥雖然年紀不大,但自小跟在林淵身邊,腦子轉得不慢,這幾天有關於莫如意的風言風語在林家傳得很盛,這次他又是被林老夫人直派出來,可見那些傳言,是空穴不來風。

如果是真的,那莫如意以後也就成了他正經的主子,怠慢不得;如果是假的,他只是一個下人,送個口訊進去,也屬正常。所謂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所以他只是稍顯躊躇,便入府通報。

青哥叩門入府,並未受到阻攔。莫如意身挺背直地站在林府金匾之下,合攏雙袖,半仰着頭,微眯雙眼看頭上的金匾。

白瑞寧心中忐忑,此次認親,接的不是什麼好架式,來的也不是什麼好脾氣,與想象中和樂融融之景相差甚遠。

是她又錯了嗎?其實當見到林老夫人,看到林老夫人的態度時,她就已經猜出了一些端倪,可她並未隱瞞,而是選擇如實說出,如果……如果她那個時候吱唔一點,選擇回來與莫如意好好商議一下再做決定,應該會更好吧?

恍惚間,她聽到他說:“回車上去!”

仍是冷然的語氣,白瑞寧卻暖暖一笑,“我不。”

後悔有什麼用?已經發生的事情,後悔有什麼用?

白瑞寧駐足於莫如意身後兩步處,他看那金匾,她就看他。看他堅實的肩膀、勁瘦的直腰,看他身上時時散發出的那股凌厲意志,沒有一處不喜歡。

此時林府側門開啟,現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個老僕自門後出來,到莫如意前躬身說道:“公子,國公爺請您進去。”

這老僕白瑞寧認得,正是林府的老管家。

莫如意盯着林家金匾又看了一會,才放下攏起的雙手,負至身後,抬步跨上府前石階。

白瑞寧快步跟上。

進門之時,林管家攔下白瑞寧,“夫人……請在外稍候吧?”

白瑞寧望一眼漸漸遠去的莫如意的背影,收回目光極為認真地朝林管家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林家的私生子,我便是林家的私生媳婦,不讓我進去。我便在府前靜坐,頂多誰經過時,我向他們解釋一下便罷了。”

她這番話說得聲勢全無,比起莫如意的冷然凌厲簡直有天壤之別,不過好在。它有效果。

林管家擺明了難做,但卻也並不堅持,讓身放她過去,可對她身後的緣兒等人便沒有這樣客氣。弄得緣兒很是抑鬱,在門外不斷糾結着要不要說自己是私生媳婦的丫頭,也是長了張嘴的!

白瑞寧進了林府後。快步追上莫如意,隨他一起往前院正廳而去。

白瑞寧上一次來,去的是休閑的花廳。雖也遠遠瞥過一眼正廳,但近得前來還是極為讚歎。

這大廳建得木朴至極,所有的木料都是呈原木的顏色,木質細膩無痂,廳中八根立柱更是呈現出淡淡的流光色澤。表面隱有金線分布,不像木質。倒像綢緞。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金絲楠木?白瑞寧雖然馬上收回了視線,那木質的華美卻是留在腦海中久久不散。金絲楠木千金難求,不管哪朝哪代,金絲楠木都是皇家欽點之物,普通富貴人家就算有錢也不可使用的,如今林家一座大廳,便立了八根合圍金絲楠柱,可見皇帝對林家的恩寵信任。

正廳之中此時坐着幾人,正中主位一個高大老者,雖看上去年過六旬,發須花白,卻是精神抖擻目光灼灼,寬厚的腰背挺直如松,坐在那裡,穩健霸氣,不怒自威,卻又不失內斂睿智。

這位想來便是皇后的父親安國公林老爺子,白瑞寧偷眼去瞧,只見他目光沉沉,神情不帶絲毫喜悅之意,甚至帶了極度的惱怒與不滿。

除了林老公爺,廳內還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那人看起來約么四旬上下,生得十分端正,氣度超然,眉眼間正氣長存,給人十分穩重可靠的感覺。

這是……白瑞寧看他的年紀,猜測他或許是現在任太子詹事的林家養子林祁,可因她沒有見過林祁,所以不敢肯定。

最後一人,則是林淵。

林淵少有的老實,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垂眉耷眼,面色有些不好。

莫如意進廳後並不言語,不看林淵,也不看距他近一些的那位四旬男子,一雙眼睛盯緊了林老公爺,轉瞬不眨。

林老公爺面色沉沉,同樣盯緊着他。

“不知所謂!”林老爺子突然吐出一句,同時狠一拍身側小几,發出極為響亮的一聲。

那四旬男子便道:“父親息怒。”果然是林祁無疑。

林老爺子怒意不消,林祁朝莫如意善意一笑,“莫公子,家母這幾日對你念念不忘,相信你我都可以理解她老人家的一片思念之情。可此事牽扯甚廣,只憑一支簪子,並不能令我們信服,不知公子可有其他信物?”

雖然林祁在與莫如意說話,可莫如意卻是看也不看他,仍是盯着林老爺子,直將老爺子盯到火冒三丈,“拿不出其他證據,趁早滾出門去,莫污我林家門庭!”

莫如意嗤笑一聲。

“惱羞成怒只會讓您更難看。”他神色隨意,“就算你再不想承認都好,我的臉就是最好的證據。”

白瑞寧站在他的身側,聽他這句話,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

以前並沒有發現,原來莫如意,與林淵竟然很有幾分相似。

以住沒有發現,是因為莫如意與林淵雖都生得俊秀,氣質卻是截然不同,一靜一動、一冷一熱,讓人很難比較。可此時,林淵就靜靜地坐在那裡做樣版。白瑞寧這才覺得,無論身形五官,他們竟然都有相似之處,尤其是他們飛揚的長眉與尖削的下頷,下頷的秀麗輪廓更是與林老太太如出一轍

都說外甥似舅……林淵竟成了莫如意的舅舅,白瑞寧怎麼想怎麼覺得古怪。

林祁溫文一笑,正要說話之時,林老爺子卻突然暴怒!

“放肆!”林老爺子白眉怒立,猛喝一聲,“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趁早收起你那些心思!你就算是她的孩子又如何?她枉顧廉恥孝義。當年我可以把她趕出去,今日同樣不會認你!”

看得出,什麼證據不足。不過是託詞罷了,林老爺子此時之怒,才是他真實心情的完整寫照!

莫如意神色驀然一寒,“我可說過我要認你?勢之所迫、利之所趨,老爺子還是看得清楚點為好!”

“你!”

林老爺子怒目圓睜。下一刻卻是緊捂胸口,林祁慌得過去查看,林淵驟然起身,揪住莫如意的衣領將他帶往一旁。

“你適可而止一點!”

莫如意掙開他的手,輕輕一理衣領,“我又何嘗不想平和地回來?”對難受萬分卻仍是怒斥不休的林老爺子看也不看一眼。

“你要他怎麼辦?”林淵瞥着林老爺子漸漸安穩下來。這才收回關切的目光,咬着牙朝莫如意道:“這件事關係到林家的聲譽與姐姐的顏面,你難不成要他高高興興地迎你回來。向外宣布早已寡居的姐姐還留下了你這麼個兒子?”

“我沒這麼說。”莫如意冷靜得過份,他目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林府可對外宣稱,我是母親生前所收義子,此次入住林府。為已故義母盡些孝道。”

白瑞寧聽着這些,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為林家想好了借口,那他呢?明明是親生的孩子,卻如此冷靜地說出“義子”二字,他此時的心裡,也像她一樣難過得想哭嗎?

白瑞寧挪了一步挨到莫如意的身側,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心裡的想法,只能堅定地站在他身邊,無聲地支持他。

抬眼,她見到林淵同樣複雜的目光,聽他壓低了聲音問:“你甘心?”

林淵或許是疑惑的,但白瑞寧覺得,他問出這句話,更多的是在尋求一種肯定,他要肯定莫如意是否會甘心如此,是否會繼續做出有礙於林府的事情。

莫如意笑笑,負手踱了幾步,仍回到大廳正中站着,看着林老爺子,又似在回答林淵的話,“總有一些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這就夠了。”

白瑞寧便見林老爺子因怒意強烈起伏的胸膛微微一震,再看他面色赤紅雙手輕顫,較剛才之怒竟又激動上三分!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就是林家的人么?還有……白瑞寧仔細想了想,突地了悟。

他說的人,他想要向之宣告的人……是嘉明帝!

認回林家,是想告訴嘉明帝,他並非孤獨一人,他的身後,同樣有家人支持,所以……別這麼隨意地對待他,是么?

白瑞寧又驚惑地看向林老爺子,能讓他如此激動,說明他聽懂了莫如意的話,難道當年之事,林老爺子由頭至尾,都是一個知情人么?

才猜到這裡,便見莫如意朝林老爺子隨意地一拱手,“今後望您多多指教了,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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