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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架水車都派上了用場。

因有了這水車,心裡落下一塊大石頭的人們,用粗糙的大手去壘田埂。泥是軟泥,看到希望之後身上彷彿又有使不完的氣力,一道道泥巴田埂很快的就把田野化成大大的方塊。每隔十丈左右還壘上兩條條大田埂,既便於以後行走,也可以作為溝渠。

一塊水滿了,接着是下一塊,此時水車在若華眼裡,就宛若那救命的吊瓶,而雙田埂間那細細的水流就是藥水,有了這些,稻田便有救了。

一直的等到親眼看着幾塊田水滿之後,若華帶着碧環,臨淵趕車,這才往家裡趕。

老田頭鼓足了幹勁憨笑着保證,“小姐你放心吧,明天,今夜咱就輪流着踏水,守着這地方,照這樣下去,明天一整日怕是能夠灌滿大半了,咱們的田裡有了這一層水,又有水車,只要秀水河還流着,咱們就不愁!”

是啊,不愁。谷若華雖然不愁也並沒有欣喜,日子就是坎,一個連着一個,更何況,這個坎現在還沒有過呢。

次日天一亮,渾身酸軟的谷若華便睜開了雙眼,碧環早已起身,興高采烈的樣子,“小姐,說了水車都有了,咱們還操個什麼心。真沒有想到老太爺給咱們留下這麼好的東西,以前怎麼沒有用上,不過話說回來,也虧得小姐您識字,不然的話看着也是乾瞪眼。”

谷若華抿嘴笑笑,讓碧環收拾好上路。

早晨往莊子里來,空氣比昨日清新不止一點,谷若華含笑打量着牽着牛出門的孩童,牛尾巴一甩一甩,裊裊炊煙緩緩上升,路邊農舍的院落中,幾隻老母雞悠悠然邁着步子。

仰頭,伸腰,嘆息,微笑,感慨,“哎,我真就生在這莊子里。”

碧環撲哧一樂,“我的小姐,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這時候看着倒是裡面安然得很,要真是在這裡生活,從小就被背在背上幹活,再大一點就要自己顧自己了,不然大人沒空時候挨餓是常有的事情,七八歲就要學做飯要餵雞,養豬的就打豬草,就這樣,要是遇上年情不好的時候,一家人就吃不上飯了,賣兒賣女是常有的,不是爹娘狠心,這好歹也是一條活路。我......我都不記得爹娘是啥模樣了。”

谷若華的心瞬間變得沉重,碧環說的一點沒錯,有時候你看着別人覺得那日子賽過神仙,人在那卻是苦熬着,老話怎麼說,此之蜜糖彼之砒霜,魚游於水冷暖自知。

她抓住了碧環的手。一路無話。

田野之間很安靜,臨淵把車停下,碧環扶着若華下車,又變得跳脫起來,“小姐,你看這裡一個人也看不見,多半是已經灌滿水會屋子裡歇着了。”

谷若華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三架水車,就算是日夜不停,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澆灌完所有的田,更何況田埂根本也沒有壘好,他們又會去了哪裡。

“臨淵,你順着田埂進去看看。”

臨淵跟臨波不同,他濃眉大眼,黝黑結實,話很少,做事情卻是妥當。是以他一聲不吭的就往裡面走,突然焦急的叫道:“小姐,這塊田裡頭沒有水!”說完也不等吩咐,急急忙忙的往裡奔,搖頭,又搖頭,“這邊也沒有水!”

不可能!這裡離河沿並不遠,要是經過一夜奮戰,不可能這裡還沒有澆灌到。

臨淵一咬牙,“我去河沿看看。”

不用去了,迎面而來一群人,有些慌張,中間彷彿還抬着一個人,怪異的往前走。

“田叔!”待看清之後,谷若華倒吸一口氣。

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讓老田頭成了這般模樣?額頭上一個大包滲着血,身上又裹滿泥漿,周遭的人也都是怒氣。

見到谷若華,老田頭嘆息一聲,“小姐,都是我沒用......”

谷若華趕緊勸說,“田叔不必着急,先顧着自個兒身子要緊,快抬回去。”

好一通的忙碌這才收拾停當,老田頭心裡兀自着急,包紮好了就要見谷若華。

若華此時站在屋檐下,望着前方一動不動,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袖子里的手掌已經握成拳。

“小姐,田大叔有事跟您說。”

老田頭坐在椅子上,頭上裹着一圈白色的紗布,一個婦人在給他擦身上的泥巴,垂着淚。

“小姐,楚家那頭也忒欺負人了,本來昨個晚上咱們有了水車想着快些踏水,誰知道越來越不得勁,一看河水平白無故的就低了那麼多,讓人去上頭看,那缺了心肝的竟然讓人把河攔截住了,水就這樣升高起來好灌自己莊子的田呢!作孽喲——”

碧環也聽得頭大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要個個這般,下游的這些人還有活路嗎?怎能只顧着自己,再說這河水又不是他們家的。”

老田頭一臉憤慨,“誰說不是!就為這,我們一起過去跟他們講理,誰知道他們來了十幾二十人,仗着自己人多什麼都不說,就攔着我們不讓碰到那壩子,我們氣不過就要過去,這才吃了虧......”

臨淵一直在旁聽着,突然出聲,“田大叔,我可是記得秀波河對岸是楚家的,他們挨着河岸的田還沒有我們多呢,攔好了水,我們直接過去放進自己田裡就成。要是不許,你們再去,也不必說理,就直接去上游攔住,反正他能攔就讓他嘗嘗自己在下面的難。”

老田頭一臉黯然,“你說的何嘗不是理,只不過我們人手太少,人家都看着呢,不然也不至於......”

谷若華聽着,大致上也明白了是什麼意思,卻有些奇怪,“田叔,咱們莊子里的人也不少吧?怎麼......就外面的這些人?”

“小姐!大柱子那幾家,已經走了。”老田頭終於吐露實情。

谷若華大吃一驚,“走......走了!”

這個時候,人怎麼就突然走了?

挨着老田頭身邊的一個年輕後生一拳打在桌子上,“可不就是走了!他們當年逃荒至此,虧得是老爺救了他們,又雇着在這田裡幹活,收稻之後田裡空着還讓他們自己種菜,連地租都是不算的!這次乾旱這麼久,我之前還聽小柱子說多半又像他們家鄉當初的樣子了,不如趁着還沒有到那步,先去找個能活命的地方。”

老田頭接着道,“喂不熟的白眼狼,昨日早晨還拎着木桶出來,晚上去尋就不見蹤影了,多半是出來沒多久就走了,你說這麼多年的情分,竟也不說一聲。”

碧環首先想到,“那我們就這麼點人手,三輛水車又能如何?再說河水又被攔住了,禾苗等老爺少爺回來早就枯死了,我們......哇。”竟哭出聲來。

老田頭垂頭,“都怪我辦不好這事。”

剩餘的人也垂頭在那,剛說話的那個後生出主意,“真是憋屈死了,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可以把水車都集中到秀水河,水反正也是灌進自家田裡,分派幾人去踏水,剩下幾人從稻田那照着昨天的法子修出一條半丈寬的水渠。”

老田頭嘆息一聲,“秋聲,這樣一來,又耽擱了這麼久,咱們的禾苗,怕是能保住一半就不錯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