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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很濃,天黑得像宣紙上不小心潑倒的墨,雲層很厚,成片成片的向下壓。天邊似有悶雷陣陣,讓人觸目驚心。

空氣一直很沉悶,似到了桶沿邊的水,攪不動,又流不出,悶得人心惶惶,氣促胸痛。

胡媚被男子乖戾的話問得一口氣堵在胸里,上不去,下不來,心都被堵得痛了,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帶着點委屈,帶着點憤怒,又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痛:“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燕不語緊鎖的眉頭,陰戾的表情,因為她這句話,微有動容。

水氣朦朧的眼裡,是她不盡的委屈,微微顫抖的腫`漲紅唇,似乎還殘留着剛才的甜蜜芳香,剛才的纏綿激情還在唇齒間欲走還休,可一轉眼,傷人的話,已然出口。

看她這樣,燕不語在心底咒罵,自己到底是着了什麼魔!明知道她對男女情事一無所知,也知道她對玉啟軒始終涇渭分明,可為什麼從那夜之後,自己的心裡就像住了一隻小獸,不停的用爪子撕扯着自己一向引以為豪的理智?

話出口,不是不悔,可說出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怎麼收得回來?!燕不語重重閉眼,鬆開抓着胡媚手臂的手,頹然地倒回椅背,半天無法言語。

胡媚絞着自己的十指,修長的指尖用力到發白,她就這麼直直的凝視着燕不語,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

她不懂!不懂!胡媚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燕不語的沉默,讓車廂內本來就稀薄的空氣更加稀薄,來不及關緊的車窗,沒有給這股沉悶帶來一絲流動的新鮮空氣,反而把更濕熱的空氣灌注進來,車廂內的冷氣和這股濕熱攪合成更令人難受的氣壓。

身體里有一把未開刃的刀,來回拉鋸着一顆倉惶無力的心,鈍痛從心頭向四肢百骸肆無忌憚的遊走,這種從未試過的痛,甚至比任何一道看得見的傷口還要讓人難以忍受,胡媚捂着心口,弓着背,終於忍不住呻吟一聲,人也隨之軟軟了下來!

燕不語一聽到聲音就霍然張開了眼,一看之下臉色大變,長臂一伸,只來得把她向地下軟倒的身子攬進懷裡,“小傢伙!”

入手的灼燙,讓他擰了眉心,轉頭看了天際一眼,燕不語妖孽絕美的臉上,升起的不是一絲半點的沉怒,那簡直是一片暴戾!

正思忖間,“咣嚓!”一聲驚雷突然打破這天地間的沉悶,隨之而來的是張牙舞爪的閃電!

天地一片風雲變色!

狂風從四面八風撲來,司機嚇得臉都脫了血色,一腳剎車狠狠地停下車子,抱着頭尖叫!

燕不語冷笑,一手抱着已經人事不省的胡媚,左手一揮,將司機直接震昏罩入結界,車門一開,抱着胡媚就下了車。

天雷?我倒要看看,你又能奈我何!

車子不知何時已經駛到海邊,黑暗下的海水,渾濁,腥臭。浪在風裡帶着一抹不死不休的狠絕,前仆後繼的扑打在岸邊的堤石,飛濺開來的浪花,在半空中碎成一片水霧,讓本就沉重的空氣,又似濕了的衣襟,粘答答地無法飛揚,只能不斷往下沉。

壓得就像整片天,隨時都能像飛來石一樣,轟然一聲砸下!

站在岸邊的燕不語,緊緊摟着懷裡人事不知的胡媚,筆直挺拔地站立於一片黑暗中,身上白色西裝,成了天地間唯一的顏色,卓爾不群,傲然出塵!

“既然來了,何不直接現身?”燕不語的聲音在風浪聲中,清晰無比地響起,睥睨萬物,且冷然酷厲。

四下一片沉悶,只有風聲和海浪的聲音交織出驚心動魄的樂章,為今夜的天地變色,更平添了令人恐怖的音色。

胡媚在他懷裡,急促的喘氣,緊閉的眼帘下,雙眼卻不停顫動。

燕不語垂首看她,幽如古潭的桃花眼裡,晦澀……甚至還有令人不懂的決絕!

……小傢伙,我……

不管燕不語這裡心思不停,雲端上白衣飄袂的男子,望着他桀驁不馴的姿態,眉心漸擰漸深,怎麼會……看不出來歷?!

他,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胡媚的情動,會因他而發!白衣人本意是不想這麼匆促的解開胡媚的封禁的,但時不我待,天邊悶雷陣陣,再遲恐生變,來不及再細想,電光火石間,白衣人手起訣落,一縷淡光自胡媚眉心處透出,帶着詭異的瑩彩!

該死的!燕不語迅如閃電地咬破指尖,二話不說,直接往眉心處按下!

白衣人一看,臉上微有動容,他竟以血為契,與胡媚立下死契!不行!不能讓他成契!心念電轉之間,人已按下雲頭,閃電般出現在燕不語身邊!

“住手!”白衣人化掌為爪,一聲清叱:“大膽!”

“哼!大膽?”燕不語冷笑,挾着胡媚疾退三步,手中不斷掐訣,沒辦法,這該死的生死契,特么的麻煩,他不得不浪費些許時間,心裡暗罵,嘴上卻不饒人,“無知小仙!自以為修得幾年仙法,就敢妄自插手三界之事,夜郎自大!”

“放肆!”白衣人難得動怒,實在是被這不知哪裡冒出來的狂妄小子氣到,“還不速速放了她!”

“笑話!你說放就放!”燕不語笑得極痞,極無賴!

很好,只要最後三句訣法念完,那這什麼狗屁不如的仙還不就是一碟小菜!

剛想到這裡,身後卻傳來破空聲!

“你來了!”白衣人的聲音先驚後喜,手上動作不停,飛快欺近燕不語身前纏着他,一邊衝著來人喊:“快!奪下她!”

喲嗬,還有幫手!燕不語臉上壞笑不變,心底卻不敢再輕敵,身後的攻勢已經挾着凌厲的風勢而來!

正要閃身往左,誰知道白衣人這次出手不對着他了,居然自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薄如蟬翼的軟劍,筆直地朝着胡媚喉間而去!

避,胡媚這一劍,必中無疑!不避……身體比心還要快,“砰!”一聲,燕不語後背處,先是一陣如十尺寒冰一樣的冷,接着便是有如火燒火燎的痛從身體深處像噴發的地心熔漿一般,沿着經絡一路摧枯拉朽地朝着心臟而去!

燕不語悶吭一聲,最後一句口訣,和着奔涌的鮮血卡在喉間,抱着胡媚的手不由收緊,一向高大挺拔的身形,似也受不了這痛,微躬了腰向前踉蹌了一步!

巫曼俏臉一變!凌厲的攻勢不由得慢了一慢!

他怎麼……不避……他是為了護住媚兒!巫曼在他踉蹌之際,越過他的肩頭,看到了泛着冷光的劍鋒,電光火石間,一切瞭然於心……

“你!”巫曼嬌喝聲中帶着難以置信,餘下的話,卻被白衣男子不悅的聲音打斷。

“曼兒!還在等什麼?!把她搶下!”手中劍鋒再次如蛟龍潛水一般刺向燕不語!

巫曼掠到燕不語和胡媚身邊,看着他帶血的嘴角,猶自掛着譏誚的冷笑時,心裡不免有些不自在,再看媚兒痛苦的表情,心裡的天平開始上下搖蕩。

燕不語小心摟着胡媚再次避開白衣男子的劍鋒,略有些發啞的聲音,含着三分譏,三分諷,四分決絕,“想從我手裡搶走她,做夢!誰敢擅動她者,死!”

縱是滿天神佛盡來,若敢動她者,除非我死!燕不語仰頭清嘯,無盡靈力噴薄而出!

一頭黑髮傾刻間長及腰際,無風自動,舞出狷狂與……無邊仙氣!

那是紫色的仙氣!

巫曼來不及從震驚中回神,卻因為離他最近,猝不及防之下,被這看似無形卻更甚世間任何利器的仙氣所傷,一聲悶吭之後,直直飛出三丈餘外。

落地之際,一口鮮血隨之而出,好半天無法直起身子……

“曼兒!”白衣男子驚怒交加,手中三尺利劍一辟,攔下巫曼身前不依不饒直攻而來的凌厲仙氣,人隨之飛撲而至,一時間後背門戶大開,紫色仙氣攻來之際,他甚至來不及結起結界,只來得一個縱身,將地下生死不明的巫曼護在身下,他自己則生生受了這陣仙氣!

一身氣血翻湧!白衣男子死死咬牙,卻仍然壓不下這股氣血,最終唇邊流下一縷鮮紅的血,白如紙的臉上,顯得更加刺眼。

“哼!你也知道要護着她嗎?”森冷如閻羅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白衣男子倉猝回頭,他……他!

“你究竟是何人?!”雖然心底震驚未過,巫曼也生死未卜,但白衣男子卻還是言詞嚴厲地追問燕不語。

燕不語妖嬈一笑,似滿園剎那芳華的牡丹!滿頭墨發徐徐落於背後,如一匹上等的綢,在黑暗裡閃着閃存的光澤,本就精緻妖孽極致的容顏,此時卻隱隱泛着玉華,更加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視!

閑庭信步一般摟着胡媚向著白衣男子與巫曼靠近,帶着強大無比的尊貴之氣,如君王一般傲然的姿態,卻一步一蓮花!

沒錯!真是一步一朵紫蓮!

這些紫蓮,明明與一般蓮長得無異,偏生那紫,卻紫得極其濃烈,細看之下,卻似花兒本身流動的血一般,在瓣與瓣間,似露,似血,來迴流動!

紫蓮是活的!

白衣男子驚疑地看着那些紫得妖嬈無比的紫蓮,心頭一動,靈書閣里的密史,似乎曾有過關於這些蓮花的記載……

……不、不可能……

白衣男子心頭大震,霍然抬眸之際,一向風輕雲淡的眼底,第一次有了真正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