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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裡,下了一場雨,雖然不大,但也滴答有聲。

後園裡的植物承載了雨水的沖洗,在清晨的微光里,綠得如此嬌艷,每一片葉子,都煥發出勃勃生機。

園子很安靜,只有偶爾幾聲啾啾的鳥鳴,在小徑兩邊響起。

胡媚走走停停,憑着記憶里的方向,兜轉在菠蘿叢里,小心避讓着長勢茂盛、四處橫生的葉杈。

再次伸手壓下擋在前面的葉片時,胡媚抬頭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眯着眼看到天際邊漸發的薄金色雲霞,她心想,這片植物,應該是白玉特地不讓人修剪的。偏僻的角落本來就人煙寒跡,白玉更挑了一片最適合菠蘿叢生長的所在,更加讓這一大片菠蘿叢長得無所顧忌,讓人自然而然的望而止步。

白玉不可謂不用心,只是造化弄人,最不該走進的人,卻在最無意的時候,一路穿行到最裡面……

胡媚感喟地停下腳步,悠悠抬手,黑色真絲滑落在肘間,在深綠色的菠蘿葉下,更顯得五指蔥蔥。晶瑩的雨珠自葉末滑落,滴入掌心,帶來片刻涼意,她收回手,漫不經心地轉動着手腕,微鎖的眉頭,卻帶出心事幾許。

她這幾天,只要一閉上眼入睡,就總是那天在大浪里,席依夢走得無悔無怨的背影,她依然不停地在後面追,卻怎麼追也追不上!接着就是混濁冰冷又咸澀的海水,她在海浪中着急且又無助,焦灼不止地時候,又是玉啟軒那聲驚心動魄的呼喚和他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

心底又莫明一緊,胡媚慌亂地閉了閉眼,迷離的眸底,還是氤氳着壓不住的心悸和深深的不解!

如果說席依夢的跳海輕生,是一種痴情不悔,誓死相隨,那他……他那不管不顧地一跳,又是什麼意思?

朝陽漸漸升起,藍色的天空襯着鍍上金邊的雲朵,風的溫度開始變化,胡媚抬起嬌俏的下巴,半眯半閉地聆聽着園內四起地清脆鳥鳴。

她抿抿唇,再次抬步,彎腰轉過一排低矮地不知名小樹時,眼前卻豁然開朗!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白色大理石上那一幀栩栩如生有如真人大小的相片,還是讓胡媚受到不小的驚嚇!

她咬咬下唇,緩緩靠近,這才發現整幅照片竟是用透明的水晶封制在整片的白色大理石上!隨着淡淡的金色光暉緩緩投到碑上,相片里那神采飛揚的男子眉宇間更是閃動着奪目的七彩光芒。

真是別具匠心!胡媚仔細端詳,越看越是佩服,她暗忖,若在妖界,這也算不得太大的難事,尋塊極冰,再施以法術,別說是照片,即便是屍身,也能達到這效果。但這一切,卻是凡人手法,她不免深深感嘆,做此碑的人,實在是用心良苦!

……這就是古劍揚?胡媚研究完墓碑,直起身子凝視着照片里的男子。

沒錯,是他……胡媚偏着頭,這確實是依夢當時在小林子里想的那個人,只是……胡媚蹙蹙眉頭,這身打扮……

突然,“你果然還是來了。”低低靡靡的男聲帶着一貫的慵懶和優雅,正冥頭苦思的胡媚被嚇了一跳,回頭時,唇角卻不由微微一揚,“你不也來了?”

燕不語低低一笑,雙手插在口袋,丰神俊朗地站在小樹下。

此時,旭日終於東升,一躍而出之際,萬丈金光遍撒人間!

燕不語伸出右手,掠去額前微亂的碎發,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優雅地走向胡媚。

胡媚以手擋額,微微眯起雙眼,她微抬着下巴,對着背光款款而來,俊臉含笑的燕不語,紅唇皓齒婉約一笑,輕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裡?”

“你很關心夢。”燕不語望着照片里的古劍揚,心裡卻隱約沉浮着一絲不安,這一絲不安,在看到胡媚之後,就像水裡暈開的墨,四下漫開。

其實燕不語心裡清楚,胡媚恐怕是對席依夢與古劍揚之間的感情起了探究之心。

這對他來說,原本是一件好事,因為當初他和慕容冰軒曾經討論過,胡媚的性子太過冷情,而相較於狐妖性本多情的本性來說,她對於男女之間的情愛,似乎更加沒有心思。

當時慕容冰軒還笑侃燕不語,找個御姐當蘿莉養,一把年紀的怪蜀黍還想學人家調教養成,看胡媚那樣,恐怕有得他折騰的。

現在倒是如他願了,可是……燕不語抿抿唇,深邃的桃花眼追着胡媚的身影,自從那天之後,小傢伙對玉啟軒,越來越在意了……

雖然這份在意里,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燕不語卻還是動了心思。

那天上了岸以後,他和慕容冰軒曾經有過一席長談,機上異常的胡媚讓燕不語頗為在意,慕容冰軒提到巫曼的隱瞞和疑似出自仙界的結界,更是讓燕不語陷入沉默。

對於胡媚應劫的緣由,燕不語曾經不甚在意,在他想來,無非男歡女愛前世因果還能有什麼?但胡媚的判若兩人還有種種異常,卻一再提醒着他,這個所謂的‘天劫’或許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慕容冰軒也想了很多,但他和燕不語想的,顯然不是同一件事。

在燕不語不以為意的說出胡媚並不知道自己在她體內設下結界之後,慕容冰軒終於以十分慎重的語氣,讓燕不語不要再介入胡媚和玉啟軒之間。

他的出發點自然是在擔心燕不語。

從飛機上的變故之後,他其實一直在思考,究竟胡媚入世的原因是什麼?要說是因為玉啟軒,那巫曼的所作所為就讓人十分不能理解,而胡媚對玉啟軒的一無所知,更是讓他疑惑重重,在他所知範圍內,狐女多情與凡人有所瓜葛,這事並非罕見,可是但凡前世有因,凡人輪迴之後,不記得這是必然的,可是她身為千年狐妖,怎麼可能會毫無印象?

於是,慕容冰軒在燕不語的沉默當中,提出了這個問題。

關於這一點,燕不語唯有苦笑。

那天在海底,他如果順手探尋一下,或許他就會有答案,可惜,他不想讓胡媚知道結界的事,封印兩人的記憶後,就匆匆撤去了結界。

也就因為這樣,胡媚和玉啟軒清醒之後,對於結界之事,沒有絲毫印象,胡媚自然也不知道燕不語為她做了什麼。

至於燕不語的到來,她甚至沒有多心,一是因為慕容冰軒說過燕不語快來了,再來便是她認為燕不語同為狐妖,應該是感應到她的危機,才會那麼及時的出現。

燕不語嘴邊掠過一抹苦笑,……不介入嗎?一場牽涉到人、妖、神三界的天劫,自己真的想清楚了嗎?

胡媚繞着微拱的墓陵,踱了一圈後回到沉默的燕不語身邊,她挑挑眉,偏了頭看他:“怎麼不說話?”

停下心事的燕不語,低頭對她微微一笑,桃花眼裡交相輝映着碑上水晶的七彩光芒,越加光影瀲灧深不見底,他低低問胡媚:“看夠了?”

“不過是座墓,依夢怎麼會那麼激動?”胡媚還是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會讓一個平日里理智冷靜堅強的女子,一下子就潰敗如斯,竟到了一心求死的地步!

說,還是不說?

靜謐中,一陣微風拂過兩人,胡媚微側了臉,眯起雙眼,掠着頰邊的髮絲。

燕不語深深地看了偏頭掠發的胡媚一眼,緩緩轉身向外走去。

“咦?你怎麼走了?哎,等等我!”胡媚一看他居然不打招呼就走,一楞之後,趕緊追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燕不語,卻沒有停下來等她的意思,他聽到胡媚急急而來的腳步聲,心底一軟,驀地停下腳步。

他這突然一停,倒讓身後低頭避開樹杈的胡媚撞了個正着!

胡媚蹙眉,今天的燕不語好奇怪!

背對着她的燕不語,沉默地望着天際,就在胡媚漸失耐性的時候淡淡道:“小傢伙,很多事情,並不能只聽別人說,你有心問我,為什麼不試着自己體會?”

聽到燕不語這麼說,胡媚先是張大了眼,一臉訝異,誰知道燕不語卻依然不轉身,她盯着他的背,不解困惑之後,接着便是有些莫名的失落,她動了動嘴唇,最終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他……他從來沒有拒絕過我……胡媚盯着身邊的菠蘿樹,緊緊抿着嘴。

燕不語收回視線,頓了一頓之後,也沒有回頭,徑自向前。

他走得乾脆,而站在原地的胡媚,卻慢慢握緊了雙拳,她回頭注視着燕不語挺拔的背,下唇一咬,循着來時路,也離開了菠蘿叢。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小徑上,燕不語一反常態的不與胡媚同行說笑,讓胡媚心頭有些煩亂,她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燕不語到底怎麼了?!

之前還好好的,是因為自己問了席依夢的事?應該不是。

難道他在生氣?不應該啊!

可他確實對自己態度冷淡……看着燕不語頭也不回地走回屋裡,胡媚驀地停下腳步,騰地轉身走向前院。

燕不語察覺到身後離去的腳步,扶在門把上的手,停了幾秒,但最終還是扭動把手推門而入。

台階一級一級向上盤旋,心事卻一步一沉。

慕容冰軒在樓頂的小花園裡翻查着手中的書冊,他對那個結界一直耿耿於懷,而且他有預感,只要他繼續跟在胡媚身邊,那個神秘人一定會再次出手!

正思忖間,卻瞥到燕不語悄無聲息的上了天台,他挑挑眉,這傢伙今天扮深沉?不是去找小狐狸了,怎麼一臉便秘多日的表情?

好奇心是一股動力,驅使着慕容冰軒放下手裡的書,尾隨在燕不語的身後,繞到天台的另一端。

那個方向是莊園的大門,有人來了?

慕容冰軒靠近他,站在他身邊向下眺望,莊園的大門倒是打開了,不過卻是莊園里的車子離去。

有意思!看這副模樣,難道兩人吵架鬥嘴鬧彆扭了?!小狐狸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慕容冰軒看着燕不語追着車子而去的視線,再打量他陰鬱沉默的側臉,八卦之魂頓時雄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