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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啟軒伸出手臂讓席依夢扶着,兩人沿着來時的小路,回到了小徑。

“你怎麼來了?”玉啟軒有很多話想問她,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聽起來比較平淡的話題開始。

“琳琅來找我,說胡媚讓不語訓得很兇,因為葉子和爾柔出門了,她只好讓我過來看看。”席依夢淡淡道。

玉啟軒扶着她,“你別太擔心,醫生不是說了,你的眼睛需要好好休養。”

席依夢搖搖頭,美好的五官在夕陽下染上一層薄薄的暖色,襯得她越發溫婉嫻靜。只是那雙無神的杏眼,不由得讓人心頭一痛!

“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席依夢微微一笑,抬着下巴半閉起雙眼,用心感受晚風拂面的溫柔:“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想看的人,已經不在,不想忘的人,也一直刻在心底。那麼,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差別?席依夢迎風淡然而笑。

她雖然說得豁達,玉啟軒卻聽得心情複雜!

玉啟軒默默望着天際,此時正是日月替換,一輪淺淺淡淡的彎月掛在天際,一日一月各自散發著自己的光芒,把一望無際的蒼穹一分為二,一半寂寥清冷一半餘暉暖暖。

或許,人生就是如此,喜憂各半……

“我明天就要走了,胡媚的狀態和問題,我已經從不語那裡了解過了。”席依夢把話題帶回胡媚身上,低低的嗓音顯得有些憂心仲仲:“她性子外冷內熱,對這個圈子根本不具備全面的知識,她不明白,一旦走上那個賽台,根本就沒有退路!如果她不能做到最好,她就要面對大量的質疑,甚至是毫不留情的非議!”

玉啟軒一直很認真地聽着,看席依夢說到最後,表情激動,他正要伸手安撫,她卻霍然轉身背對着他,讓他原本要伸出去的手,頓了頓之後,又慢慢收了回來。

她最近總是很容易激動,然後又會迅速壓下情緒,掩飾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玉啟軒想,這就是她讓人不放心的地方!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激動,席依夢頓了一頓,掩飾地咳了咳,又放低了聲音:“當她開始走上賽台,就等於將自己置於一個處處強敵環伺的地方,她的一舉一動,會被很多人以挑剔,甚至刻薄的眼光審視,她身上的一切,優點也好,不足也罷,都會被無限放大,到時,會有各種各樣的聲音衝著她而去,輿論是把雙面刃,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一個天才捧成巨星,也同樣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一個天才摧毀。”

席依夢想起當年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只憑着一腔熱血就這麼一路勇往直前,如果沒有劍揚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那些數不勝數,看不見摸不着的刀光劍影,早已將她撕成碎片,哪裡還會有當年在大賽小賽中不斷奪冠的自己?

可當她成功的時候,他卻用那麼決絕的方式,離開了自己!

往事不能動,一動,全是傷口,席依夢按着自己的心口,好半天不能再繼續說下去。

玉啟軒光顧着低頭琢磨席依夢的話,並沒有發現她的不自然。

他再三思索,其實他之前對這些也略有所知,但畢竟領域不同,感受自然沒有席依夢的深刻,現在聽她說得透徹,他不由得也有些擔心,抬頭問席依夢:“你認為她有多少勝算?”

“她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五官、身材、氣質都是上上之選,人也很聰慧,靈氣,很多東西一點就透,在她還在啟蒙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她很容易達到動作的標準要求,但是,”席依夢加重了語氣,“但是,她就像是一個最模範的學生在答卷,給的答案全是最標準的,甚至是一字不漏的!你懂嗎?啟軒,她現在的走台,根本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靈魂在裡面!”

席依夢最後的話,就像一盆冷水,潑得玉啟軒通體發涼!

兩人都不再說話,席依夢沉默片刻之後,又徐徐往下說:“胡媚是塊璞玉,這點,勿庸置疑。不僅我,不語也對她寄予十分高的期望,但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這幾天她的表現讓不語有些失去耐心,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其實也不輕鬆,眼看着比賽時間一天一天逼近,胡媚卻始終進入不了狀態,他的焦急可想而知。今天他的話是重了點,但重也有重的道理,胡媚如果連他的話都扛不住,那麼,這次比賽,不如放棄!”

放棄?連夢都讓她放棄的話,我是不是……太為難她了……玉啟軒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太陽終於收起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將暗藍色的天空完整地讓給月亮,蒙蒙灰色的光線,將小園籠在朦朧里。

“天暗了,我帶你回去。”玉啟軒怕席依夢剛恢復的身子受累,伸出手臂讓她扶着,“行李都準備好了?”

“我不怕天黑,”席依夢開玩笑,“我現在就是極夜狀態,天黑天亮,都一樣。”

“永夜的盡頭是光明。”玉啟軒低低地說,聲音裡帶着莫大的企盼。

他轉頭看着身邊的席依夢,目光堅定,因為他始終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再重見光明!沒有原因,就只是他的感覺。

席依夢一楞,繼而呵呵一笑,卻沒有接口。

對不起,啟軒。我知道你一直在替劍揚照顧我,可是你不知道,只有他在,才有光明。這些年來,我努力過,但直到現在,我在離他這麼近的所在,我才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讓我不能再逃避的事實,從此,走向我生命里的極夜。

她默默低頭,無邊黑暗中,只聽得見自己空蕩蕩的胸腔里,那麼孤單,那麼無助的心跳聲。

慕容冰軒一手提着藥箱,一手推開白玉的房門。

通往陽台的海藍色泰絲窗帘在忽開忽合的飄蕩,慕容冰軒蹙蹙眉,站在卧室門口探望了一下,果然不見白玉的人。

他轉身走向陽台,誰知道手剛掀開窗帘,就看到站在欄杆處探出大半個身子的白玉,他居然不要命地用還未痊癒地手撐在身下的欄杆上,另一隻手則因為要盡量往前探的身子,而不得不只用指頭未梢勾着欄柱!

危險!慕容冰軒先是心頭一跳,急走幾步要阻止白玉,誰知道白玉也不知道是因為撐不住了手軟,還是什麼原因,居然人就這麼不聲不響地往前栽了下去!

慕容冰軒俊臉一變!想也沒想地把手裡藥箱往旁邊一扔,腳上一蹬,用盡全力一躍,躥到白玉身後,長臂一勾,彎腰俯身將下落的白玉環在了自己的臂彎里。

巨大的下墜力把他帶着向前撲了一步,他連忙用力一壓手,讓自己的手臂架在欄杆上,以此為支點,想要借勢將白玉往上拉。

手臂上的巨痛讓他不由咬牙悶吭了一聲,強頂着痛楚,慕容冰軒猛地一個下步,讓膝蓋頂上大理石欄杆,手用力一帶!將白玉生生扯回了陽台,動作帶來的衝擊力加上懷裡白玉的體重,讓他連退好幾步,最後狠狠地撞到了身後的木門,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才穩住了腳步。

直到此時才從驚變當事回過神來的白玉,聽到身後撞擊的聲響,驚魂未定的回頭看他略微狼狽的表情,張口結舌,說話都不能連貫,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結結巴巴的叫他:“道、道長……”

靠着身後的木門,慕容冰軒冷着臉,居高臨下地睨着他手臂里白玉,冷冷一哼算是回答。

手臂和膝蓋上不停傳來的痛感,提醒他已經光榮負傷的事實,慕容冰軒長而挑的鳳眸冷冷掃過白玉搭在他臂上的手,果不其然,上面又再次滲出不少血跡。

白玉跟着他的視線落到自己又出血的手上,他下意識縮回了手,丹鳳眼眨了眨,最後在慕容冰軒越來越不好看的臉色當中,才訥訥地開口,“道、道長,你、你,你怎麼來了?”

聽到這話,慕容冰軒眉一挑,接着溫煦和藹地笑了,他悠悠鬆開自己的手,動作優雅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擺,“我路過。”

路過?白玉看看陽台,要去哪裡需要路過他的陽台?

“你繼續。”慕容冰軒對他無比親切地一笑,轉身甩袖,一手負於背後,風度翩翩地從窗帘中穿過。

道長生氣了?道長他……會生氣?!

“道長!”白玉看他走出房門了,連忙追上來,“道長,有事嗎?”

“本來有事,現在沒事。”慕容冰軒停下腳步,回頭對他微笑。

白玉:“……”

這是真的生氣,真的生氣了吧?!白玉有些小驚駭,不是說修道之人脾氣都很好嗎?而且這幾天以來,慕容冰軒確實讓他感覺是一個很出塵的修道之人,至少他就沒看到過還誰能讓燕不語的毒舌氣不到的,也就慕容冰軒一個!

可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脾氣的人,居然生氣了,還氣得這麼,呃,這麼有‘禮貌’!

是因為我剛才的事……白玉有些心虛,低頭看到門邊,那個被慕容冰軒視如生命傾倒在地的藥箱,電光火石間明白過來,他暗罵自己一聲白痴,抬頭看站在門外負手側身不看他的慕容冰軒,訥訥道:“道長是過來為我換藥的?請、請進……”

說完之後就訕訕地低了頭,這才注意到手上被血漬染得斑駁的紗布,想到慕容冰軒一再告誡要小心注意,萬萬不能再傷到手,否則再珍貴的葯也治不好他的切切交待,白玉自知理虧,一時間就像做壞事被抓到的孩子,眼觀鼻,鼻觀心,半天不敢再吭聲。

慕容冰軒終於徐徐回頭,鳳眼微眯,落在他的頭頂,想到方才臂膀里瘦弱的身子,心裡又生出一抹不忍,良久之後,伸手撫着他的頭頂,輕輕一嘆,“痴兒,你又何必?”

修長的手落在頭頂的時候,白玉忐忑不安的心,狂跳了好幾下,正不知該怎麼開口認錯,卻聽到慕容冰軒飽含不忍的話,身軀一震,死死咬着下唇,好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