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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說得動柴靖遠取消這樁婚事,這個打擊令得麗娘有些懨懨的,就連買到心儀宅院的喜悅也被沖淡了不少,又在大堂里獨自坐了片刻,這才像個老女人似地幽幽嘆了口氣,起身回房去了。

女兒情緒不對,做娘的總是第一個發現。

“怎麼,跟柴公子說嗆了?”柳眉迎上前來,有些擔憂地問。

麗娘收拾好情緒,搖了搖頭,故意一臉傷心地道:“娘,咱們丟了七千兩銀子!”

“啊!”柳眉大驚:“怎麼會丟了的?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她這樣的反應純粹是出於本能,不過剛說完就後悔了,丟了銀子女兒心裡也難過,自己何苦再雪上加霜,於是忙不迭地改了口道:“丟了就丟了吧,以後掙回來就是。”

麗娘卻鬼頭鬼腦地笑了起來。

柳眉嚇壞了,扳着麗娘的肩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急道:“麗娘啊,銀子丟了就丟了,也不多,又沒有全部丟掉,你可別急出什麼好歹來。”

“娘,我逗您呢,七千兩銀子是丟了,不過換回來一套大宅子呢,喏,還有這個。”麗娘從荷包里拿出才買的玉佩,拎着繩子獻寶似地在柳眉面前搖晃着。

柳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哪裡顧得看那塊玉佩,只重重地在麗娘手臂上拍了兩下,嗔怪道:“叫你作怪,可把我嚇壞了。”

麗娘故意裝出怕疼的樣子,直往柳眉懷裡鑽,母女倆笑鬧了一陣後,柳眉這才問起宅子的事情來。

麗娘當下把宅子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把呂老爺子的事兒繪聲繪色地講給柳眉聽,逗得柳眉樂呵個不停,直說呂老爺子是個有意思的人。

第二日吃過早飯,麗娘差王勇雇了一輛馬車,兩個主子,三個僕從,外加一個李曦,都去了牙行。

昨日那位牙行夥計做事很是利落,已經把麗娘要的那些東西全都歸置在了一樓大堂的一個角落裡,每一個品種都多備了好幾套,供麗娘母女挑選。

柳眉將傢具擺設都細細驗看了一番,這才有些遲疑地道:“麗娘啊,這些傢伙什好倒是好,可未免有些太過華麗了,咱們買的那處宅子,適合擺放這些東西么?”

“當然適合的,那處宅子很大很華麗的。”麗娘解釋道。

牙行夥計自然不會放過自誇的機會,忙上前笑道:“鄭太太您有所不知,那宅子可好看着呢,擺放這些家私,再合適不過了,這幾套都是小的特地篩選出來的,都合適貴府,如今就看鄭太太您中意哪些了。”

柳眉欣喜地點了點頭,認真地開始挑選起來。大廳的桌椅擺設和幾間正經卧房的家私都由她挑選,至於僕人房裡的東西,則讓青桐和順兒自己到一旁選去了,這般雙管齊下,不消片刻便把東西都選齊了。

這些個傢具其實不貴,合起來不過三四百兩銀子,倒是馬車貴些,兩匹馬加一輛車,算下來竟要兩百兩銀子。

麗娘交清了銀子,讓王勇趕着新買的馬車,跟在牙行送貨的馬車後頭,一家人朝新買的宅子去了。

莫府的牌匾已經摘了,門頭上掛着嶄新的黑底金字牌匾,上頭“鄭府”二字閃閃發光。

一家人站在門外,望着牌匾有些出神,卻是柳眉第一個忍不住落下淚來,輕輕嘆了一句:“麗娘,咱們總算是又有家了。”

這一句話說得在場幾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自從鄭守財去世後,一家子人顛沛流離,雖然大伙兒都沒說過什麼,但誰不渴望安定呢?

如今買了宅子,便等於又有了家。

“勇哥,把鎖都開了吧,你領着牙行的馬車從甬道進去,也省得人家費勁。”麗娘見眾人都有些傷感,忙岔開了話題。

王勇抹了把眼睛,打開了正門,又從鑰匙串上摘下來幾把鑰匙,把剩下的都交給了麗娘:“小姐,裡頭的鎖上面都有記號,你只管用鑰匙對上號就能開了。”

麗娘點了點頭,領着眾人進了院子。

眾人走走停停,一路四處觀望,待過了轎廳進入大廳時,牙行的人已經在着手擺放大廳里的座椅擺設了。

麗娘不想攪擾別人做事,忙領着柳眉等人開了側面的小門,直接進了內院。

待牙行的幫工們擺好所有傢具擺設後,已是到了晌午時分,一家人趕着馬車出去吃過飯又回來,幫着僱傭來的整理花草的師傅把園子整飭了一番,將枯死的花草都拔了,待開春再種新的。

如此又是耽擱了半日,待一切都歸置好後,這一天差不多也算過完了。

眾人有些依依不捨地從院子里出來,青桐問道:“小姐,這院子已經打理好了,東西也都安置齊備了,怎麼不今兒就住進去?”

麗娘笑道:“你以為只有你心急啊?這搬家可是大事兒,豈能說搬就搬?總得請人看看日子再說吧。”

眾人一想也是,便都規規矩矩地上了馬車,回客棧住下不提。

這一宿,麗娘特地沒有睡覺,第二天一早起來,眼下有些發青,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憔悴。

這還不夠,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憔悴,麗娘甚至差勇哥去藥鋪買了幾顆藥丸子,用溫水化開了,把那黃黃的葯汁兒塗了一臉,待葯汁兒一干,原本白白凈凈的一張臉頓時變得黃皮寡瘦、精神不濟起來,活脫脫地一個行將就木的病秧子。

柳眉從外頭回來時,見到這般模樣的麗娘簡直險些沒認出她來,嘴唇哆嗦了半晌後才驚呼道:“麗娘?你怎麼了?怎麼我才出去這一會兒,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是病了么?”

麗娘怕把娘親急出個好歹來,忙起身解釋道:“娘,我沒病,這顏色是我用藥汁兒染的呢,看上去嚇人吧?”

柳眉用力地點頭道:“嗯,很嚇人,嚇死我了。不過,一會兒過了晌午就要去見國公夫人了,你弄成這樣是要作甚?”

麗娘神神秘秘地一笑道:“正是因為要去見她,所以才弄成這樣的。”

柳眉頓時沉下臉來,嚴肅地道:“你這閨女,若是不滿意人家柴公子,當初交換庚帖的時候便不該應下,如今即是應了,你這樣作踐自己讓人瞧不起,豈不是自尋煩惱?”

麗娘忙上前掩上房門,把柳眉拉到床前,低聲解釋道:“娘,您有所不知,這是前日柴公子跟我說的呢,我當時覺得奇怪,昨日又問了李曦,您猜怎麼著?那位國公夫人不是柴公子的親娘哪,難怪柴公子說,我表現的越是不堪,那位夫人便越會喜歡我。”

柳眉目瞪口呆了半晌,末了才嘆了一句:“可憐的孩子。”

不過終究沒再說什麼,由得麗娘去鬧騰了。

及至午飯時分,麗娘與柳眉出了房門,麗娘的臉又把眾人嚇了一跳,不過這回麗娘卻不能實話實說了,只說自己昨日沒休息好,又受了涼,病了,倒是引得青桐和勇哥好一番擔心。

不過李曦卻似乎知道些什麼,轉過臉去笑得有些怪異。

一行人吃過午飯後,便臨近與國公夫人約好的時間了,王勇駕了車,把眾人送去了來鳳酒樓。

進了酒樓,報出定好的雅間名號,小二哥一臉不信地把麗娘母女和李曦迎上了二樓,直到李曦敲開了房門,裡頭的人迎了麗娘母女進去,那小二哥這才驚大了眼睛,渾渾噩噩地下了樓。

也不怪小二哥受到了驚嚇。

今兒國公夫人要在此地相看未來媳婦兒的事兒他是早就知曉了的,一直好奇小公爺看不上雪郡主那樣的人又會看上一個什麼樣的姑娘,他想了一萬種可能,卻獨獨沒想到小公爺看上的竟是一個面黃肌瘦的病癆鬼。

看來傳言說這姑娘是小公爺救命恩人的女兒倒是有些可靠,若不是報恩,鬼才會娶她這樣的姑娘。不,鬼也不會娶。

再說麗娘和柳眉進了雅間,只見小廳正中的太師椅上端坐着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女子,衣飾華麗非常,舉止雍容得度,相貌端方,體態窈窕,雖算不上什麼大美人,但絕對稱得上貴婦人。

另有一位穿着打扮也是不俗的十七八歲年輕女子隨侍在側,雖然這女子年紀很輕,卻是做婦人裝扮,顯見不是丫鬟。

再看她那副鄙夷的神色,麗娘用腳趾頭也能猜到她應當是柴靖遠提過的麻煩之一了。

相對於那兩人流光溢彩的衣裳和美輪美奐的裝扮,重孝在身的麗娘母女二人越發顯得樸素得可憐。

母女二人皆是一身素白的襦裙,因是白色,又是普通夾棉衣裳,所以越發顯得臃腫,頭上除了白玉髮釵,沒有別的飾物,就連耳朵上也是光禿禿的,沒有半點裝飾。

柳眉倒還好,自有七分書香門第出來的出塵氣質,叫人不敢小瞧,可麗娘卻是一臉黃皮寡瘦,又加之身形佝僂,除了一雙眼睛水水亮亮看上去倒有幾分靈氣外,其餘各處無一不透着土氣,活脫脫的一個鄉下村姑,而且還是病得不輕的那種。

國公夫人將麗娘母女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異常滿意,遂面上帶笑舉止優雅地起身道:“是鄭夫人來了,快請坐。桂香,看茶。”

言罷又把目光轉向麗娘,笑容雖然依舊矜持,但笑意已是熾熱起來,柔聲道:“這位便是鄭家小姐了吧,嘖嘖,真是弱柳扶風我見猶憐哪,難怪謹熙他這般鍾情於你,再也看不見其她女子了呢。”

麗娘不得不佩服這些官家夫人,真是睜着眼睛也能說瞎話,就這樣還能“我見猶憐”,太能扯了。

正在倒茶的桂香聽聞國公夫人此言,頓時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抹憤恨。

國公夫人笑容不減,一眼瞧過去,把桂香臉上的表情全看在眼裡,笑得愈發開心起來,當下從袖中荷包里取出一枚髮釵,柔聲道:“你是叫麗娘吧?乖孩子,來,這枚髮釵贈予你,謹熙是個有福的,你也是個有福的。”

插釵子,這意思就是相看中意了。

柳眉起初還有些不信麗娘的那一番說辭,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了,原來後娘跟親娘的差別真有這麼大。

原本髮釵應該是國公夫人親自插到麗娘頭上的,不過麗娘一臉病容,國公夫人有些不敢靠近,怕過上病氣,便吩咐桂香代勞。

桂香繃著臉,眼中帶着恨意,右手緊緊地握着髮釵,活像手裡握的是一把匕首似的,殺氣騰騰地朝麗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