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縷曙光透過紅漆木窗斜照進大殿直直的射在殿中一角的騰龍柱上。
“退朝！”
盯着背影有些蹣跚的周聖帝被內侍小心翼翼的攙扶着走進了後殿，二皇子周珉豪如靜止一般筆直的站在堂下，目光追隨着，直到周聖帝的身影兒消失，這才閉了閉眼，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建安侯世子趙恩浩走到他身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走吧？”二皇子看了他一眼，無奈的點了點頭。
兩人肩並肩出了宮門，二皇子左右看了看，擰着眉頭看着趙恩浩，目光如劍般說道：“計劃提前！你着手安排一下，柳家的那個女娃兒我已經接到了別院，你想辦法調遣人手，保護柳府其他人等。”
趙恩浩雙目圓瞪，呼吸因為緊張而略有些急促，“他們要動手了？”
二皇子示意他邊走邊說，趙恩浩怔了怔，馬上恢復了如常般的神色，只蹙着的眉頭依然沒有伸展開。
二皇子看着遠處兒大皇子心急如焚的上了馬車，扭頭看着趙恩浩道：“嗯，這幾天鎮國將軍府上納了個妓子做妾。這妓子……跟柳府有些個淵源，現在虛實還不明！……柳家那個女娃準備把人塞到劉麗妃的宮裡，一直到她平安生產，喜妃那個蠢婦是一定不會甘心看着劉麗妃把孩子生下來的。父皇年紀大了，心裡對這個老來子是有多少期盼我們也不是不知。”二皇子頓了頓，停住步子看着趙恩浩繼續說道：“除此之外，前一段兒時間，賢妃不知動了什麼念想，想要把柳家兩個女娃都接到宮裡去給凝墨作伴，這事兒敏妃娘娘支會過我。”
“敏妃娘娘跟柳家到底有什麼關係？”趙恩浩疑惑的看着二皇子問道。
“不知，這事兒我也問過，只是敏妃娘娘語氣很是含糊，但她卻交代我一定要保護好柳家眾人，尤其是這幾個小的。”二皇子伸手向大皇子消失的方向指了指，“大哥這些天迷上了那個百花樓的新花魁，叫什麼……”
“含柔”趙恩浩快嘴的接話道，說完，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膽怯而又警惕的看着二皇子的瞬間黑了的側臉。
二皇子斜睨了他一眼，卻一反常態的沒有多說什麼，“大哥這些天迷上了那個含柔，你試試……想想辦法，能不能讓這個含柔從大哥嘴裡翹出點東西？”
“這怎麼翹啊？”趙恩浩一臉為難，對二皇子給自己下的任務命令愁的眉頭直打結兒，伸手拍了拍腦袋，想了一會兒，眼睛放亮兒的看着二皇子建議道：“您不是說鎮國將軍納的那妾跟柳府有些淵源嘛？讓柳家人出面兒去探聽，不比從大殿下嘴裡知道要好得多，說不定能探的更深入一些。”
二皇子眼神兒里充滿了厭惡之意，語氣有些個煩躁的斥道：“柳家誰能出面？柳文濤？你覺得他可以擔此重任？除了他還有誰？柳家庶出老二？”
趙恩浩被罵的一臉狼狽，這霉頭觸的也太沒有規律可尋了！趙恩浩打量着二皇子煩躁惱怒的臉色，這是……？“柳家二小姐已經伸手了？”趙恩浩試探的小聲兒問道。
二皇子使勁兒搖了搖頭，彷彿能把那股子焦躁煩悶搖到萬里以外一般，“她伸不伸手你別多管，你把這事兒辦好，劉懿那小子最近可老實一些？”
“還算規矩，沒怎麼出過府門，就前幾日去了趟白雲庵，之後一直被劉丞相拘在府里做學問。”趙恩浩自然沒有再提柳芸芸和女妓的事兒，被二殿下呵斥可不是件享受的事兒。
“他進宮了？”
“還沒，劉丞相拘的緊，就沒讓他出過府。”
“恩，劉丞相果然是只老狐狸，這劉懿不出府，那劉家小姐可是日日進宮請安的，柳家女娃兒已經把當年他們調兵用的軍令牌重新打了個模子樣板，通過劉家的手遞給敏妃娘娘了。”二皇子口氣中透着一絲欣賞一絲無奈。
“柳家知道敏妃娘娘……”趙恩浩瞬間明白了過來，驚訝中透着驚喜的，目光灼灼的看着二皇子說道：“這柳家二小姐當真是女中豪傑，這膽子可真大，她這一步棋走的，省了我們多少麻煩，真真算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我們幾個大男人，用得着一個小丫頭片子幫忙？你可真是……你要是面癱了去針灸，大夫得用定海神針才能扎的透！”二皇子心裡說不出的惱羞，這股子邪火如滾輪一般在胸口翻騰，只攪的他心如線纏，悶得透不過氣兒來。
趙恩浩就是再愚鈍，也看出二皇子的不對勁兒來了，忙改口寬慰道：“再怎麼說，她都是柳家的嫡出女兒，身為嫡支，她也着急不是？也擔心受怕不是？好了，咱不討論這個，說說下一步，要不今兒個我就讓父親遞摺子進宮？”
二皇子擺手，“這事兒先不急，你派人盯着柳家那個庶出的老二。”
“是！”趙恩浩忙鄭重長揖應道。不管二皇子如何做想，大事兒是不能耽誤的。至於說二殿下對柳家二小姐……？趙恩浩搖了搖頭，這年齡也太小了點兒……
“過幾天父皇會帶着劉麗妃去驪山別院安胎修養，宮裡也是時候讓他亂上一亂了，趁這個時間，得儘快拿到證據，上個月小崔子那邊兒都已經部署好了，忠義侯府換世子的事兒，等忠義侯夫人生辰一過，你就讓你父親遞摺子，推忠義侯嫡孫李默文接任世子之位。至於說誠毅侯那邊兒……就讓何勤尚了凝墨吧。”二皇子眸子沉沉的回身兒看向暖陽照射下，恢弘雄偉的宮殿，這後宮失火，呵呵，就讓他燒的更猛烈一些吧。
“二小姐，二少爺讓我帶信兒給您，說孫姨娘已經陪着夫人去南河莊子安排過年的事兒去了，昨天啟程的，老爺這幾日禮部差事兒太忙，基本上回不了府，府里現在是燕姨娘暫時管着，大小姐和小少爺孫姨娘已經安排他們跟着孫大郎去了明雲山莊，燕姨娘也覺得小少爺練功耽誤不得，就讓大小姐跟着一起去也鍛煉一二，夫人交代，等您回了府，休整休整，就也去明雲山莊找大小姐和小少爺去，山莊有溫泉，對您這一到冬天就畏寒的毛病也是有好處的。”笑笑站在柳芸芸身後，小聲兒的稟告道。
柳芸芸起床自然看不到上朝去了的二皇子，跟萬先生打了招呼，領了今兒個的差事兒，正爬在廂房書桌兒上，埋頭苦算這年終的賬目。
柳芸芸又算了一會兒，撂下筆，伸了個大大的攔腰，拉着歡歡的手讓她站的離自己近一些，抬頭看着她說道：“恩，我知道了，二哥這幾天在忙什麼？”
“二少爺跟柳大郎一起，已經趕製出了第一批風水的貨品，咱們看中的念佛橋那間鋪子，也已經盤下來了，正等着辦好手續之後再重新裝飾休整，二少爺說，這些事兒年前肯定是趕不及的，只能等着年後了。哦，對了，二少爺還說，小金子已經學的差不多了，什麼時候安排她進去，讓你拿個主意。”
“恩，等歡歡回來，問清楚了再說。你回去拿點兒孫姨娘給的那跌打損傷的藥膏，給影五送去，順便看看他傷的如何了。”
“好，我這就去，回來的路上，我就順便把今天的食盒給您提過來，歡歡要是回來了，就不用讓她再過去一趟了。”
柳芸芸點了點頭，看着笑笑出了門，站起身來，走到窗戶旁，倚着窗欞看着窗外蕭瑟的景緻，心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只像一堆濃糊在一起的墨汁，濃的化不開，磨不透。
笑笑給影五送了葯，又寒暄了好一陣兒，才一路小跑着趕到小廚房，廚娘張嫂子粗壯的手臂提了一個巨大的食盒遞給笑笑，笑着說道：“呶，趕緊拿過去給你家小姐吃吧，今兒個這餐，是二殿下特意交代過的。”
笑笑趕忙兒上前接住，“謝謝張大嫂。”一提之下嚇了一跳，“怎麼這麼重？不就是兩菜一湯嘛？”
張嫂子彷彿自家有少年初長成一般，欣慰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二殿下聽說柳二小姐從小兒身子骨就弱，每年冬天必然要病上一病，這不，特意交代我多炖點補品給她，我這也不知道你家小姐喜歡吃什麼，昨兒個又回來的那麼晚，沒轍，我就琢磨着做了四五樣的補湯，還有五六種的滋養粥，你回去讓你家小姐嘗嘗，喜歡吃什麼，張嫂子明天再給她做。”
笑笑好笑的看着一臉憨厚淳樸的張大嫂，這都給小姐嘗嘗？用不了幾天，估計小姐就得變成一隻小肥豬了，看來這二殿下還是真心對自家小姐好的，除了人有些嚴肅外，長得也好，身份也好，都跟自家小姐挺般配的。
在笑笑眼中，柳芸芸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優秀的女人，是沒有幾個男人可以配得上她的。笑笑啊，你難道忘了你家小姐也是這些女人裡面懶散嘴饞女人家該學的她幾乎一樣兒都不會的四無小少女嘛？
柳芸芸看着笑笑一個一個從食盒裡取出來的碗碟，轉眼兒就把不大的書桌堆了滿桌，連連眨眼，驚訝道：“這封建資本家地主就是有錢啊，吃頓午飯都這麼奢侈？”
笑笑白了柳芸芸一眼，“什麼呀，別人可都是兩菜一湯的定量，只有您是特殊的那一個！”
柳芸芸不解的看着笑笑，笑笑端起碗湯放在柳芸芸面前，然後把張大嫂的話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柳芸芸聽了心情頓時沉重了起來，“這別院兒是不是之前從沒有女性來過？”
“是，今兒個去看影五大俠的時候，我還特意問過，影五大俠和影六大俠都說從來沒有過，您是唯一一個。”
柳芸芸被這“唯一”嚇得汗毛直豎，聯想到從第一次跟這二皇子相遇，到前天他的動情之吻，心裡就像被砸了塊大鉛球一般，沉甸甸的墜的五臟六腑都有些微疼。暫時也只能這樣，以後得想盡辦法避免再跟他單獨相處，減少見面的機會，等他被指了婚，也許就忘了自己也說不一定。
吃過午飯，歡歡帶回來慈雲老和尚給柳芸芸的一封信函，“以管窺天，以蠡測海，以莛撞鐘，豈能通其條貫，考其文理，發其音聲哉！繇是觀之，譬猶鼱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處士，雖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於大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