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后一条真龙》 牧山棠

與此同時。

轟然一聲巨響。

天羅秘境之內,恐怖元力縱橫,“武帝”體內無數幽冥血海之力將虛雲妖龍法相盡數震碎。

靈錦噴出一口精血,臉如金紙,氣息衰弱,身軀一扭,剎那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她出現在陳仙衣魂海之上,亦是厲聲喊道:“還不跑路?”

——

任皇心念一動,一枚神階遁形元符被狠狠捏碎!

此刻三人已經匯合,可以藉助遁形元符加速離開。

下一刻。

她神色劇變!

遁形元符沒有作用!

虛空已然再度被封鎮!

靈錦撕裂的秘境縫隙失去作用。

“你逃不掉的。”

那道陰森恐怖聲音再度響起。

驀然之間,一隻數丈大小的元力巨爪憑空而來。

這一爪之力,堪比“武帝”那一拳。

毀天滅地的強悍力量,一剎那轟至!

這!

絕不是陳仙衣可以擋得住的!

“小心!”

周瀟然焦急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陳仙衣心中大駭,只見一道黑影陡然衝出,擋在他的身前。

正是周瀟然!

元力巨爪瞬息落下!

轟隆!

周瀟然身軀砰一聲墜落,落在陳仙衣懷中。

兩人剎那間飛出數百丈之遙。

——

陳仙衣抱著周瀟然身軀緩緩落下。

只見周瀟然身畔環繞無數符文,身軀卻逐漸變淡,全身生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逝。

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盯著陳仙衣,輕輕道:“其實,這麼多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快樂!所以,要謝謝你給我寫了那麼多信,和我吵架,和我聊天,和我說你是怎麼打架怎麼贏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廢話。讓我覺得,有人陪著,那其實也很不錯呢。”

她的聲音空靈縹緲,越來越輕。

幾不可聞,身軀幾乎成為透明。

“不過,我們有婚約在身,你這個賴克寶居然揹著我找雙修道侶?太不要臉了!”

“哎!隨便吧,找就找了。反正這輩子我們是沒戲了,有來世的話,再說其他。”

“其實,我也不想死的,幹嘛要替你擋刀?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失誤了!失誤了!唉......”

呢喃之聲,驟然停止。

只見——

周瀟然身軀陡然消散,化作一縷輕煙,被無數符文環繞護佑。

陳仙衣如遭雷擊,腦子裡轟鳴不止,一片空白。

就這麼定定站著。

眸間一顆顆淚珠無聲滾落,墜入大地。

周遭所有劇變仿若不知。

——

天羅道脈山,如土龍犁地,發出陣陣咆哮。

神階法陣,幽冥血海陣!

上千根血色巨柱陡然一盛,半空之上,雷霆怒號,電弧流竄,一片末日景象。

“武帝”踏空而立,伸開雙臂,張開五指,掌心朝天,眼中精芒爆射。

口中默誦晦澀真言法咒,一句句古老蒼莽氣息的咒語字字吐出,驀地沉聲喝道:“天羅龍脈還不顯化!”

這一聲長嘯震動天地,元力沸騰如煮。

剎那間,整座天羅道脈山上的幽冥血海陣似乎才真正爆發威力。

以九尊魂儡為陣眼,以整整一千面令旗為脈絡,烙印整個天羅道脈山。

千根血色巨柱轟鳴不止,一眼望去,盡是白茫茫的耀眼閃電,雷霆之聲隆隆作響。

下一刻。

整座天羅道脈山,剎那間化作一條黃色巨龍虛影,盤旋而起。黃色巨龍神輝閃爍,四爪探空,昂首龍吟,聲音激盪天地,氣息威嚴肅穆。

這條黃色巨龍虛影甫一出現,恐怖威壓便橫掃席捲整個天地,千丈之內,雷霆,閃電,雲海,齊齊炸裂爆開,化作齏粉。上千根血色巨柱卻似風中巨樹,雖然搖曳不止,卻始終頑抗不滅,將黃色巨龍虛影緊緊困住。

“武帝”微微冷笑,眼中激射出道道神光,口中繼續誦讀古老晦澀的真言法咒,幽冥血海陣繼續爆發出強悍力量,轟鳴中向那條黃色巨龍虛影封鎮而去。

黃色巨龍昂首長嘯,左突右撞,每一次撞擊都使得血色巨柱發出震天轟鳴,無數血色光華激射四散。

就在此刻。

半空之上,那九道黑影齊齊出聲。

“鎮!”

這九道聲音蒼老古樸,帶著一縷縷詭異蒼莽氣息,鋪天蓋地,浩浩蕩蕩,蘊含無數神妙至理。

剎那之間。

天羅道脈塔叮噹一聲,化作一尊高約九寸的神異小塔,散發璀璨光華,神輝蔚然,氣息巍峨。

與此同時。

那尊黃色巨龍虛影,在幽冥血海陣鎮壓之下,陡然間,化作丈餘大小,隨著身軀變小,幾乎宛若實質,惟妙惟肖,似有靈識,朝著“武帝”撲擊而去。

“武帝”面無表情,一身氣息驟然逸散,沉凝如山,極度威嚴,淡淡道:“天羅龍脈?果然名不虛傳。”

話音剛剛落下,元力驟然運轉,一隻巨大手掌倏而拍下,將那天羅龍脈鎮壓,抓在手心。天羅龍脈隨即一聲悲鳴,消失在“武帝”手中。

而他眉心之間,則隨之出現一道龍紋印記。

——

隨著天羅道脈塔被鎮壓收服。

半空之中,那九道黑影中一人微微低頭,陰森恐怖的聲音隨之響起,“天羅道脈和天羅龍脈,均已得手,儘快撤離。”

微微一頓,瞥了一眼猶自僵立原地一動不動的陳仙衣,“陳仙衣?此人暫且留下,看看有何造化?其他人,全部殺了!”

這道黑影,陡然伸出一指。

氣息玄奧,異華綻放,落在虛空處。

隨即,只見剛才被靈錦破開的秘境裂縫再度打開,紊亂靈氣盤旋不定,形成一個巨大漩渦。

然後。

剛剛逃離秘境的陸擒等八人直接被一團光華捲回,扔在場中。

“我封天仙殿籌謀數千年,在萬神大世真正開啟之前,不容半點紕漏。”

封天仙殿那些青品修士聽聞此言,一個個皆是神色熾熱,死死盯著魏寬之陸擒等人,似乎下一秒就衝上來斬殺他們。

陸擒等人臉色難看,本以為逃出生天,卻不料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神色慘然道:“看來,我的劫數是真的到了。”

魏寬之神色一冷,長劍錚然,沉聲道:“不過就是一死而已,怕個蛋,殺一個回本,殺兩個賺翻。”

其他人神色憤怒,殺意緩緩凝聚。

若結果只能一死,那也必須血戰而死!

大秦郡主沈幼魚秀眉微蹙,緩緩道:“天羅秘境出了這麼大的變故,難道北境九國就沒有一個人察覺?”

此言一出。

他們一顆心剎那沉了下去。

——

天羅龍脈和天羅道脈,均已鎮壓收服到手。

那位黑影心情似乎很是愉悅,彷彿回應沈幼魚,幽幽道:“為了天羅秘境,封天仙殿足足派出九位天劫境,再加上聖子大人,一起封鎮此處虛空,誰能察覺?”

青品,分為元嬰境,飛昇境,化聖境。

綠品,分為神虛境,神皇境,神武境。

再往上,才是黃品人劫境,法劫境,天劫境!

黃品巔峰,天劫之境!

足足九位!

此等力量堪稱恐怖,橫掃北境任意一國,都綽綽有餘。

沈幼魚神色立時黯淡絕望。

封天仙殿出動如此強悍陣容,必然抱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打算,一擊必成,取走天羅龍脈和天羅道脈,而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所以,他們北境武榜十人,殘留此處空間,參悟天羅道脈,反而成了必死之因。

如今,天羅秘境和外界完全隔開,任何術法,都不可能打通對方九位天劫境設下的法陣封印。

似乎,只有神魂俱滅一途。

絕望的氣氛淡淡蔓延開來。

大荒十陸,正常爭鬥中,大部分都是老的打老的,小的打小的。大修士一般來說,不太可能親自出手鎮殺小修士,一者丟人,二者沒有必要。

但眼下的情況不二般。

封天仙殿擺明了要殺人滅口,那還管什麼以大欺小。

大家都是青品小修士,同階之內耍耍威風噹噹第一還行。

要是天劫境出手,還搞個屁啊?

這怎麼打?

——

而在那處角落。

陳仙衣依舊仿若泥塑,面色木然。

任皇靜靜的站在陳仙衣身邊,看著周瀟然肉身消逝,聽著周瀟然故作灑脫的話語,緊緊咬著嘴唇。

這一刻。

她才真正明白了修行之路的殘酷,明白了什麼叫實力為尊,明白了弱者就會被隨意捏死。

她沉默許久,沙聲道:“對不起,我和我的護道者也失去了聯繫,她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否則,周姐姐也不會......”

身為曙光大陸未來女帝,她遊歷闖蕩滄青大陸北境,身邊豈能沒有護道者?

只是,誰能料到封天仙殿竟派出足足九位天劫境修士!

隔絕了天羅秘境對外一切聯繫。

陳仙衣沒有說話。

腦海中似乎像要爆炸一般,無數場景蜂擁而至。

他和周瀟然本無緣分,惟有一紙婚約。

就連他本人,也覺得不可能娶一位不認識的女子。

三年之前。

周瀟然曾秘密送來一封信,信中有一幅畫:一隻賴克寶仰頭望天,天空中一隻優雅美麗的天鵝振翅遠飛。

信中除此之外,只有一個字:

懂?

言下之意就是勸他不要痴心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陳仙衣自幼縱橫北涼郡,雖是小城小族,但卻向來順風順水,自視甚高,豈能受此大辱。

然後迅速回信,畫了一盆熱氣騰騰的鐵鍋燉大鵝,旁邊一隻賴克寶一邊吃肉一邊喝酒,快活無邊。

另外附有一字:

香!

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又是一封信轉瞬而至。

這封信就沒有之前那麼含蓄了,從人身攻擊到精神折磨,周瀟然深諳其中之道,什麼容貌太差的男人運氣不行,什麼家境太窮的男人腰桿子不硬,什么小地方長大的人太土氣......

總之,怎麼爽怎麼罵,怎麼刺激怎麼說。

論起無下限,陳仙衣這個在街頭巷尾打架鬥毆、深山老林爭奪靈礦的傢伙,顯然不輸於周瀟然。回信中,歷數千金大小姐十大罪狀,什麼坐享祖上蔭護,還以為自己很厲害,要是沒有家族庇護,分分鐘被人賣了;什麼吃不得半點苦頭,練拳怕皮膚會粗糙,連劍怕劍氣傷著臉......莫須有的罪名被陳仙衣盡數搬來,全部安在周瀟然頭上。

就這樣,兩個人以書信往來,對罵了整整一年。

最後。

陳仙衣算是看明白了,這女人就是太無聊了,拿他當消遣呢。

於是就回了一封心平氣和的信,告訴周瀟然,請她放心,他絕對不會以一紙婚約要挾,希望她不要再來騷擾,因為他要努力修行了。

豈料這一次,周瀟然亦是態度扭轉,不但讚揚陳仙衣的決定,而來附送一堆洗髓伐毛淬鍊體魄的靈藥,祝福他在修行路上越走越遠,未來成為陳族中興之主。

陳仙衣將信將疑,找城中藥鋪掌櫃親自勘驗,確定靈藥沒有問題,這才放心使用。卻不料又中了周瀟然詭計。原來,那靈藥的確沒有任何毒性,但使用之後,會渾身發癢三個時辰,就像是全身密密麻麻爬滿了蚊蟲,那滋味,就兩個字——酸爽。

陳仙衣又豈是甘心吃這暗虧的人,眼珠一轉,妙計便來。

他果斷去給族長陳靈公噹噹噹磕了三個響頭,求他幫忙將一條小蛇封印在一枚文字中,陳靈公大怒,罵他不務正業,卻拗不過陳仙衣死皮賴臉央求,只得幫了這個小忙。

於是,周瀟然在閱讀那封充滿誠摯感謝贈藥之恩的信時,甚至一度懷疑那癢癢藥是否失效。再之後,一條滑膩噁心的小蛇躍然而出,落在她的手臂上,讓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銳慘叫。

她這才確認:癢癢藥起作用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時光悠悠過去。

後來,兩人約定不再坑害對方,只是交流生活中一些瑣事。

譬如吃了什麼好吃的飯,看到了什麼好看的風景,遇到了如何有趣的人。

......

“陳仙衣,你怎麼才來?”

陳仙衣腦海中驀然響起這樣一句話。

如雷霆炸碎,灑落魂海深處。

這是在周府門前,他們兩人在三年間互通書信數千封后第一次見面的第一句話。

那道聲音冷寂高華,卻又帶著無盡欣喜。

陳仙衣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位宛若空谷幽蘭般的少女。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