鵑姐得了癌症,乳腺癌。
任爾東看著她回覆的微信消息恍如做夢。
坐在旁邊的賈婷婷見他盯著手機怔怔愣愣的不對勁,湊頭過來一看,馬上就驚呼一聲,把消息擴散了出去。
TPC公司內部掀起軒然大波,人們感慨人生無常,哀嘆世事難料,有些人還淚眼婆娑地回憶幾句她們與鵑姐的交情。
不過當任爾東詢問大家何時一起去探視時,喬建彬卻煞有介事地推脫了:“這陣子那麼忙,哪有時間啊,過幾天再說吧。”
其他人也趁機找臺階:“你們去的時候叫上我啊,我們一起去。”
任爾東懶得理會這些涼薄小人,當天下午就帶了鮮花、水果和牛奶去探望。
鵑姐的氣色還好,一見面就自嘲命大:“多虧發現得早,還有救。”
按照醫生的說法,她目前腫瘤直徑大約3.4釐米,已經伴有淋巴轉移,兩次病理結果出來後建議手術加雙靶向藥治療。
任爾東做過腫瘤特藥部的培訓,習慣性地問道:“醫生給你用的什麼藥?”
鵑姐明顯敷衍著答了句:“就是常見的乳腺癌抗HER2基因的靶向治療藥物。”
“具體呢?恩美曲妥珠單抗還是帕妥珠單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TPC公司就有不止一種靶向藥,找孫副總申請拿藥應該能便宜許多。”
任爾東出於好意提醒她,畢竟TPC公司進口藥具有副反應小的巨大優勢。
鵑姐神色黯然地拿出一張門診計價單:“小任啊,姐跟你說實話吧,我用的是國產靶向藥,每次的費用要一萬多塊,國產藥能報銷65%左右,自己實付三千多。”
“可是國產藥副作用大啊!”
“我就是賣抗癌藥的,我能不知道這些?”
“那你為什麼還要用呢?”
“你只有生了大病才會明白,這世上最貴的床是病床。我躺在這裡,每天花錢像流水一樣,攢下的那點積蓄根本不經花。醫生要我做17次靶向治療,TPC的進口藥三萬多一瓶還不報銷,我這全療程治下來要多花五六十萬。和十倍的花銷比起來,那點副作用我寧可忍了。”
任爾東驚訝於治療的次數:“17次?有必要做那麼多嗎?”
“唉,我已經請求醫生高抬貴手了。可是我躺在這裡就像是待宰的羔羊,還能怎麼辦呢?”
她的話裡透著一絲疲憊,剛才佯裝出來的好氣色蕩然無存。
鵑姐當然知道這裡面很可能有貓膩,曾幾何時自己為了多賣藥也一次次地請求醫生照顧,在可用可不用的時候儘量用,在滿足療效的基礎上增加幾個療程等等。
沒想到這才沒幾天,自己就成了別家醫藥代表收割的對象。
任爾東見她鬱鬱寡歡,只好改口勸道:“還是聽醫生的吧,我相信他們多數都是好的,有底線的。”
“我比你更瞭解他們,“鵑姐苦笑著岔開話題,“算了,不提這些了,公司最近怎麼樣?我聽說朱靜姝也辭職了?”
“不是辭職,是被開除的。”
任爾東講述了那日公司開全員大會,孫副總毫不客氣地把朱靜姝掃地出門的經過。他本意是憤憤不平,可沒成想中國人不經唸叨,說曹操曹操到。
任爾東一句話剛起頭,朱靜姝就推門而入。
她正好聽見“朱師姐”三個字,頓時寒霜撲面,眼神像刀子一樣犀利。
任爾東趕忙起身:“師姐,我們正聊你的近況呢,我給你打了那麼多電話怎麼都不接啊?”
朱靜姝冷冰冰地把果籃放下:“找我幹什麼?”
“呃……沒什麼,就是大家都很關心你啊。”
“哼,惺惺作態!他們要是會關心人,怎麼會只有你一個人來醫院探望鵑姐?”
任爾東無話可說,起身讓到一邊。
朱靜姝坐到床邊問候了鵑姐一番,忽然悲從心來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鵑姐反而強顏歡笑安慰她:“哭什麼啊,我又不是沒救了。”
“不,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朱靜姝出人意料地吐露心聲,解釋自己之前曾經給喬建彬打小報告的事情。
鵑姐早就知道了,並且還曾警告任爾東要小心提防,此時生病一場早已看淡,假裝錯愕地笑笑:“妹妹,這都不算什麼,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我從來沒放在心上。”
“真的?”
“你面前的可是一個癌症病人,一隻腳邁進了鬼門關的人,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她苦笑著說最近常常懷疑是不是自己壞事做多了遭到了報應,以後要吃齋唸佛好好反省自己,再也不爭強好勝算計別人了。
任爾東聽她這樣說,忽然心念一動,試探著問道:“你們知道嗎,劉經理取保候審了。”
他很想說服這二位也像劉德志那樣做汙點證人,以期減輕未來可能會遭到的懲罰。
不過他明顯忘了一件事,劉德志目前犯的事是敲詐勒索陳勉汝,用的是朱靜姝的不雅視頻!
朱靜姝怎麼可能原諒他?
鵑姐也不願意聊這個話題,一句“他自作自受”就閉嘴了。
任爾東知道再待下去也是自討沒趣,他主動告辭:“我不能待太久,最近公司忙著年底衝刺呢,大家可能要等忙過這一陣子才來探望你。”
鵑姐強顏歡笑:“好意心領了,你幫我傳個話,就說我馬上做手術了,不方便探視,讓大家先忙工作就好。”
從鵑姐的病房出來,任爾東馬上去了血液科探望黃思雨。
還是隔著無菌艙的玻璃窗,他說了一些鼓勵的話,黃思雨這次露出了一點笑容,整個人明顯開朗了一些。
小宋醫生在旁邊抱怨:“你以後能經常來嗎?這丫頭問了許多關於你的事情,我答不上來就讓她當面問你,你沒來的時候她就趴在窗戶邊上等,累得不行了才回去躺著,結果見了面她又不問了。”
任爾東低聲問道:“她媽媽來過了嗎?”
“來過一趟,坐了6個小時的火車來的,隔著玻璃看了看,連6分鐘都沒待夠就走了。”
“為什麼啊?”
“小黃鬧情緒唄,嫌她媽媽拋棄了自己,說這女人只愛新生的弟弟什麼的,唉,其實我看她媽媽穿著樸素,生活得也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