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獨眼不一樣,他每天意氣風發,哼著歌進進出出,渾身是勁兒,這是一生中唯一遇到愛情的時光。
他極舊吝嗇得招人恨,買菜時一毛錢都能耗上半天。
對這女人卻不,供著女人吃用,騎車賺的錢全給了她。存摺也交給她保管。
當時兩層小樓沒向外租,只為了和女人廝守方便。
好景不長,女人和另一個男人好上了。
那男人是個街上的混混,長得高大強壯,老頭跟本比不上。
更可氣的是,兩人公然成雙入對,女人仍然和老頭住在一起,明顯不把他放眼裡。
那男子姓皮,人稱“皮蛋黑”,為人心狠手辣。
女人不但把自己賺的皮肉錢給了皮蛋黑,還騙老頭錢供這男人使用。
他講到這兒,煙抽完了,便停了下來。
我和芸兒看著他,他兩手一攤,“完了。”
完了?就這?
有一天,女人和皮蛋黑雙雙失蹤了,和誰也沒打招呼,兩人都不見了。
由於皮蛋黑好賭,欠了一屁股債,為人又惡名在外,事非不斷。
好幾個人報案找皮蛋黑要債,在所有報案人中,最特別的就是這個老頭兒。
他孤零零地坐在派出所的長騎上,等別人都走了,才來登記尋找女人。
由於他和女人只是同居關係,沒人理會。
認識他的人都同情他,又嘲笑他傻。
大家猜測那女人一定騙光了他的家當才和皮蛋黑一起私奔了。
後來找皮蛋黑的人太多,才接了案子,查案的就是我面前這個警察。
奇怪的是,皮蛋黑就這麼失蹤了,找了所有認識他的人,他的老家,都沒有任何線索。
於是警察懷疑兩人投奔的是和女人相關的地方。
查了一圈又是毫無結果,在這個當口,警察轄區裡發生了其他命案。
這起失蹤案就這麼放下了。
除了債主沒人來找過兩人。
這個案子最奇怪的一點,也是致使警察會查遍所有人想找到兩人的一點就是:
兩人走的太倉促,所有東西都沒帶。
衣服,鞋子,隨身家當。
好像兩人只是臨時出個門,就這麼消失了。
也不是沒懷疑過,但手頭沒有任何線索。
事隔不久,聽說老頭喝農藥自殺卻被救了回來,和他一起工作的三輪車伕都說,他一定是叫女人騙慘了。
因為老頭一直對兒子吝嗇,卻對女人很大方,兒子也不和他來往了。
過了不久,老頭病好出院,卻將兩層的小樓翻修加蓋成了三層。
將房子全部低價出租出去,自己則沉默著又開始了騎三輪的生涯。
從那以後,再也沒聽過老頭開口說一個字。
一晃十年過去了,直到現在,我與芸兒再次提起這個案子。
他好奇地看著我們,“你們在這裡看到了什麼?”
我不知從何說起,還是芸兒,把見鬼的事活靈活現說了一遍。
男人並沒有嘲笑我們,他站起來,“孟輕舟交待我的事我已經完成了。這件事你們還需要什麼幫助可以隨時打電話來問我。”
我和芸兒坐在空空的房間裡,爺爺不知去向,我們又查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一時兩人相對無言,“要不,咱們先回村子找爺爺?”我詢問地看著芸祖。
他搖搖頭,手上拿著爺爺留了字的名片,“爺爺說了,這隻鬼不同尋常,要我們管的。“
他停頓一會兒,輕聲說,“也許這是爺爺最後讓我們做的事。”他抽泣起來。
電話再次響起,我接起來,孟輕舟的聲音傳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吧。回村子去吧,過一個月我去檢查你們的功課,功課就是你爺爺揹包裡留下的那本書。“
他掛了電話,我將書包裡的東西都倒出來,爺爺把陽晶赤砂和捕靈鞭都留下來了。
另外還有一些錢和一本舊書。
紅棺紀要。
這本書定是很重要的,它被爺爺用一隻乾淨的手帕包起來,每一頁都壓得平平整整。
一時打不定主意是走是留,我和芸兒乾脆翻開書看了起來。
芸兒識的字比我多得多,而且書寫的全是大白話,很好懂。
比如短暫開陰眼,和爺爺告訴曹伯伯的一樣。
爺爺教我的符這上面也記得有,還有很多驅鬼的方法。
都以驅趕和渡鬼為主。
我和芸兒很興奮,這些方法看起來都不難,我們也可以做得到。
就是說不需要有人幫助,我們也可以試試驅趕這隻鬼。
這天下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我和芸兒在屋裡用功時,聽到樓下傳來激烈的爭吵。
更準確地說,是一個男人獨自大叫大嚷的聲音。
和他吵架的對像,一聲不發。
樓下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一個男人指著一樓一個房間,破口大罵。
男人還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少年一臉冷漠。
男人大罵老頭,心裡只有那個小姐,一毛不撥,所有錢都讓外人拿走,也不給兒子。
罵了十幾分鍾,屋子大門只是關著,老頭沒回一句嘴。
兒子出夠了氣,未了說了句,“看你能把錢帶到棺材裡不能。有本事把這樓也燒了。“
這才帶著少年離開。
看熱鬧的群眾散開,我聽到一位阿婆撇著沒牙的嘴,咕噥道,“鄭獨眼想不通,對外人都那麼大方,對自家兒子倒小氣。“
我起了興趣,她說鄭老頭對外人都大方,可是我聽那位警察說的卻是他對誰都吝嗇。
我追上那老太太,買了包“驢打滾“和芸兒一起來到鄰家的院子裡。
她家也是獨樓,老太太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看著外面的車來人往。
我把驢打滾送她,她沒幾個牙的嘴樂開花,我央她講講鄭老頭的事。
她一邊把糯米糕擰下來一點放進嘴裡慢慢吃,一邊講了起來。
鄭老頭是個情種,自殺沒成回家後,把院子圍起來,開始加蓋三樓。
來了五六個工人,鄭老頭見天天不亮就下廚給工人們做吃喝。
一大早羊肉湯泡饃,中午紅燒肉,整天香味飄得整條街都能聞到。
工人都說遇到好東家了,房子蓋得也好,一個月完了工。
三樓有一個房間是按女人離開時的樣子,完全複製下來的。
這間屋子,據說是鄭老頭一磚一瓦自己蓋起來的。
院子也翻修了一遍,工錢一分不少,一分不還價全部付清。
鄰居們都很吃驚,鄭老頭平時買個菜一毛錢都還半天。
這次竟然如此爽快,好像變了性子。
房子蓋好,他又開始出去騎三輪,和往常一樣,小氣得令人髮指。
但房租卻一降再降,最終比市價低一半,將所有房間都租了出去。
只留了自己住的那間和仿製女人離開的那間房空著。
整條街上,鄭老頭家最熱鬧,人來人往,什麼房客都有,房子從沒空下的時候。
晚上,我和芸兒商量半天仍不知從哪裡下手。
說著話我們睡著了。
睡夢中,我感覺腿上一滑,有什麼東西從腿上褪下來。
冷冰的感覺突然讓我一激靈,完全清醒過來,我又被鬼壓身了。
這次和上次不同,整個身體都重得像有塊石板壓在我身上。
我喊不出話,只得再次離魂,看到讓我羞憤不已的一幕。
我沒蓋被子,啥也沒穿,光著躺在床上,一隻手臂放在我胸口,正向下滑。
“芸兒!!“在我大喊李芸祖救命時,那隻白影壓在了我的身上,我衝過去用力掀它,動不了它一分。
“救命芸兒!!“
我在李芸祖耳朵邊狂喊,他終於醒過來,翻身看著我。
接著,我看他從床上跳了起來,尖叫著用被子把我蓋起來。
“拿鞭子,拿鞭子抽這個狗日的。“我發出不像自己的聲音。
那隻鬼肯定是色鬼,它趴在我臉上,對著我的嘴,我突然感覺不妙。
好在芸祖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抓起鞭子開始對著我的身體抽打。
伏在身上的鬼魂捱了幾鞭子,憤然抬起了頭。
——那張臉上,沒有五官!
整張面孔都是白的。
捱了幾鞭子,它依依不捨地從我身上消失。
這隻鬼在快速變強,一次出現比一次時間長。
深夜,我不敢睡覺,根據得來的消息,我深信旁邊的房間被老頭做了手腳。
爺爺說,反常即為妖,他病剛好就急著修房子很不尋常,而且,這間房是他自己蓋的。
他對工人們也一反常態的大方。
我懷疑,女人跟本沒跑,是被老頭殺死了。
至於那個皮蛋黑,據說他身強力壯,老頭不應該能殺得死他。
他又去哪了?
假如女人是被老頭害死的,為什麼她一直沒有報仇?
就算是成了鬼也不應該來找我,應該去找老頭啊。
我依稀記得爺爺留下來的書上對一些事情有記載。
我和芸兒翻開書,找到了特別記錄。
上面記載著——殘缺的鬼魂。
肢體殘缺不全的死者的鬼魂,模樣和其屍體一樣也是殘缺的。
按我的理解,沒有五官也算肢體殘缺吧。
芸祖突然身體一縮,抓住我的手臂,“哥,這人死時是不是沒有臉?所以鬼魂沒有五官。”
我心裡一冷,聯想到老頭冷冷的獨眼,那樣一個人,真的會把人的臉皮剝下來嗎?
他把屍體藏在哪裡呢?難道藏在牆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