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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氣咻咻地回到竹韻東院,聽着西院那邊傳來“叮叮冬冬”的聲音,覺得更是煩躁,指住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喝斥道:“你們幾個幹嘛吃的?沒見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吵着你們小姐了嗎?快,把門窗關上,再用棉被堵上!再讓我聽到這些煩人的聲音,有你們好看的!”

見二小姐說得聲色俱厲的,一屋子的丫頭婆子噤若寒蟬,慌忙走出去,關門的關門,關窗子的關窗子,找棉被的找棉被,弄得一團亂……

二小姐坐在太師椅上,看着一屋子的丫頭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走去,心中更覺得煩悶。想到方才自己居然被人比那隻喚作小藍的老鷹作比較,真是氣死她了!她一名堂堂伯寧侯府嫡出小姐,怎麼能與畜生相提並論呢?

忙亂終於過去,香姿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上來,小心冀冀地看了二小姐一眼,斟酌着字眼道:“小姐消消氣,喝杯茶潤潤喉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二小姐豁的一下站了起來,手一揮,自己手上捧着的茶盤便被掀翻了。

香姿被嚇傻了,忘了反應。只覺得手背劇痛,忙捂住手蹲了下去。一大杯熱乎乎的茶水全傾灑到自己的手上,嫩嫩的表皮被燙掉了,露出鮮紅的肉。香姿疼得直哭:“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啊。”

“饒命?你還敢說饒命?”二小姐怒意更盛,靠前一步,手指快戳到香姿臉上,“你給我丟了那麼大的臉,我怎麼就饒得過你?!是不是本小姐沒有給你好吃的,你就眼睜睜地盯着那一桌子的吃食眼都不眨一下?”

二小姐越說越氣,一想到方才清鴛捂着嘴偷偷發笑的場面。就如同被人狠狠地摑了一巴掌似的,怒火不從一處來。一回頭看到一旁的圓形花梨木小桌上擺着幾碟精緻的糕點,一把起了蓋子,抓了五六個就朝着香姿的嘴裡塞進去,一邊塞一邊叫道:“我讓你吃,今天我就讓你吃個夠!”

香姿跪在地上,一邊躲閃一邊哀求,一邊用受傷的手擋着。但是二小姐的力氣奇大,她的手又受了傷,抵擋不住二小姐的逼迫。被一連塞進去好幾個糕點,嗆得她連連咳嗽。

在屋外候着的香茉一看情形不妙,偷偷去回稟二夫人去了。

不一會兒。竹韻院門前的林蔭小道上便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二夫人步履匆忙,帶着幾個丫環慌慌張張地這邊趕過來。

一入竹韻院,二夫人看也不看一眼西院,直直奔入東院。一進門。着實被嚇了一跳。

在鋪了波斯毛毯的地上,香姿跪坐在地上,披頭散髮,兩眼哭得紅腫,嘴角是青紫的,還有糕點的碎末。垂下來的雙手手背。通紅一片,似乎要滲出血來。在她的旁邊,毛毯濕了一片。不遠處還有一隻茶盤,和一隻摔成兩瓣的茶杯。

而自己的寶貝女兒呢,跌坐在太師椅上,花容失色,氣喘吁吁。眼角淚痕猶存。眼神卻是瘋狂而空洞的,有些嚇人。

二夫人只覺得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的。無比疼痛起來。

這個女兒,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啊。經過這些年的重金培養,終於出了名氣,擠身京城四大名媛之列,的確為侯寧侯府增光不少。較之自己那個不長進的兒子,這個女兒可比兒子懂事多了。她平日里可是放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般寵着,就盼着能憑着女兒的名氣,攀個名門,好帶旺伯寧侯府。不想,這個節骨眼上,卻出事了。

“瑜兒啊,沒事吧?”二夫人渾身顫抖地走上前去,拉起女兒的手,輕聲勸道,“有什麼事情別憋在心裏面,只管對娘說,娘一定替你出氣!”

二小姐陳芳瑜抬起頭來,獃獃地看了二夫人好一會,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把頭伏在二夫人的懷裡哭個不停。

二小姐這一哭,可把二夫人的心又再次哭疼了,她輕輕拍着女兒的背部,柔聲道:“瑜兒啊,你把娘的心都哭疼了。有什麼委屈儘管說出來,娘一定替你討回個公道來!”

一旁的香茉忙走上前來,把晌午在小花園的事情朝二夫人轉述一遍,裡面免不了添油加醋,全偏到了二小姐這一邊,把自己說成受苦受難的一方,而對方則是刁蠻無禮,不懂家教禮數之徒。

二夫人氣得七竅生煙,強忍怒意撫慰女兒道:“瑜兒乖,不哭了啊,別把眼睛哭壞了。那個野丫頭竟然如此不懂禮數,為娘一會好好的教教她,什麼叫什尊重長姐……香茉,把小姐扶回房裡去,替小姐好好凈臉,服伺小姐好好歇着。”

聽了二夫人說要替自己出氣,二小姐這才開心起來,抹凈了淚水,在香茉的攙扶下回房去了。

女兒一走,二夫人的威風架子就上來了,她怒喝一聲:“來呀,去小花園把那個野丫頭給我找來!我今天非得好好給她立立規矩不可!”

“嘩啦”一聲,出去兩名僕婦。

這些僕婦平日里捧高踩低慣了,再加上是二夫人房裡的人,更加不可一世,凌強欺弱的事情,她們是最拿手的。

但是,這一次,她們失算了。一刻鐘不到,這兩名剛才幾乎是蹦出去的僕婦垂頭喪氣回來了。

“怎麼了?”二夫人怒道,“那麼個小丫頭,你們都搞不定?”

二名僕婦忙道:“夫人,不是我們的錯,而是五小姐根本就不在小花園裡。”

二夫人有些意外:“不在小花園,那她去了哪裡?難道逃出府去了?”

其中一名僕婦是李大成家的,想了想道:“夫人,我聽得府里的一個清掃丫頭說,五小姐在早些時候就朝着老太太的房裡去了。”

二夫人怔了一下:“那個野丫頭居然到老太太那裡去了?難道還要來個惡人先告狀不成?”

李大成家的馬上道:“這就是了,我過去的時候聽說五小姐走得十分匆忙,還不讓清鴛跟着,讓清鴛一個人回西院去……依我看啊,準是到老太太那裡告狀去了。”

二夫人的心裡琢磨開了,支開身邊的丫頭,獨自到老太太那裡去,還能做什麼?準是在老太太面前扮可憐去了。

“這府外養大的人,就是與我們府里的不一樣!”二夫人恨聲道。

張大成家的上前一步,低聲道:“夫人還是快些過去看看吧。那個丫頭一入府,我就看出是個城府深的。府里的小姐們都淳良淑德,哪裡是她的對手?如果那個丫頭利用老太太的同情心,胡說一通,而老太太又偏聽偏信的話,恐怕對夫人,對二小姐不利……”

二夫人瞟了張大成家的一眼:“沒想到你還是個心思活絡的,好吧,以後就調到我房裡來吧。”

張大成家的大喜道:“多謝夫人提點。”

二夫人“嗯”了一聲,想到目前緊迫之事,站了起來,直直出了院門,朝老太太的“千禧居”行去。

張大成家的得了提拔,自然不敢怠慢,忙三步並作兩步,也跟了上去。

還未走到“千禧居”,遠遠的,就聽到從屋裡傳來了老太太爽朗的笑聲,還有春媽媽的聲音:“老太太,你看,五小姐戴上這半菊玉釵,整個人與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呢。”

接着老太太帶了滿足的嘆息聲傳了過來:“我老了,想當年我如五丫頭這般年紀的時候,不也一樣水靈靈的惹人憐愛?”

似乎因這半菊玉簪勾起了往事,老太太又嘆了口氣。

春媽媽心知肚明,馬上轉開話題:“老太太當年可是京城一枝茶,獨領風騷,無人可及。這五丫頭要是能學到老太太一兩成那就不錯的了。”

底下站着的陳寶珠馬上乖巧道:“那珠兒以後一定多來老太太屋裡討教。”

二夫人有些聽不下去,一腳跨入院子里。

院子邊上站着一兩名候命的粗使丫頭,一見到二夫人進來了,正想進去稟報,見二夫人一臉煞氣,有些摸不清楚狀況。二夫人動作更快,一揮手,就阻止了她們的動作,直直朝着屋裡走去。

在跨入屋的那一刻,二夫人又聽到老太太說道:“春媽媽,既是五丫頭戴着好看,你就去把這一整套半菊釵的錦盒一併拿過來了,全賞給五丫頭便是。”

二夫人的心便滯了一下,接下來聽到陳寶珠軟語的道謝聲,更覺得刺耳。

她記得老太太的箱底一直藏着一套巧奪天工的半菊玉簪,聽說是專門請了京城最有名的福鑫坊的能工巧匠打制的,價值連城,即便是京城的官家太太之中,也沒有幾家能有這種檔次的收藏的。

二夫人一直存着一個心思,尋思着哪裡到老太太那裡討了來,給自己的寶貝女兒陳芳瑜作個體面的嫁妝。誰曾想,快要到手的東西竟被這個野丫頭搶去了!

此時的二夫人是怒意沖沖,卻又發作不得,正在盤算着如何讓老太太打消把這麼貴重的東西賞賜給那名野丫頭的念頭時,就聽到老太太叫道:“哦,是老二了,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有事與你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