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魔》 八千妖孽

“不能光看著不幹活。”童柏嘀咕了一聲,駕馭飛行法器去斬殺八面圍攻鍾雨縣的妖魔。

他其實想趕緊避開“趾高氣昂”的秋少遊,省得他再自己面前炫耀。

他越炫耀童柏越氣,怕按捺不下自己心中那一丁點的火氣,拔劍出鞘,和秋少遊“拼”了。

在瀾蒼府斬妖司之時,童柏就跟秋少遊認識了。

兩人同屬寅賓房,一個是斬妖人、一個是繡衣衛。

或許他們的性格天生犯衝,時不時的掐架,甚至相約去演武場比試比試,結果互有勝敗,等童柏前往千山翠峰谷潛伏,居然打了個平分秋色,誰也沒有多贏一場。

當然,切磋的前提是兩人都別使出壓箱底手段。

秋少遊可是擁有下品靈器的,真讓他解封了,堪比下品開府卻不是下品開府的童柏,肯定不是其對手。

“嘿,慢點走,彆氣著,氣大傷身。”秋少遊看著童柏的背影哈哈狂笑。

童柏氣的牙癢癢:“等我破境後,非得找你切磋一番不可!”

“好啊,老子等著,萬萬別讓我等到天荒地老!哈哈……”

“秋少遊!!!”童柏大吼一聲,直奔群妖,斬殺妖魔撒火。

期間,他看了眼往城池走的趙蟾,內心微動,強壓火氣,落在少年郎面前。

童柏上下打量著這位少年斬妖人,一改面對秋少遊的怒色,讚賞道:“少年英豪,確是不多見。”

趙蟾渾身放鬆的注視著他。

既然秋大哥未曾將之斬殺,說明他是己方陣營的人,必是白澤殿的繡衣衛。

趙蟾抱拳道:“晚輩是陽縣斬妖司百戶趙蟾,見過前輩。”

“呵呵,從今以後你就不是陽縣斬妖司的人了,而是瀾蒼府斬妖司的人,依我看,秋少遊這廝心太大了,以你的本事去府司簡直是在往平靜的水面砸下一顆大石頭,得教那群自詡天才的繡衣衛、斬妖人們驚掉下巴,並非所有人都心懷寬廣,小郎君你心裡可曾做好了內鬥的準備?”

“回前輩的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躲是躲不過去了,既然去了瀾蒼府斬妖司,便要按照府司的規矩去做事,晚輩所說的規矩不僅僅是明面上的規矩,還有不成文的規矩。倘若有人內心充滿嫉妒,晚輩不介意出手將其教訓一頓。”

“哈哈……說得好。規矩的的確確不光有明文規定,確實還有許多年深日久讓眾人認可卻並未寫出來的規矩,我告訴你,外地斬妖人入職府司得做兩件事。”

“敢問是哪兩件事?”

“第一件事,不問來府司之前的功勳,只看來了府司之後的功勳,當然,要是你身負八等、七等功勳,其他人還是認的,畢竟單單是一次八等功勳,都能在府司裡橫著走了,可以兌換許多別人眼紅的寶貝。

這第二件事嘛,那就是府司的斬妖人或者繡衣衛會試探試探你的身手,大概前前後後會有個十人左右。

地點在演武場,這演武場是被下了禁制的,下四境修士在裡面打翻天了,也影響不了外界。

中五境大修士較為複雜,演武場分為好幾個。”

少年郎抱拳道:“原來如此,晚輩受教了。”

“怕不怕?擔心不擔心去了府司陷入眾矢之的。”

“晚輩曾在山中殺了一頭虎妖……”

“嗯?”

“在殺虎妖之前,晚輩也殺了一群狼,狼群成群結隊,虎妖卻獨身一個。真正打起來,狼群奈何不了我,被晚輩全宰了,可對付那虎妖,卻費了一番手腳,險些被其一口吞了。”

童柏笑的前俯後仰,拊掌叫好:“好一個寧為獨身虎,不做成群狼。”

說罷,他轉身疾奔群妖。

除了童柏,任兇虎、鄭尾、丁癸亥以及鍾雨縣斬妖司的四房主官,下品知命境、築基境等斬妖人繡衣衛,盡數躍下城牆,大殺四方。

沒了主心骨,群妖打了一會兒,再也堅持不下去,一鬨而散。

斬妖人銜尾追殺。

勢要儘可能的多殺些妖魔鬼怪。

若教它們散掉,今後必然會造成許多妖患,一一處置起來,煩不勝煩。

而趙蟾默默回到了城中,敲開一家賣面的鋪子,要了碗香油蔥花面,安靜的吃了起來。

掌櫃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已經老的不像樣子。

“小哥是斬妖人?”

趙蟾吸溜著麵條,指了指身上的妖血:“掌櫃的,不會嫌棄我身上的血汙吧?”

掌櫃趕忙擺著手:“不會、不會,心裡充滿了感激,若不是你們為我們拼殺,小老兒一家八口,定會被妖魔吞吃的一人不剩。”

“面好香。”

“做了一輩子面了,最拿手的還是小哥吃的香油蔥花面。做面的麥子是今年新磨的,吃起來又香又甜,和麵時,須得下足了氣力揉麵方能筋道,滾燙的沸水下鍋,面都飄起來了,馬上撈出放在涼水中,用麵湯調一碗香油蔥花,再將過涼的面撈進香油蔥花水裡,便成了。”

“最近生意好嘛?”

“不好,沒人有閒心來這兒吃麵了,都是一家人好生團聚,這次妖魔攻城……大家都擔心城會不會破了。”

“破不了……”趙蟾滿足的嘆了口氣,滿滿一大碗麵已被他吃光了,“再幫我盛一碗。”

“好嘞。”

“城池破不了了,妖魔已經斬殺的七七八八了,眼下斬妖司開始追殺妖魔了,防止它們竄進山林害人,或者藏起來避過了風頭又造成妖患。”

掌櫃猛地停下腳步,急聲問道:“小哥說的可是真的?”

“正因即將結束了,我才回城中吃碗麵。”

掌櫃換了更大的一個麵碗,為趙蟾盛的滿滿當當,雙手捧著放在桌案,他深呼吸了幾口氣,跑出面鋪,大聲疾呼。

“勝了!勝了!斬妖司擊退了妖魔!我等無事了!”

“勝了!勝了!!”

掌櫃歇斯底里的吶喊。

街頭巷尾,百姓們紛紛出門,瘋了一樣跑過來詢問。

那掌櫃不忍驚擾尚在吃麵的趙蟾,帶著一群百姓往城牆跑。

如果妖魔真敗退了。

城牆絕對是安全的。

隨著離城牆越來越近,搬運妖魔屍首的民壯,早已揮舞著雙拳,縱聲大叫,放肆的宣洩壓抑著的情緒。

“勝了!勝了!斬妖司將妖魔殺退了!我等平安了!”

一聲聲嘶喊。

表達著百姓絕處逢生後無與倫比的喜悅。

秋少遊搜刮了一番戰利品,收穫頗豐……不對,他現在簡直富得流油!

邵雀、聞淵、龍葬花、鵲鬼、張文、張武等上品知命境妖魔的儲物法寶裡,和小寶庫似的,看的秋少遊眼花繚亂,喜不自勝。

尤其是一股腦收穫這般多的儲物法寶,不提某些暫且無法估算價值的寶貝,至少五、六百枚山鬼花錢入賬。

挑選了些最好的法寶,秋少遊打算送給趙蟾,這小子真是的,為了提振鍾雨縣斬妖司士氣,居然單槍匹馬殺進敵陣,萬一他沒有及時破境趕來,面對那般多的上品知命妖魔,十條小命都不夠他死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童柏是白鎮撫使麾下的得力打手,而趙蟾又在遊居鎮和白鎮撫使有過一段交集,那童柏定會保趙蟾無虞的。即便他暫時不知白鎮撫使和趙蟾之間的關係,遇見這麼一位殺力驚人的少年斬妖人,不得好生保護?

念及此,秋少遊忽然後悔剛剛沒有對童柏說明此事。

別看童柏現在還不是開府境大修士,但他在府司的白澤殿中,人脈頗廣。

剛要準備回城。

想了想。

秋少遊又在戰場上仔細搜刮了一頓,別說,還真叫他找到好東西了。

聽聞上次妖魔攻打陽縣,戰後嚴義發了一筆橫財,如今秋少遊親身體驗,確實“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只不過彼時的嚴義就算得到了妖魔的儲物法寶,沒有開府境的修為,也抹除不了禁制,只能看著一座座金山發呆,估計突破了開府境後,嚴義得在陽縣斬妖司裡的那座小院,天天數“錢”數到手抽筋。

共三件品質不錯的上品法器,二十一件中品法器,下品法器的話,秋少遊看都不看一眼。

將所有儲物法寶裡的禁制全部抹除,他挑了件玉佩樣式的儲物法寶,此寶來自於聞淵,下品靈器。

真真是好東西啊。

對於這件儲物法寶,饒是自己就有一柄靈劍的秋少遊都不好估算其價格。

把玩著此寶,他在想著要不要送予趙蟾。

“趙蟾現在的本事已經夠資格擁有好東西了。”

呢喃了句,秋少遊終究選擇將此寶送給趙蟾。

他本想自己留下的,但誰讓自己已經重注押在了趙蟾身上,少年郎的家底越來越厚實,將來在斬妖司立下的功勳就越多。

作為伯樂,斬妖司的規矩向來是要厚賞他的。

“離開鍾雨縣之後再給他,省得任兇虎和我討要。”

想到此,再無其他事,秋少遊御風而返鍾雨縣。

鵝毛大雪仍在下著。

沒了成群的妖魔。

大雪落在地面每一個角落。

秋少遊心有所感,停留在城牆的甬道,轉身望向原野。

大雪很快掩蓋了妖魔的屍首、妖血、殘肢斷臂等等。

白茫茫一片,真乾淨啊。

翌日的晚間時分。

任兇虎才抽身擺下一桌鍾雨縣頂好的宴席。

宴請之人只有三個。

秋少遊和趙蟾、童柏。

鄭尾與丁癸亥作陪。

酒是好酒,宴同樣是好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眾人都上了頭。

任兇虎忽然哈哈大笑,豎起大拇指對秋少遊道:“沒想到竟那般快的突破了境界,委實了不起,你若慢一天,我鍾雨縣斬妖司非得死傷慘重不可。”

秋少遊看著童柏,哈哈一笑。

童柏笑道:“任千戶嚴重了,有我在妖魔內,必然不會令鍾雨縣斬妖司死傷慘重的。”

“哎呀,喝多了喝多了,一高興就貪杯。”任兇虎趕忙打哈哈。

童柏是準備慢慢消耗妖魔實力,然後裡應外合,配合任兇虎等人大破妖軍的。

這是秋少遊突破境界失敗的最壞打算。

但誰知秋少遊破境破的那麼快,三下五除二,直截了當的將圍城妖軍給殺的慘敗。

更是把雀鼠谷、蟠龍嶺、冷香齋連根拔起,從此以後,鍾雨縣肩膀一輕,再也不受妖魔洞窟的威脅,章縣亦是,沒了半座雀鼠谷的壓力,縣司的斬妖人可以去做更多的事。

童柏話題一轉,瞧著秋少遊:“不過,鞦韆戶為鍾雨縣剷除妖魔洞窟居功至偉,我們理應敬鞦韆戶一杯酒水。”

“對對對,我代表鍾雨縣的百姓敬鞦韆戶一杯酒。”任兇虎起身端起酒杯。

鄭尾笑眯眯的看了看秋少遊,又打量了下趙蟾,真別說,這小子長相是真俊。

丁癸亥不說話,臉上笑開了花。

又是一陣熱鬧。

秋少遊道:“童柏,千山翠峰谷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童柏稍顯沉吟。

秋少遊補充著說:“我之所以來此,起因是大鎮撫使命我調查千山翠峰谷和怨堂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你倘若告知我,我彙報給大鎮撫使時一定誠懇請他老人家記你一功。”

童柏道:“此事恰恰是我這些年潛伏在千山翠峰谷探查到的情報……”

頓了頓。

他乾脆抱起酒罈,痛飲了一罈酒水。

放下酒罈,臉色沉重。

緩緩說道:

“千山翠峰谷那位谷主不簡單,代替谷主處置一應事務的毒敵刺史同樣不簡單,我懷疑它們都加入了一座妖魔道場。”

妖魔道場四字一出,除了趙蟾,在座的任兇虎三人臉色霎時凝重下來。

若稱道場,必有金丹大妖。

“毓山郡是沒有妖魔道場的,隔壁的七賢郡卻有兩座,一座妖魔道場喚作【紅芍山莊】,一座妖魔道場自稱【十方正覺寺】。

兩座道場都有金丹大妖坐鎮,所以坐鎮七賢郡的金丹大修士們,盡皆如坐針氈,恨不得儘快剷除它們,可這些年,兩座妖魔道場膨脹的越來越快,漸漸有勢大難治的趨勢。

而千山翠峰谷的谷主,私底下或許跟【十方正覺寺】有所聯繫,甚至說,它正在配合七賢郡的妖魔道場掀起大亂,讓七賢郡的金丹大妖霸佔毓山郡。

毒敵刺史則是谷主推到前面的馬前卒,迷惑我們斬妖人的。

這毒敵刺史的修為很強,我見過它兩次,一次是千山翠峰谷召開盛宴,一次近來尋黑檀侯爺交代攻打鐘雨縣一事。”

任兇虎的眼睛眯了眯,沒想到群妖攻打鐘雨縣,居然和千山翠峰谷的毒敵刺史有關。

童柏繼續說道:“哦,是啦,金僵將軍、銀僵將軍麾下的天狼,亦是毒敵刺史指使的,或者說,是毒敵刺史命金僵將軍、銀僵將軍煉化陽縣背後的那片山脈,才有了天狼前往金山洞,糾集妖魔攻打陽縣一事。”

秋少遊摩挲著酒碗,問道:“怨堂呢?”

“怨堂的做法比較奇怪,一方面抓緊培養麾下的勢力,嗯,撞雲縣是其一,另一方面好像有避戰的心思,也不怪怨堂行事奇怪,這座妖魔洞窟內的大妖,連怨堂堂主的話都不怎麼聽,府司真想剷除一座大妖洞窟震懾群魔的話,怨堂是最合適的一家,反而是碧天村不太合適,府司用錯了力氣。”

鄭尾問道:“為何碧天村不合適?”

“因為碧天村的村長是上品開府境,即將突破下品凝神境的大妖。相比起來,怨堂則是軟柿子。”

秋少遊忽然冷笑說道:“怪不得毓山郡最近這麼亂,原來是有七賢郡的妖魔道場的影子。”

“我在千山翠峰谷時,黑檀侯爺經常說毓山郡是塊香餑餑,此郡沒有金丹大修士……”

金丹大修士那等存在,也不盡是斬妖司的【持節都督】,有的是山上宗門的大修士,被西唐國斬妖司驅使著和妖魔廝殺,也有自家利益受到大妖的侵害,與其不死不休。

而斬妖司的金丹境斬妖人,其實不少,在西唐國內和金丹大妖的數量比,乃至壓過了它們一頭,卻是極少有人得封【持節都督】一職。

並且,因金丹大妖的分佈,金丹大修士亦是坐鎮各處。

比如毓山郡沒有金丹大妖,毓山郡斬妖司的最高之人,便成了凝神境的大鎮撫使。

側重點不同而已。

秋少遊倒了碗酒水,又給童柏滿上,“我不該問的,只憑這些情報,大鎮撫使就得給你一次七等功勳。”

“哼,所以我才不願告知你。”

“說都說了,還有嗎?過了這道門,我就當沒聽過你說的這些事。”

“當然是有的。”童柏猶豫了下,喝乾碗裡的酒水,“我信你們的為人,不會搶我辛苦探查來的情報的。”

他下一刻道:“毓山郡各大擁有大妖坐鎮的洞窟,在千山翠峰谷那位谷主的撮合下,大概聚攏在了一起,相當於從鬆散的聯盟,變為了更加團結的部落。

它們要在毓山郡掀起一場大亂,一方面讓七賢郡的金丹境大妖插手,一方面各大洞窟為自己劃清地盤,畜養勢力。

提前說好,這些事只是我探聽到的大概,具體的細節我便不清楚了。”

在座的眾人互相交換了下眼神。

任兇虎無奈問道:“也就是說,這次群妖攻城僅僅是開胃菜?”

童柏頷首:“看樣子是這樣的。冷香齋、雀鼠谷、蟠龍嶺等妖魔洞窟加在一起,不如千山翠峰谷的一根手指頭。哦,包括秋少遊那些人覆滅的撞雲縣,如同撞雲縣似的妖魔勢力,怨堂麾下還有三四個呢。”

秋少遊吃著菜,含糊不清的問趙蟾:“小子,聽了這麼多,說說你的看法。”

童柏亦是看著少年郎,他也聽聽這天賦卓絕的少年斬妖人有何推斷。

趙蟾輕聲問道:“童千戶,千山翠峰谷有沒有陌生的大妖?”

“陌生的大妖?有的。”童柏彷彿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蒼白開來。

少年郎慢悠悠道:“一如妖魔攻打鐘雨縣,先讓知命境以下的小妖小魔消耗斬妖司實力,等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派遣下品、中品知命境的妖魔,重點攻打,到了這個時候,斬妖司的實力已被耗去了七七八八,最後,上品知命境妖魔出動,一錘定音。

如果大妖洞窟亦是這般打法,接下來應是它們大妖出手攻打縣城、州城、府城了,令毓山郡四面開花,最大程度的消耗斬妖司的底蘊。”

“大妖?為何不是知命妖魔?在咱們毓山郡,大妖才是頂級妖魔呀!”鄭尾不解。

趙蟾解釋道:“這一步應是開府境的大妖先動手,那位谷主後動手,用來對付大鎮撫使。”

“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啊,然後呢?要知道,我斬妖司的鎮撫使數量不比大妖少!”鄭尾點點頭。

“童千戶說了,有金丹大妖覬覦毓山郡……”

“……”鄭尾一下不說話了。

真要按照趙蟾所言,毓山郡斬妖司的結局一定慘不忍睹。

因為妖魔永遠都有後手,永遠都在牽制著斬妖司。

斬妖司卻是疲於奔命,以至於最終讓妖魔一錘定音。

“這小子……”童柏輕笑了下,對秋少遊和任兇虎道,“他分析的極好,與我想的一般無二。”

丁癸亥突然道:“瀾蒼府斬妖司可以將此事上報給京城,請求一位持節都督前來坐鎮。”

任兇虎跟秋少遊同時搖頭。

“來不了的,西唐國和後趙國開戰了,後趙國軍隊裡存在大量妖魔,大妖更是不勝枚舉,國司現在的主要對付它們,顧不得我們。”

“攘外必先安內。”

“一郡之得失,比不過一國之得失,何況,毓山郡和其他郡比較,也僅僅是小郡。打贏國與國之間的大戰,回過頭重新收拾毓山郡的金丹大妖照樣不遲。”

“百姓不知因此死傷幾何。”

趙蟾道:“倘若抵擋不了後趙國大軍,百姓死傷的會更多,遠不是一郡百姓能夠相比的了。”

“是啊。”

少年郎又道:“可以請大鎮撫使求援七賢郡的金丹大修士。”

“嗯,唯有此法能解毓山郡的危局了。”童柏點了點頭。

秋少遊晃了晃腦袋:“不說了,不說了,吃菜喝酒,我和趙蟾明日就走。”

“直接回瀾蒼府?”任兇虎問道。

秋少遊笑著說:“這小子沒見過世面,帶他去看看繁平縣掛月峰,之後到楓州城拜訪上官鎮撫使,看看楓州城的‘秋葉醉紅三千里’,此景一年四季不變,必須得教這小子見識見識,然後去翎州城,有機會的話到那座大獄裡逛一逛。”

任兇虎笑道:“繁平縣的掛月峰好啊,我去過繁平縣,縣司的老王頭雖然招待客人的禮數不周,卻是一副熱心腸,名如其人,老王頭是個好人。”

繁平縣的王貴是老斬妖人了,比魏縣斬妖司的高丘年紀還要大。

“聽說今年年底老王頭要退下來了?”秋少遊問道。

“哈哈,你的消息過時了,老王頭早就退了,他是閒不住的性子,什麼都不要繼續幫著繁平縣鎮壓作亂妖魔。”

“原來是這樣。”

任兇虎看著趙蟾說道:“楓州城的上官鎮撫使同樣是個好人,你要是有求於他,直接當面說,若不過分,肯定能幫就幫的。”

秋少遊搶著道:“嘿,你這句話就說錯了,有我在,上官孝恭絕對得放放血!”

“哈哈……這老傢伙的寶貝可不少,他鍛造了不少好兵器!”

“正是!正是!”

散場之時,秋少遊良心有點過不去,將打掃戰場所得的寶貝,分給了鍾雨縣一半。

任兇虎沒說什麼話。

但他知曉,此人是把恩情記在了心裡。

嘴上說的話,興許轉頭就忘了,記在心中的恩情,歷久彌新。

秋少游回了任兇虎親自為他安排的房間,想了又想,找來了紙筆,將破境開府的感悟詳細的寫了下來。

寫了一夜。

直到天亮,瞥了眼窗外依舊下著的大雪。

秋少遊伸了個懶腰,以硯臺將寫好的紙張壓住。

敲了敲趙蟾的房門,兩人旋即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城內。

他們剛走了不過半個時辰,好不容易歇息了一夜的任兇虎原想送秋少遊、趙蟾出城,察覺房間已經沒了人,便推門而進,一眼就看見秋少遊留下來的破境感悟。

他幽幽嘆了口氣。

為人最怕欠他人恩情。

趙蟾幫忙守城,欠了一次恩情,秋少遊又寫了這些東西,更是一次與天同高的大恩情,將來他突破至開府境,和秋少遊寫下的這些感悟脫不了關係。

乾脆把鄭尾、丁癸亥以及逗留鍾雨縣的童柏全部找來,將秋少遊寫的手稿遞給他們。

一一看過之後。

房間寂靜無聲,他們皆在默默消化著這些感悟。

快接近午時。

童柏才出聲道:“秋少遊好手段,我們全都欠了他一次大恩。”

丁癸亥看的開,笑道:“無妨,慢慢還就是了。”

“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破境到下品開府,亦是斬妖除魔、保境安民,說白了,秋少遊是為了百姓著想才留下感悟的。”鄭尾笑的非常開心。

任兇虎起身走到門外,看著下了一尺的雪,如此大的雪,城外的妖魔屍首必被掩蓋住了,幸好是冬季,且正值大雪,倘若換成夏季,掩埋焚燒不及時,必定造成瘟疫。

童柏瞧著他的背影:“任千戶怎麼不說話?”

任兇虎笑道:“秋少遊終究是改了性子。”

這位出身修行世家的貴公子,不再像此前那般高高在上,一身生人勿近的氣息。

……

自鍾雨縣去繁平縣,在秋少遊御風遠遊的手段下,變得分外有趣。

趙蟾首次感受踩風飛空。

與駕馭飛行法器的感受判若兩然。

耳邊風聲狂嘯,大雪紛紛揚揚,入目所及,盡是白茫茫。

山被老天蓋了一層棉被,樹被妝飾了白裙,河被描了白眉……

秋少遊更是暢快的縱聲長嘯,這些年遲遲無法破境的鬱悶,一掃而空。

“我們先去繁平縣斬妖司!”

繁平縣的城池看似跟陽縣差不多,可當趙蟾走進城內時,才發現內有乾坤。

縣城內的佈局分外合理,街巷錯落有致,穿行的行人慢悠悠的,享受美好太平日子。

斬妖司則跟章縣斬妖司相差無幾。

秋少遊指著繁平縣斬妖司介紹道:“其他縣城的斬妖司多是徵調的豪族宅邸,或是租用的民宅,繁平縣斬妖司不一樣,它是新修的,而且府司撥來了一大筆款項。”

“為何?”

“繁平縣在百年前被妖魔攻破城池過,百姓死傷一空,真就是無一個活人,斬妖人同樣死的一個不剩。現在的繁平縣是在舊址上重新修建的,為了抵禦妖魔,城池故意修建的小了一圈,像鍾雨縣那般大的縣城守起來就很難,人手根本不夠用,你應察覺到了。為了儘可能的容納百姓,規劃的街巷請了精於此道的工匠,建設的十分合理,我在寅賓房看到過,繁平縣百姓共有八千四百戶,以一戶五人來計算,就有超過四萬人。不是小縣城了,算是大縣了!”

“兩儀伏魔陣呢?”

“繁平縣斬妖司很爭氣,府司派遣了兩位鎮撫使幫忙構建大陣,這一百年之間,繁平縣的斬妖人不斷找來天材地寶融入大陣,使得此地的兩儀伏魔陣,放眼整個毓山郡的縣城,都能排的進前五。”

秋少遊笑道:“妖魔像是攻打鐘雨縣那樣來攻繁平縣,不先死個十頭知命妖魔,休想踏上城牆一步。”

趙蟾回頭望著城牆:“固若金湯的意思,居然是這樣子。”

“哈哈……你小子才見了多少兩儀伏魔陣就盛讚這裡的大陣固若金湯?等你去看看西唐國京城的兩儀伏魔陣,才能真個知曉,什麼才叫特孃的固若金湯。”

“哦?京城的兩儀伏魔陣有何特殊之處?”

“一國之龍脈為根基,請來了位【方伯】打造,即便是金丹大妖攻打京城,除了戰死一條路外,沒有第二條路。”

“秋大哥!”

“嗯?”

“毓山郡無事了,我要去京城走一走。”

“好,我與你一塊去,許久沒回家了,我也想回家看看。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

繁平縣斬妖司的千戶聽聞秋少游來了,紛紛大笑著出門相迎。

擺下酒宴,好生痛飲了一頓。

趙蟾在席間才驚覺,之所以故意繞行一圈再去瀾蒼府,秋大哥亦是想讓他多結識一些斬妖人。

在斬妖司歇了一夜。

第二日,秋少遊便帶著趙蟾離開了,前往掛月峰。

掛月峰是一座山。

山很高。

比陽縣背後的豎斷山還要高。

秋少遊仰頭望著山峰,指了指:“那兒,就是掛月峰,時間還早,不御風飛上去了,你我沿著山道登山吧。”

“好。”

攀爬掛月峰的繁平縣並不少。

一打聽才知。

今天是個好日子,以繁平縣的習俗,要在今日爬上掛月峰祈福。

和兩人說話的是位老婦,面貌紅潤,和藹可親。

秋少遊問道:“老人家難道不怕山中有邪祟妖魔?”

老婦咧嘴大笑:“有什麼好怕的?斬妖司早就把山中惡鬼清剿的乾乾淨淨,接近五年了,再也未曾聽說過掛月峰鬧過妖患。”

“以前有妖患?”

“有的,妖魔狡詐,挑著百姓爬山的好日子趕來吃人,每次都有斬妖人護送。”

“想來斬妖司頗得民心。”秋少遊故意說了句。

老婦笑道:“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陽縣人士,來此走訪親戚的。”

“哈,你們倒是膽子大,不怕在路上遭了妖魔。”

“不怕的,我們兩人也是有點本事傍身。”

“那就好。說來咱們繁平縣,縣衙早就併入斬妖司了。”

“嗯?”趙蟾訝異的看著老婦。

縣衙屬於朝廷,哪能併入斬妖司?

如此一來,繁平縣的斬妖司豈不是一言而決?

“這是我們百姓聯名請命的,縣令是個好人,他也同意併入斬妖司。”

“幾時了?”對於真正有用的消息,秋少遊反而不動聲色的繼續詢問。

“一年了吧?”

旁邊登山的鄉民聽聞,“沒有一年,過了今年,恰好九個月。”

“我的腦袋糊塗了,確是九個月。”

秋少遊跟趙蟾再未開口。

兩人心裡都清楚,要是傳去朝廷,此事非鬧大不可。

秋少遊暗地裡傳音給少年郎:“回到府司,我得把此事告知大鎮撫使,否則繁平縣斬妖司遲早會得到大教訓,我不願看到他們有事。”

爬到山峰。

此峰除了稍稍險峻,並無任何的奇特。

已經有許多百姓或站或坐或蹲的來到了此處,默默吃著攜帶的乾糧,等候月上中天的那一刻。

趙蟾站在崖邊,登高望遠,實際上沒有什麼好看的,下了一場大雪,今天晌午才停,眼下望去,全都雪白一片。

而且身在山峰,呼吸間全都是冷冽的寒風,也不知那些前來的百姓是如何忍受的了的。

秋少遊站在他身側,好笑的問道:“是不是很失望?”

“不失望。”

“我不信。”

“人生嘛,本就是坎坷不平,付出了爬山的努力,好不容易艱辛的登上山巔,卻並未享受到應得的美景,這才是正常事。”

“既然付出了努力,但沒有收穫,豈會是正常事?”

趙蟾由衷的感慨道:“世事無常,努力和收穫兩個詞,有關係卻又沒有關係,努力了,往往不會收到收穫,但不努力,一定沒有收穫。”

秋少遊莞爾:“怎麼傷春悲秋起來了?”

趙蟾良久不言,不知他心底在想著什麼。

“你的情關打算如何解決?”

“我想好了,正視自己的內心,沒必要躲躲藏藏,越躲避,越容易著想。”

“這是對的。我很好奇誰成了你的情關。”

“秋大哥沒必要問的,情關是情關,她是她,說起來,【情關】與【她】之間並沒有什麼聯繫,我只需要度過情關就行了。”

秋少遊拍手讚歎道:“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少年郎自嘲道:“或許,因為有了情關,我才明白,自己並不是孤零零的了無牽掛。”

今天是滿月。

月亮掛在夜幕。

明晃晃、金燦燦。

當月亮出現,趙蟾才知,這座山因何被叫做掛月峰。

月光照在山上。

整座山開始閃閃發光。

山峰的百姓燃起了香燭,叩首磕頭,默唸著祈福的話。

無外乎是希望冥冥中的神靈,照顧家人的身體,保佑不受妖魔侵害,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掛月峰……

趙蟾忽然無聲的大笑。

他的名字有個“蟾”字,蟾為月。

少年郎來到了此處,又是一語中的。

上品築基境鬆動,破境下品知命!

“秋大哥……”

“嗯?”

“前途是不是荊棘遍地?”

“不錯。”

趙蟾拔出了桃枝,他笑的很輕鬆:“無妨,披荊斬棘就是了!”

“走!此行,乃是少年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