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开仙门》 见秋

這天清晨,有個老婦人走到了景春巷尾,她手提竹籃,裡邊兒都是菜食,雙目無神。

幾道敲門聲音傳了出來,開門的是李景芝。

她現在與當年的劉赤亭一樣,每日早起練劍。只不過她會靜坐半個時辰,也無元炁湧動,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開門的一瞬間,老婦人便往進裝,嘴裡呢喃著:“死孩子,我菜都買回來了,還不給我們開門。”

李景芝愣了三愣,心說這是做什麼?可闖進來的是個凡人,她也不好強把人趕出去。

老婦人嘴裡還在呢喃:“廚房呢?廚房呢?”

此刻劉赤亭與胡瀟瀟先後走出門,瞧見這一幕,都有點兒疑惑。

李景芝攤開手,無奈道:“闖進來就找廚房,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結果此時,老婦人猛地一轉頭,在瞧見劉赤亭的一瞬間,雙眼頓時有了光亮。她踉踉蹌蹌走到劉赤亭身邊,笑著拉起劉赤亭的手,呢喃道:“兒啊,餓了吧?快帶娘去廚房,給你做好吃的。”

也不知怎的,望著眼前老婦人,劉赤亭也沒掙脫,反而笑著說道:“好,我帶你去廚房。但我們人可多,一起幫你做飯?”

老婦人一臉笑意:“你們哪裡會做飯,洗菜摘菜,打打下手吧。”

說著,她看向李景芝與胡瀟瀟,說道:“兩個姑娘幫著做還行。”

胡瀟瀟與李景芝對視一眼,各自神色尷尬。

做飯這種事,真不會。

李景芝從來沒進去過廚房,胡瀟瀟更沒有了。都是公主一般的人,哪裡有機會去廚房?

此時秦秉一頭大汗自後院兒走出,笑著說道:“看來今日能吃飯了,走,我幫老人家。”

他們都覺得老婦人腦子有些糊塗,反正有人做飯,求之不得呢,這也沒什麼好排斥的。

不過即使胡瀟瀟與李景芝是根本不會做飯,還是去了廚房,一時間摘菜的、洗菜的、切菜的,大家擠作一團。

劉赤亭蹲在灶前燒火,老婦人則是在揉麵,還有模有樣的。

這麼多人,除秦秉跟劉赤亭外都是頭一次經歷這種事情,都乾得很認真。

劉赤亭當山匪那些年,吃的是大鍋飯,除了偶爾老郎中會開個小灶,多半都是跟大家一起吃,做飯他還真不擅長。

但秦秉是真的會做飯,他與師父相依為命,早年間只能自己做。

其他人……反正當神仙的,鮮有會做飯的。

忙碌之中,老婦人笑著問道:“孩兒,這些年娘不在你身邊,過得好嗎?”

劉赤亭只以為這老人家有個遠遊未歸的孩子,或許……或許她的孩子已經出了什麼事了,便順著說道:“談不上好不好,以前就是為了活著,現在倒是不太擔心生死了,但煩心事總是有的。咍,天下人哪裡有不煩的,神仙也煩。”

老婦人聞言一笑,輕聲道:“以後有娘在,你就放心吧。”

其實也沒聊多少,多半都是順著老婦人說。也足足準備了一早上,趕在中午,終於是做了十幾道菜,下了一大鍋面。

大家搬了幾張桌子坐在一起,正開飯時,黎庸牽著姚瀲瀲來了。

劉赤亭端著碗,笑道:“你們是聞著味兒來的吧?正好,一起吃點兒。”

於是乎,這處租住的宅子,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直到一頓午飯吃完了,門口才進來一位女子。陌生面孔,修為不高,初入三境而已。

她望著老婦人,無奈搖了搖頭,衝著眾人抱拳,歉意滿滿:“諸位道友,實在是抱歉,我這老姐姐孩子沒了之後就瘋了,現在修為全失,瘋瘋癲癲的,今日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子找不著了,我回來之後才發現。”

劉赤亭聞言,擺手道:“沒事沒事,老人家給我們做了一頓好吃的,我們佔便宜了,有什麼好抱歉的。”

胡瀟瀟含糊不清道:“嗯嗯,好吃的。”

但一碗麵吃完之後,老婦人還是被那個女子帶走了。

劉赤亭等人將她們送到巷子口,目送二人離去。

但他們聽不見也看不出,年輕女子其實笑盈盈地與老婦人說道:“這下滿意了?我就納了悶了,見自己的兒子,這麼遮掩作甚?”

老婦人呢喃一句:“阿謠,蠻人世代為奴,那個老東西已經是神遊境界,都甘願當走狗,後面的人可想而知有多強大了。說白了,大家可能都會死,可是作為一個母親,我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久一點。有一樣事情你也說錯了,我是蠻人,因為這不是我的身體,所以可能沒有那麼絕情。一旦我將這具肉身同化,可能血肉親情,在我眼中就不是那麼重要了。既然如此,我何必認他?難道相認之後,再等到將來我殺子,或是他弒母?”

阿謠一嘆,有些無奈。因為同化肉身之後,阿如會變成什麼樣,她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然後呢,去見虞曉雪?”

老婦人搖了搖頭,“算了吧,見了怎麼說?還是去報名,參與武鬥吧。”

劉赤亭等人重返宅子,並未多想什麼,畢竟那是個凡人。只是介紹大家認識了一番,然後秦秉就拉著黎庸與姚瀲瀲,開始說他的衍氣宗怎麼怎麼好,地方寬闊、古色古香,還清靜什麼的。

劉赤亭心說你秦秉當宗主真是可惜了,去賣東西多好?山裡沒人給你說成地方寬闊,屋子破爛是古色古香,偌大宗門根本就沒幾個人,那當然清靜了。

歇息片刻,劉赤亭與胡瀟瀟又出門了。

五月初五日開始武鬥,剩餘時間不多了,臨陣磨刀的事情不需要,但外面熱鬧啊!看看還有沒有機會遇到什麼人。

其實胡瀟瀟單純想著會不會碰見虞曉雪,她是無論如何都要跟虞曉雪對峙一番的。

可走出巷子,遇到的卻是思誠與思靜……

當年都有過一面之緣,當然還記得。

思靜見劉赤亭走來,微微拱手,輕聲笑道:“兩年不見,道友進步神速,真是嚇人。”

劉赤亭懶得客套,抿了一口酒後,輕聲問道:“有事兒?”

思誠微微皺眉,神色有些不悅。倒也是,他們是堂堂玉京門內門弟子,走到哪兒不是座上賓?竟然被劉赤亭這麼不當回事?

好在是思靜輕輕扯了一把思誠袖子,然後笑著說道:“陸玄師叔讓我幫忙帶句話,其實也是我與我師父對道友的請求。”

劉赤亭點頭道:“你說吧。”

思靜再次抱拳:“陸玄師叔讓我告訴你,畢竟是同鄉,忍一忍,實在是忍不了就教訓一頓。讓你看在他的面子上,別對稚元下狠手。”

頓了頓,思靜又說道:“話是這麼說的,但我也要跟道友說一聲,別太大意了。稚元也是化炁巔峰,這一路下來,聖女為她指點槍術,化炁一境,近乎無敵了。”

劉赤亭剛要張嘴,卻聽見胡瀟瀟冷冷一句:“虞曉雪在哪裡?你告訴她,就說胡瀟瀟找她。”

劉赤亭終究還是忍住沒說話,越說容易越亂。

但他還是衝著思靜擺了擺手,輕聲道:“明白你的意思了,是覺得我不必對李稚元手下留情,我能活著就不錯了是吧?隨你們怎麼想吧,但我不會殺她,充其量教訓教訓。二位讓路吧,我還有事情。”

哪裡知道胡瀟瀟眉頭一皺,“你不要打斷我說話,什麼意思,不想我們見面?”

劉赤亭苦笑不止,乾脆橫移幾步,不摻和了。

於是胡瀟瀟又說了句:“告訴虞曉雪,要麼她來見我,要麼我去找她。”

說罷,胡瀟瀟冷哼一聲,大步朝前走去。

劉赤亭只得快步跟上,反觀思誠思靜,卻都有些疑惑。

照理說聖女與這胡瀟瀟,不該有什麼交集才對吧?可看胡瀟瀟的模樣,好像與聖女有什麼仇?

話已說到,思靜還要去先後去往怯月宗與風火谷,思靜是女子,她察覺到了某些異樣,便回了懸停怯月宗上方的船上。

落下之後,不見聖女,只見一個小姑娘趴在欄杆望向望著。

思靜笑著走過去,輕聲問道:“翠翠,聖女呢?”

小姑娘指了指船樓,脆生生道:“師父在船上呢,思靜姐姐,下面好玩兒嗎?我也想去,可是師父不讓。”

思靜笑著揉了揉張翠翠小腦袋,輕聲道:“沒事兒,不著急,我去幫你說。”

說罷,便轉身上了樓船。站在門口恭恭敬敬抱拳,輕聲道:“聖女在嗎?”

屋子裡人聲清冷:“進來吧。”

推開門,卻見桌上擺著葡萄擺著一些果子,皮都是綠的,瞧著就酸。

虞曉雪站在窗前,白衣之下肌膚更白,但穿著一雙比較古怪的草鞋。

她心有疑惑,聖女從前可從來不穿鞋子的。

她再次抱拳,輕聲道:“我師父叮囑我,讓我跟劉赤亭說一聲,不要為難我小師妹。方才說過了,但劉赤亭與那個胡瀟瀟在一塊,胡瀟瀟讓我告訴聖女,要麼她來找你,要麼你去找她。”

虞曉雪這才緩緩轉過頭,還是那麼清冷,依舊是那張令人豔羨的臉蛋兒,但思靜總是覺得,聖女要比從前微微胖一些。難道是因為從前不吃東西,現如今開始吃尋常食物了?

她神色平淡,沒有丁點兒異常。只是問道:“劉赤亭?是不久前在潁州的那個中土少年麼?”

思靜點了點頭,答覆道:“嗯,變化很大,已經是三境修士了,多半還是個劍修。”

虞曉雪點了點頭,又道:“你說的胡瀟瀟,是那個古家姑娘,年紀不大吧?她要找我?”

思靜微微點頭:“聖女不認識她?我看她那副模樣,以為聖女跟她有什麼仇怨呢。”

虞曉雪在想劉赤亭是不是蠢?難道真的什麼事都跟別人說嗎?若非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何必如此著急與我示威?

想到此處,她又自嘲一笑,或許對劉赤亭來說,那個胡瀟瀟不是別人。

“沒什麼仇怨,我不見她,不用理會。”

思靜點了點頭,說了聲告退,剛要離開,卻聽見虞曉雪說道:“算了,我自己找她,總要露個面,讓參與武鬥的修士知道玉京門對於這次武鬥的重視。”

思靜明顯是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離去了。

她走後沒多久,蓮生便氣鼓鼓的跳到桌子上,雙手抱胸,冷哼道:“主人還去見那個負心漢做什麼啊?”

虞曉雪摘下一枚酸葡萄吃下,呢喃道:“我或許會死,他活下來的可能比我大,我的孩子總要有個孃的,我得去看看那個胡瀟瀟能不能給我的孩子當好後孃?”

再說了,也該見一面的,我倒要看看胡瀟瀟長得多好看,讓他寧願自裁都不願意失信。

話音剛落,她瞬身去往外面,輕輕按住張翠翠的小腦袋,以心聲說道:“翠翠,待會兒要是見著了劉赤亭,記住,你不認識他,不然會害死師父與他的,能做到嗎?”

張翠翠聞言,愣了愣,卻還是點頭:“嗯,可以。”

此刻無人,故而虞曉雪衝著張翠翠一笑,然後拉起她的手一步跨上白鹿,很快便到了湖邊集市之中。

白鹿高懸半空,望向看了一眼,作勢在找人。其實她當然找得到劉赤亭,但總得謹慎些。

半空中突然多了個絕色女子,湖邊一下子嘈雜了起來。

虞曉雪面無表情,只是清冷一句:“誰找我?”

一道流霞劍光拔地而起,胡瀟瀟瞬間衝上天幕,還死死拉著劉赤亭。

“我!”

結果她還沒說話,心湖之中便傳來了虞曉雪清冷聲音:“你怕劉赤亭死得太慢?還是怕知道的人太少?”

胡瀟瀟一下子愣住了,抓著劉赤亭的手,也慢慢鬆開了。

虞曉雪看都沒看劉赤亭,劉赤亭也不敢去看虞曉雪,他誰都不敢看,夾在中間,不知該怎麼辦。

到底是個一百來歲的人對十幾歲的姑娘,虞曉雪的氣勢瞬間壓倒了胡瀟瀟。她冷冷望去,以心聲說道:“也就長得好看。”

虞曉雪則是心聲答覆:“比你強點。”

下一刻,虞曉雪開口道:“不說?那我走了。”

胡瀟瀟抬起頭,沉默許久,最終卻還是一句:“我家憨貨對不住你。”

虞曉雪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劉赤亭,然後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但她走之前還是告訴了胡瀟瀟:“雖說我也喜歡他,但不至於那麼下作。當時我若不這樣,他會死。”

劉赤亭其實瞧見了,她穿著那雙草鞋。

“我像個縮頭烏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