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紅衣生死不明,遠處少年面色凝重,這邊一幫還算年輕的修士,一個個的嘴裡都能塞下鵝蛋了。
劉赤亭灌下一口酒,嘀咕道:“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姚茶深吸一口氣,輕聲傳音:“他欠除夕哥哥人情,我喊來的。但先前我也不知道這個年輕道士就是他。”
那可是九源宮主,與玉京門主是站在一個階梯的人物。
洪不勝望著遠處骷髏之上的少年,淡淡然一句:“問你什麼,你答什麼。”
少年眉頭微微皺起,他冷笑一聲:“你說我就行?傀將,斃了他!”
為數不多的鬼傀齊身而出,抬手之時,陰火好似龍捲一般襲來。
就這還沒完,少年雙手合十,也不知口中默唸著什麼,先前那幾只鬼傀分明被打散了,可兩側海水之中,還是有黑袍陰魂不斷湧入這方天地,那些陰魂匯聚到了少年身後,便會互相吞噬,速度極快,不過幾個呼吸,便又多出來了十餘鬼傀。
眼看洪不勝舉手投足之間,幾道鬼傀已然灰飛煙滅,但少年不惱反笑。
“即便你是那洪不勝,這裡的陰魂可不一般,你殺不完的!”
也是此時,劉赤亭猛地想起先前陸玄所說,趕忙沉聲道:“洪前輩,這些陰魂是海底那些屍骨,除了秦秉的黑鐧,別的東西沒法兒將其斬殺乾淨的。”
說著,他看了一眼越來越大的火勢。
除非扶桑樹被燒得差不多了,他們的怨念消除,才能真正死去。
道人面無表情,搖頭道:“這是什麼話,我打這些死鬼作甚?弄死那小子不就好了?”
說著,他猛地回身,一掌遞出。大片未被焚燒的樹冠,竟是被一掌打出個大窟窿。
“別說我以大欺小,別打龍珠的主意,生洲離蓬萊丘還是很近的。”
眾人轉頭望去,那對男男,不知何時已經上了樹,在往龍珠那邊去。
結果就這一掌,樊滎額頭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墜。
他趕忙轉身抱拳:“晚輩知道了。”
而此時,又是幾尊新聚集的鬼傀襲來,洪不勝無動於衷,只不過是死死盯著那少年罷了。
但下一刻,方才那處地方已經沒了洪不勝的身影,少年所在的鬼傀頭頂卻多了個年輕道人。
洪不勝並未開口,但少年就是動彈不得,黑衣少年只聽見心湖之中,有人聲如天雷一般。
“三洞九窟,你是哪一洞?滸山、琴山、東郡城,這些地方的滅門屠城之舉,與你們有無關係?你今日斷然活不了的,我倒也不會嚴刑拷打,你不說,我自己動手搜魂便是。”
冷不丁的,少年嘴角一挑。
“當年你就追不上我們,何況如今呢?清鳧真君,你這是一道陽神,我只是遙遙操控鬼傀啊!折你一道陽神,換我一個孫兒,怎麼看我都划得來。”
此時此刻,在海水之中,數十道金丹巔峰鬼傀真齊齊出手,轟擊扶桑主幹,天地突然間便震顫了起來。
洪不勝搖了搖頭,伸手按住少年頭顱,微微一扭,舉手投足之間,便使得少年神魂俱滅。
“魔宗、御鬼,出來的都太巧合了些,你們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盤?不過也不重要,總是要被我找到的。”
遠處觀戰的幾人,秦秉嘴角一扯,“有這麼容易嘛?”
虞曉雪點了點頭,“就是這麼容易,第三重天,元嬰、神遊、煉虛,一境一重天。要說金丹修為的天驕能斬殺元嬰,這個有可能。但元嬰修為想斬神遊,那是瘋了。”
說話時,天地又是一顫,不知怎的,虞曉雪心中有些複雜。
“樹冠已經燒了一半,樹幹也將斷了,咱們該走了。”
洪不勝一步掠回,呢喃道:“姚茶,那瀑布不是出口,貿然出去只會身死。”
只見他並指朝著天幕一指,虛空之中竟是出現一道漩渦。
與此同時,轟隆一聲,樹幹斷了半截兒,被一道樹皮掛著,即將墜落。但在眾人眼中,簡直就是天塌了!
洪不勝沉聲道:“等死?還不快動彈。”
寨柳寨黎互相看了一眼,率先拔地而起,其後便是那對男男。很快地面就只剩下中土三人,已經虞曉雪、洪不勝。
洪不勝微微皺眉,沉聲道:“成公尚安未死,不必擔心。你們這些跨界而來的,出去之後哪兒來的便會回去哪裡。”
陸玄聞言,衝著劉赤亭一笑,然後取出了一枚百寶囊遞給秦秉。
“衍氣宗有我一份兒,別忘了分紅。”
劉赤亭咧嘴一笑,分別遞給兩人各一壺酒,隨後單獨給了秦秉一枚乾坤玉。
“裡頭是我八成家當,我就留下了路費,回去之後再打開,再往後會有人與你聯絡。放心,虧不了。”
裡頭裝的,是朔泉之石與一些紫泉。
陸玄輕輕拍打二人肩頭,微笑道:“得虧這次碰面了,十洲武鬥我不一定可以去,炎洲之約,我只能盡力了。”
劉赤亭點了點頭,“好了,走吧。”
秦秉哈哈一笑,腳踏真氣懸空而起,“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劉赤亭你他娘打架悠著點兒,炎洲見。”
陸玄看向虞曉雪,尚未開口,後者便說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比我清楚,別說見到我了,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陸玄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傳音說道:“師姐或許該好好想想,能碰到劉赤亭,到底是巧合,還是……”
虞曉雪點了點頭:“我知道。”
陸玄最後衝著劉赤亭一抱拳,隨後飛身而起,在漩渦之下,與秦秉並肩站立。
洪不勝也是一步躍起,只留聲音在劉赤亭耳邊:“行了,走吧,那道令牌在蜃妖手中,我不會拿的,他也出不去了。”
從剛開始劉赤亭就一直以他的獨特氣息在洪不勝身上看來看去,堂堂九源宮主竟是被這小子當成賊了?洪不勝也是一臉無語。
劉赤亭聞言,乾笑一聲:“那就好。”
他轉過頭看向虞曉雪,輕聲道:“那咱們也走?”
一陣山崩地裂,天幕之上一道黑影轟然墜下,那最後一點兒連接,此刻也斷了。
虞曉雪點了點頭:“快走吧。”
兩人先後御空而起,陸玄與秦秉見狀,互相抱拳,打算邁步進旋渦了。
可就在樹幹倒塌、樹冠被焚燒殆盡,上層天幕都已經崩塌之時,地下一道紅衣突然起身,與此同時,地面一道藤蔓疾速去往天幕,不過一息,便將虞曉雪攔腰捆住,疾速往下拽去。
劉赤亭轉身之時,虞曉雪已經墜了下去。
他沒有絲毫猶豫,轉過身便是一個猛子,扎入了即將崩碎的碧海之中。
“老三!”
陸玄與秦秉幾乎同時喊出了聲音,而一截兒大木已經墜下,洪不勝眉頭一皺,抓起二人後領一步邁進漩渦。在他們進去的一瞬間,剩餘半截扶桑主幹,也終於是掉了下來,生生將那道漩渦砸散了。
整座碧海,除卻龍珠墜落之處,悉數變作漆黑大夜。蜃妖手捂著胸口,沙啞大笑:“死了……也要拉個墊背……”
話未說完,半截兒大木墜下,蜃妖瞬間消失不見。
劉赤亭拼盡全力,終於是一把扯住了虞曉雪,後者面色凝重,“你幹什麼?”
劉赤亭回頭望了一眼,另外半截兒大木即將墜下,但他此時,瞧見了那條海溝。
“別忘了,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他一把抓住虞曉雪,不由分說地便將其拉去海溝,隨後疾速往下。在他們入水的一瞬間,大木落下,海溝瞬間崩碎,大到無法形容的大石頭砸入水中,劉赤亭卻將虞曉雪死死按在自己身下,由他的背接住了巨石。
虞曉雪眉頭皺起,“你……”
劉赤亭卻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要緊,我的體魄,這點力道沒什麼關係。”
“哦?那這個呢?”
轟然一聲巨響,一截兒藤蔓刺穿巨石,劉赤亭祭出飛劍將其斬斷,卻怎麼都沒想到,另一側又出現一道藤蔓,自劉赤亭右側鑽入,左側伸出,五臟六腑被這一擊,悉數搗爛。
血水頓時染紅了海水,劉赤亭卻又是一笑,“我真是作死啊!”
說罷便昏死了過去,而此刻那些碎石不斷墜下,如此之大的石頭,海水也減弱不了多少速度。
虞曉雪也一樣,沒有任何多餘考量,只轉身護住劉赤亭,讓那些巨石悉數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覺得眼前有些發黑,卻又笑了起來,將劉赤亭死死抱入懷中,然後閉上了眼睛。
被強行拉進旋渦之中的陸玄猛地睜開眼睛,焦急起身,卻突然發現他已經回了玉京山,此刻就在他自己的洞府。
他死死皺起眉頭,卻聽見一道不知從何處傳來,也不知是誰的聲音。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而秦秉,眼前一黑之後,重重落在了方丈島上一處山溝之中,將地面砸出來一個大坑。
他踉踉蹌蹌起身,卻發現,此地是他當時消失之處。
秦秉雙眼通紅,懊惱不已,“我跟他說那麼多話幹什麼啊!”
反觀洪不勝,也出現在了那處火山。
他倒是不緊不慢地掐指算了起來,可不過幾個呼吸,他突然覺得臉上有什麼東西,伸手一抹,這才發現自己七竅流血。
他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沒有如此震驚過了。
“這小子……怎麼回事?”
方才掐指推算,想看看劉赤亭還有無活路,可他在一瞬間,心神竟是被扯入無限星河之中!
山巔之上,玄陽一步掠出,沉聲道:“我主人呢?”
其身後跟著一男一女,都是人形,但對玄陽極其恭敬。
季長命一步邁出,望著氣息萎靡的成公尚安。後者卻是轉頭看向了洪不勝,曹源見狀,以心聲問道:“師父?”
洪不勝眯眼望向玄陽,沒有答覆,反倒是問了句:“你說,他是你的主人?”
麒麟!後面還有兩隻化了人形的。洪不勝是知道的,麒麟與鳳凰,化作人形是大罪。
洪不勝深吸一口氣,再次掐訣,強行砸碎那方星河,終於是看見了些許東西。但他還是沒壓下一口血,狂湧而出。
回過神來,洪不勝看向玄陽,沉聲道:“他沒出來,是死是活全看造化。死了,反倒輕鬆。奉勸你回你們族地,若是不回,即便他活了,你們現世只會讓他的路更難走。想幫忙的話,就等有了足夠的本事再來。”
說罷,洪不勝擦了擦嘴角鮮血,臉色尤其凝重。
鄧除夕,你到底找了個什麼人?即便他身懷什麼了不得的傳承,也不至於被人如此算計吧?說實話,他若是死了,反倒輕鬆。若是活著出來,用不了多久海外便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即便是他,能看到的也就這麼多。劉赤亭的氣息,被不止一兩個人出手掩蓋,出手之人,有手段極正,也有手段極其邪的,邪到像是虞淵的那個妖女!但還有一人,手段之純粹,他簡直聞所未聞!
“看起來,還真要去一趟中土了。”
……
傳聞大日墜下之處,是虞淵之地,而虞淵在聚窟洲。
無限深淵之中,有個黑衣女子猛地睜開眼睛,皺眉道:“你答應我不會讓他知道我的存在的!”
黑衣女子只是眉頭皺了皺,但面色極其冷靜。
此時有個身穿藍色長裙的文靜女子憑空出現,女子擺手不止:“你別冤枉我啊!我什麼時候說了?”
黑衣女子沉聲道:“可他的血脈在返祖!他已經能感覺得到我的存在了!他是與當今人族生下的孩子,還是分身所生,若非有人動了手腳,他是絕不可能返祖的!”
文靜女子無奈至極,“真的不是我,我騙你作甚?況且你們這些蠻人,返祖與否,只要修為到家的,就都認得出來的。”
黑衣女子搖了搖頭,猛地一轉身,額頭之上,竟是憑空出現一道豎眼!
“分身血脈,至多是我十之一二,絕無可能開第三隻眼的。可我明明感覺到了就在此時,多了一個我的同族,除了他還能是誰?”
……
某處地方,冰窟之中,當間放了個水晶棺,裡邊躺著個絕美女子,眉宇間與虞曉雪有些相似。
水晶棺不遠處,有個青年人對著冰鏡,手捂著額頭,似乎是想將額頭那塊皮扯下來。
而此時,外面有人輕聲喊道:“師父,你在嗎?”
青年人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出冰窟,額頭纏著一道玉帶。
“回來了?”
陳暖暖抬頭一眼而已,雙眼立刻變得通紅,一個大男人,竟是在突然間淚水狂往出翻湧。
青年拍了拍陳暖暖肩膀,擠出個笑臉:“別哭,就你從小最愛哭,所以才給你起名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