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开仙门》 见秋

石柱先是一陣瓷片碎裂般的清澈聲音,劉赤亭轉身不久便轟然倒塌,碎石一地。

阮黑怔了片刻,抬手按住眉心,使勁兒揉也散不開糾纏在一起的眉頭。

轉身看了劉赤亭一眼,那傢伙一臉無辜,居然還問值錢嗎?這是值不值錢的事情?

劉赤亭只得乾笑一聲,詢問道:“一枚紫泉……買得下不?”

阮黑氣笑不已,指著地上碎片,沒好氣道:“這是從祖洲搬來的,一枚紫泉,路費夠不夠?”

他也納悶兒呢,這怎么回事?小妹神魂格外強大,都不至於弄碎它,怎的換做劉赤亭,看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可把我這看家寶物弄碎了。

劉赤亭十分尷尬,可是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正想說句話呢,一道身影嗖一聲掠過,朝著阮黑便是一通踢,打不到腦袋便跳起來打。

“你個敗家玩意兒!魂石都能弄碎,你爺爺花了多少功夫才把這玩意兒弄來的,你心裡就沒點兒數兒?”

阮黑只得抱頭蹲下,還挺貼心,怕阮山主夠不到。

劉赤亭有些無奈,長嘆一聲,擺手道:“前輩,別打了,多半是因為我,我……賠你。”

也不知道說出賠你二字,劉赤亭下了多大決心。

苦兮兮長大的孩子,兜兒裡進來的錢都得留著生崽兒,有時候是挺大方,但不敢細想,一想就五臟六腑一塊兒疼。

乾瘦漢子這才收手,嘆道:“這玩意兒,要么就得去從祖洲挖,但祖洲陰氣太重,一般人根本遭不住。要么,就得去方丈島古家總坊買,花錢都不一定買得到,你怎么賠?”

劉赤亭無奈道:“這你別管,你就告訴我多少錢能夠。”

阮黑抬起頭,輕聲道:“算了吧,就這劣等魂石,都得個二十幾三十紫泉才買得到,來回挑費算上,過三十紫泉了。”

劉赤亭苦笑一聲,擺手道:“好吧好吧,我賠。可是這玩意兒怎么回事?我就碰了碰,它就壞了?”

阮黑抬頭看去,也是一臉疑惑,“只要是生靈,怎么會沒有神魂?”

阮山主望向劉赤亭,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一般來說,肉身越強大,神魂便越強大,像紅兒那樣便是個例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除非……你的河車路斷過?”

阮黑臉皮一抽,要是河車路斷了,還修個屁的練?

可他分明瞧見劉赤亭神色無奈,隨即點了點頭。

劉赤亭呢喃道:“剛開始修行就被人打斷了河車路,後來機緣巧合,算是修好了。”

算是?阮山主盯著劉赤亭看了許久,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頓了頓,他輕聲開口:“你的神魂不弱,反而應該很強的,但河車路斷,無法外放魂力。到了二境巔峰將第一縷元精引過河車之路後,應該就會沒事了。”

說著,他隨手丟出一本冊子,並說道:“這是我碧遊山祖傳煉魂之術,二境巔峰了可以試著練一練。”

話鋒一轉,他嘆道:“這玩意兒,沒門路買不來的,我還是想想法子找個人幫忙吧,賠就不用了,看你那模樣就賊摳門兒。”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說來說去,還是我給人弄碎的。祖洲去不了,也就只能……照瀟瀟幫幫忙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劉赤亭就是不想麻煩胡瀟瀟,即便是花錢去買,也覺得不太好。

可是現在,別無他法了。

劉赤亭抬起頭,輕聲道:“前輩,我……問著試試,若是可以弄來,我搞壞的東西,自然要賠,何況前輩還給了我家傳煉魂術呢。若實在是錢不夠,我手中有一塊兒乾坤玉,因為沒有元炁,所以暫時打不開,我也只能將其轟碎瞧瞧裡邊都有什么了。”

其實有兩枚,一枚是陸玄送陽金的那個,另一枚是魔宗那個人給的。

中年人點頭道:“好,你先問,但也不能全讓你承擔,有路子的話咱們再商量。但眼下你沒有神魂之力,搓出來的丹都是劣等貨色,不如不要。待會兒掏一枚大泉找個碧遊山弟子,隨隨便便給你煉吃一年的飼丹,沒人賺差價嘛!”

也只能如此了,但這樣算還是挺划算的。

過了片刻,阮黑便帶著劉赤亭在一處客邸住下,隨後又返回魂石處,那位阮山主還在。

阮黑走上前,又問了句:“爹,你把煉魂術給他,合適嗎?”

中年人嘆道:“十六歲的少年,力有千鈞重,身懷鋏山傳承,帶著鄧除夕的靈劍,還是一個熱心腸。這樣的人,難道不該好好結交一番?”

阮黑無奈道:“那你還讓人賠?”

中年人跳起來照著阮黑後腦便是一巴掌,“交朋友不是一味地讓人家佔便宜,要是一文不取,下次人家還敢找你嗎?最怕的不是欠錢,是欠人情!”

頓了頓,他長嘆一聲,道:“當年鄧劍仙曾說,他的性子不適合做一些事情,將來若是有機會的話,會找一個最適合的人接著做。劉赤亭揹著他的劍,想必就是他說的人吧。”

可惜啊!人間再無鄧除夕。

……

這日黃昏,一隻雲雀飛入碧遊山,有個少年立刻放下手中的書,一頭鑽進屋子裡。

半月之前有個姑娘收到一封信,那是越看越氣,於是這封回信,字裡行間怒氣滿滿。

“你個憨貨,下次能不能長點心?胡遊亂逛什么呢?趕緊去湯谷尋到扶桑木,將其煉化之後就往炎洲走。還有,下次再敢被女的忽悠,我饒不了你!至於純陽之水,最好是用崑崙墟的弱水,可是那玩意兒太難搞,我還在想法子。另外,我堂哥人不壞,他肯定不會出手,但會去別人的,你要小心。”

接下來便是洋洋灑灑不知多少字,像什么誰惹她生氣了之類的。再就是有人護著她呢,什么都好,讓他放心。最關鍵的是,劉赤亭瞧見她寫著,鋏山流霞峰主私底下找了她。

她所學流霞劍氣,便是出自流霞峰的,這么說來,老王八蛋竟然找了鋏山?

這還像個師父嘛!

最後一段,劉赤亭看後,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筆。

“你的字太難看了,以後給我寫信要一筆一劃寫,不可以鬼畫符!寫錯了就給我重新寫!懶死你。”

收起那封信,劉赤亭看著桌上紙筆,不禁犯起了難。

現如今認字倒是不少了,可是……寫字是真的寫不正啊!

可是沒法子,他也只能一筆一劃去寫,帶一句便是:“我又被坑了。”

有些事情他是不會寫的,譬如之前那場路見不平……

魂石之事,劉赤亭想了許久不知道如何落筆,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寫道:“說到底是我弄壞的,我該賠。但你千萬不要為難,若是找不到,就只當我欠下人情,若是找得到,該多少錢便多少錢,不許少收我一個子兒。”

也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即便是胡瀟瀟,也要該怎樣就怎樣。若是她不要錢,那這魂石劉赤亭絕對不會要的。

寫信比練劍要累,等到雲雀飛走之時,已經快要卯時了,這還睡什么?出去練劍吧。

……

北邊的亂山,亂峰林立。

天色微微放亮,有青年人身著白衣,緩步走上了祖師殿。

大殿之中,那位亂山之主正望著歷代祖師的牌位,怔怔出神。

白衣青年緩步走進去,隔著幾丈遠便衝著那人抱拳:“師父當真要去赴約?”

亂山山主並未轉身,只是言道:“那隻酒葫蘆,還有那把劍,作不得假的。”

白衣青年略微皺眉,“可是鄧除夕三十餘年前被流放,周至聖也破境未果身死,我們何必怕一個二境少年?”

中年人終於轉身,布衣之下,身形略顯消瘦,一眼便能瞧出其臉上倦意,與硯山之主相差甚遠。

“幾月之前就有小道消息,周至聖並未身死,且已經破境元嬰,但不知為何,不願擔任宗主,故而假死。那日去往鋏山觀禮的人中,有一位老金丹與我頗有交情。據他說,那日一道雷霆劍氣出了流洲。”

頓了頓,他又說道:“即便周至聖死了,那小子也不是我們敢動的。硯山那邊的暗樁傳來的消息,說那個少年劍客在池老兒面前出劍了,好似一陣春風過。我猜得不錯的話,那是劍意。一個劍入四重天的少年人,在鋏山那邊也會被當成寶,鋏山十二峰就有十二金丹,皆是劍修,隨便來兩三個就足以橫掃桑山。何況加上卓九,便是十三位金丹劍修。若周至聖當真躋身元嬰了,那三壺之下,鋏山便是最強了。”

往前走了兩步,中年人一個沒站穩,險些在平地摔倒了。

白衣青年趕忙上前,臉上滿是心疼。

“師父,你又何必如此執著,相比做什么亂硯山主,我更想你平安無事。這么些年來,你看看你都操勞成什么樣了?”

中年人輕咳一聲,做了個吞嚥動作。

“我壽元所剩無幾,可你如今不過初入第五境,尚未觀想出內景,結丹更是遙遙無期。我不是執著,我是怕我死了之後,亂山被吞併事小,你的性命事大啊!池老兒把忠臣孝子四個字掛在嘴邊,可當年若非他教唆,你父親也不至於幹出那等下作事情來,亂硯山也就不會招來鄧除夕了。”

……

此時此刻,硯山之上,山主那座富麗堂皇的居所,有道黑衣身影緩步走入。

頭髮花白的中年人笑著迎上去,抱拳道:“道友可算是來了。”

黑袍人摘下帽子,是個男子,眉心處有個駭人傷痕,像是劍刺出來的。

他微微抱拳,回禮過後,冷冷一句:“一劍之仇我記了百年,此仇不報,我斷然無法躋身元嬰的。”

中年人笑了笑,再次抱拳:“那就期盼道友了卻心魔,早日化嬰,為我瀛洲立他一座一流山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