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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瞧見莫梓瑤的神情,哪能還不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嘆息一聲道:“想來,瑞兒也小不了安兒多少,可憐的孩子,一出生便流落在外,每每想起,哀家這個做皇祖母的便愧疚不已。”

莫梓瑤知道太后是真的關心瑞兒,開口道:“母后不必擔心,我在進宮之前,已經將他託付給了大哥,有大哥在,相信他會好好成長的。”

太后點了點頭,眼中,是難掩的失落之色。

莫梓瑤想了想,還是咬着牙,將她一年後即將離去的消息告之了太后,因為她知道,到時候此事遲早也是瞞不住的。她可以坦然的告訴太后,卻沒有勇氣親口對阮凌政講。

原本以為太后聽了,一定會阻攔自己,只是沒想到,她只是搖着頭,連連嘆息起來。莫梓瑤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聽她幽幽地講出了一個讓她由於晴天霹靂的消息來。

阮凌政中了毒,而且已有三年之久,是在去年于闐之戰的時候才被發現的,現在已經用藥物壓制住,只是還有半年,如果配不出解藥,毒性就會徹底爆發。

“是誰下的毒?毒源呢?”莫梓瑤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心一下子被揪起,腦子幾乎都不會思考問題了,本能的問道。

“毒源在你身上,是韻蘭在你衣物上下的毒,那是一種叫做偈生的毒,無色無味。”太后握緊了雙手,怒聲道。

莫梓瑤聞言,也終是愣住了:“怎麼會是她?既是將毒下在我身上,那我為何能無恙?”

“偈生,是一種能夠潛伏的毒,此毒不但無色無味,若是混在空氣里,配以某種特定的香料從人的皮膚進入,那是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制毒的。至少,半年。尋常根本感覺不出來,要毒發卻很簡單,只需要隨便一種毒藥的刺激便會發作。在未經過刺激變異之前,是很容易解的,而你之所以沒事,是以為韻蘭時常會在你飯菜中加入解藥,她的目標,是皇上。”太后冷聲道。

“所以,皇上第一次毒發,是在揚天城外的汾河?于闐之人將毒下在河裡,毒經過多重稀釋已經很難致人死地,可這卻觸發了皇上身上隱藏的毒素,是這樣嗎?”

太后點了點頭,咬着牙道:“哀家得知後,真想一刀殺了她,只是解藥只有她會配,不得以,哀家只得先將她圏禁在禮佛寺,讓她配製解藥,可這種毒一旦爆發後,便再無解藥可解,因為它隨時都能衍生出新的毒素來,讓人束手無策。”

莫梓瑤幾乎不敢想象,當時阮凌政毒發,又遭遇到圍攻時的景象,難怪,那回他會重傷昏迷。或許,至他昏迷的,其實是那偈生毒吧。

她突然想起那日在揚天城,自己問及他的傷勢,他一句帶過,並不想自己深究的樣子。以及那時候他對自己說,兩年後便退位的話來。原來,竟是他已經知道自己或許無法活到那個時候了是嗎?

現在想想,這一切並不是毫無徵兆的,昨夜,他說了如果全家在一起,如果……

原來他自己都不敢去想那一天是否還能不能到來。還有,早上的那碗味道奇怪的醒酒茶,那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醒酒茶,而是解毒的葯!

為什麼,他不肯和自己說,為什麼,他又是選擇了一個人去承受?想到這裡,莫梓瑤終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原本她以為,他們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卻不想,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難道馬上就又要面臨生離死別了嗎?

這一日,莫梓瑤從泰仁宮出來之後,又去了禮佛寺,待她從山上下來時,她的心情變得十分沉重。

如果可以,她也再也不想再見韻蘭了。為了幫助阮凌恆得到阮南國,居然背着他在自己身上下毒?

呵,算計得真好啊,只要阮凌恆一個命令,她就可以用毒催發偈生之毒爆發,做到無聲無息。只因在尋常,誰又能發現阮凌政身體里,其實早已潛伏着致命的毒呢。

只是,她自作聰明的以為阮凌恆一直想要得到阮南國江山,卻不想,他其實並不想要江山,他想要的只是能在戰亂中多一份自保之力而已。

難怪,自己當時一進去,她就跪在自己面前說出了求死的話,當時,還奇怪她說處死的話,何以說得這般坦然?現在想起那時候,阮凌政要自己假裝得了瘟疫的時候,問她怕不怕。她卻說:奴婢到了今日,也算夠了,還怕瘟疫么?

如今,才算讀出她話里的深意來。那時候,她便已經知道,阮凌政中毒之深,活不了了。

雖然,她已經在儘力配製解藥了,只是,阮凌政體內的毒早已變異成連她都沒見過,每每當她研製出一種能控制病情的解藥,那毒性便又會改變,她也有些力不從心了。

想到這裡,莫梓瑤狠狠地握緊雙拳,直到指甲嵌進肉里。她咬着唇,拚命忍着,才沒有哭出來。

她從懷裡拿出臨走前,韻蘭交給她的錦盒,打開來,裡面安靜地躺着一顆暗紅色的藥丸。韻蘭告訴她,這是一顆有着續命功效的藥丸,在他下次毒發之時服下,可延緩毒性的發作。”

“續命”二字,在她心頭緩緩縈繞。雖然這顆藥丸看起來普通,不過韻蘭的話,她卻信了。

如今,也只有希望這一顆藥丸來延長阮凌政的生命了。她低頭,目光再次落在盒中的藥丸上,深吸了口氣,終是將藥丸收起來。

“政,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解毒的方法。”

傍晚的時候,傳來韻蘭自縊的消息。

莫梓瑤站於窗前,面無表情地聽着宮婢報告着這件事。其實,在她離開的時候,她便想到了。她一生都奉獻給了阮凌恆,等待和執行命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如今得知阮凌恆早已不再需要她,她生無可戀。

望着手裡的錦盒,耳畔,又浮現出阮凌政的話來。她赫然閉了眼睛,心酸得不能自已。才起了身,便見另一個宮婢急急跑進來,朝自己跪下道:“娘娘,雅昭儀求見您。”

“雅昭儀?”莫梓瑤一愣,才想起湘晴對自己說過,蕙貴妃因為她哥哥的事,已經被降為昭儀了。

微微皺了眉頭,沉聲道:“去告訴她,本宮歇息了。”劉君雅這個時候來見她,莫梓瑤想,她已經知道她想要說些什麼了。

想求自己去和阮凌政說好話,讓其放她哥哥一條生路是么?呵,可惜,他殺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惡事,沒有人想要放過他的,當然,自己,也同樣希望他死。

抱着錦盒回身,她走到桌前,指腹緩緩拂過盒面,在抬眸的不經意間,淚流滿面。

想起阮凌政曾說過,其實很早的時候,他便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只是,那時候,牽絆他的東西,太多太多。

他要自己答應他,好好地活着。眼淚滴下去,落在盒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她彷彿,瞧見一個消瘦的身影,在無人的時候,獨自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皇上駕到——”

正在這個時候,外頭,金公公熟悉的聲音響起。

莫梓瑤慌忙抹了把眼淚,忙將盒子收好,抬眸,就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已經入內。上前,朝他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阮凌政忙扶了她道:“朕說了,見了朕不必行禮了,你怎就不記……哭了?”他忽而轉口道。

莫梓瑤猛地撲進他的懷裡,緊緊地抱着他的身子,哽咽道:“皇上,抱着我。”

阮凌政怔了下,隨即圈住她的身子,低下頭來問:“怎麼了?”

可一下子,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伏在他的懷裡,突然放聲哭了出來。

第一次,哭得這般暢快淋漓。再不舍,都可能留不住。再心痛,卻也無可奈何。

她抽噎着開口:“皇上,為何……不肯告訴我你中毒的事?”壓抑了好久的眼淚啊,在這一刻,全部傾瀉。

“你都知道了?”阮凌政嘆息着,用力地擁着她。

莫梓瑤哭了好久好久,阮凌政只擁着她,始終不發一言。哭累了,他才輕輕抱起她,行至軟榻,抱着她坐下身,凝神瞧着,嘆一聲道:“原本朕以為可以一直瞞着你的,竟不想,這麼快就被你知道了。”

他抬手,用指腹溫柔地拭去她腮邊的淚痕,痛心道:“朕從來沒有見過你哭得這般無助。”

莫梓瑤心頭鈍痛,她伸手抓住阮凌政的大手,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看着他,似乎想要將他的模樣永遠銘刻在心裡。

阮凌政卻是捧住她的臉,凝視許久,繼而擰眉:“朕現在不是好好的么?好了,你別哭了,你哭起來,真丑。”

說她丑,也不是第一回了。可是莫梓瑤不知為何,卻不生氣。

“皇上,韻蘭她……”

“朕知道。”

莫梓瑤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對韻蘭是怎樣的心情,痛心?怨恨?失望?她說不清,如今她人已經不在了,雖然那麼痛恨她將阮凌政折磨成這樣,可卻還是要為她的死感到痛心和惋惜。或許,自己本就做不了斷情絕義的人吧。

阮凌政抱了她許久,才輕輕鬆開,低頭瞧着她道:“凌予他們明日便啟程回封地了。”

莫梓瑤應了聲,此次阮凌政大婚,各位王爺回來皇都亦屬正常,如今大婚過去,他們自然是要早早地回去。

其實,阮凌政的兄弟也不多了,一年前,大王爺奪帝位,本是死罪,但阮凌政念及兄弟之情,並沒有殺他,而是收回了他所有兵權,在皇都賜了一所宅子給他安度晚年。

他的那些兄弟們,除了平仁王,一直忠心不二的幫他守護着阮家的江山,其餘的,有被人鼓攛的,有野心蓬髮的,但最終,他都饒了他們死罪。

阮凌政又道:“凌予的側室,說要見你。朕如果記得沒錯,她原該是你的宮婢晚秋。”

他的話,說得莫梓瑤一驚,晚秋!

莫梓瑤抬眸瞧着他,晚秋突然要見自己作何?這一次,平仁王竟然帶了她來么?

“她人呢?”她問。

阮凌政道:“在外頭,你若是想見,就宣她進來。”

莫梓瑤吃驚地朝阮凌政看了一眼,卻見他突然起身:“朕有些累了,先去內室歇息一下。”語畢,也不看她,徑直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