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弟的孩子啊?”
“咳, 且讓我想一想, 數一數。”
姜玉姝略一沉吟, 認真掰著手指頭數, 告訴丈夫:“首先, 四弟媳婦, 慧娘生了兩個兒子, 三年抱兩,想想就辛苦。”
“然後,那個花魁外室, 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並且,四弟有個叫蓮兒的通房丫鬟,去年生了個女兒。”
“至於前陣子擺滿月酒的, 是四弟妾侍, 林氏生了個兒子。這個消息是弘軒來圖寧採買藥材的時候告訴我的,畢竟……庶子, 小小慶祝一番而已, 老夫人不允許鋪張。”
她總結道:“所以, 目前能確定的, 四弟一共有六個孩子。”
“六個?”
“咳。”姜玉姝清清嗓子, 忍不住透露:“而且, 丫鬟聽小廝們閒聊時得知,軒弟似乎不止養了一個外室,外頭好像還有私生子。”
“什麼?”
“胡鬧, 簡直胡鬧!”
“冷靜點兒, 記得保密。”她轉眼間後悔了,正色囑咐:“你可千萬別告訴母親!她注重家族名譽,一向反對軒弟養外室,如果聽見這種傳聞,必定生氣,萬一氣壞長輩,就糟糕了。”
“放心,我明白。”
郭弘磊臉色沉沉,劍眉擰起,頭疼怒道:“大哥只留下一個煜兒、咱們有三個孩子、阿哲一個女兒,暫時共有五個孩子。老四一人的孩子,居然比三位兄長加起來還多?顯而易見,他外出經商期間,遠離長輩,無人管束,便肆無忌憚,沉迷女色,實在不成體統!”
“四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瞭解,消消氣吧。”
“他那般做法,遲早會被酒色掏空身體!”
姜玉姝嘆道:“軒弟正年輕,照此推算,過幾年,他可能會有更多的孩子。”
“……極有可能。”
郭弘磊深吸口氣,已無心修改文稿,稍微緩了緩神,迅速抽出一張信箋,拿起玉石鎮紙“嘭~”一壓,提筆蘸墨。
“哎,你做什麼?”姜玉姝被嚇一跳。
“給老四寫信。”郭弘磊無法不管弟弟,“他太不像話了,先寫信提醒,等下次見面,我再與他詳談。”
姜玉姝點點頭,旋即搖搖頭,隨口說:“兄弟之間,可以勸說,也可以詳談,但估計他改不了。其一,稟性難移,其二,商人往往應酬眾多,逢場作戲,酒酣耳熱時,美人在懷,男人能把持住嗎?世上有幾個男人不好美色呢?”
“哦?”郭弘磊抬頭,慢吞吞蘸墨,挑眉看著妻子,不說話。
四目對視,姜玉姝剎那間會意,立刻描補:“當然,你跟四弟是不一樣的!我相信,你肯定不會被狐狸精勾引走。”
“哼。”
“真的,我相信你。”久坐腰痠,姜玉姝起身活動筋骨,喝茶時,順手幫他添了半杯,笑盈盈,“將軍是典型以仕途和家庭為重的人,一貫嫌棄花天酒地者,覺得沉迷美色浪費時間,對吧?”
“不對。”郭弘磊擱筆,板著臉喝了口茶,“不全對。”
“啊?”
姜玉姝一愣,“不全對,是什麼意思?”
郭弘磊嚴肅答:“告子曰‘食、色,性也’,我又不是清心寡慾的和尚,雖然不喜歡花天酒地,但喜歡美色。”
“你——”
郭弘磊打斷妻子,坦率直言:“其實,我比四弟還沉迷美色。”
“你、你在說些什麼呀?”
她愕然,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心往下沉,徹底把“小叔子的女人和孩子”拋到腦後,不由自主,瞬間胡思亂想:莫非……他瞞著我,也偷偷養外室?近墨者黑,被弟弟帶壞了?豈有此理,軒弟竟敢破壞我的家庭,豈有此理!等下次見面,我非把混賬小叔子揍一頓不可!
郭弘磊放下茶杯,拉她入懷,右手捏住其下巴,定睛端詳,“難道夫人認為自己長得不美嗎?”
“嗯?”
“這樣的不叫‘美貌’,叫什麼?”他目光深邃,低聲說:“年少時,我自認不是沉迷美色的人,誰知遇見了你,莫名一沉迷,就稀裡糊塗了,至今沒清醒,總覺得別的女人是庸脂俗粉,既不如你好看,也不如你聰慧,統統無趣得很。”
“我想,我八成是被美色/誘惑住了,無法自拔。”他虎著臉,眼裡卻流露笑意,隱帶戲謔,“夫人方才提起‘狐狸精’,你該不會是——”
“我才不是!”
“你少胡說。”
姜玉姝屏住呼吸,聽著聽著,鬆了口氣,心裡悄悄綻放一朵愉悅的花,高興擰他一下,佯怒嗔道:“盡胡說!我還以為你被軒弟帶壞了,學著他偷偷養外室呢。”
“豈敢?”
“如今親戚朋友,誰不知道我娶了個殺伐決斷的母老虎?夫人威名遠揚,儘管放心罷,別的狐狸精都怕你,根本不敢接近我。”
“你還胡說?”她不服,連續擰他幾下,“誰是母老虎?總之我不是!”
“你還擰?”新婚燕爾時,郭弘磊往往讓著妻子,任由她擰,但現在不同了,他十有八/九還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掐還掐,以擰還擰。
由於體格相差懸殊,不消片刻,勝負立分。
“哎你——別鬧!”姜玉姝慘敗,掙扎半晌無果,被逗弄得喘不上氣,不得不認輸求饒,“停!我認輸,我輸了,我錯了,噯你的信還沒寫完,趕緊寫信吧。”
郭弘磊莞爾,依言鬆開她。
隨後,他把寫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團,丟了,重新鋪紙。
姜玉姝心情好,又幫他倒滿茶,詫異問:“為什麼不接著寫?”
“剛才生氣,不太冷靜,得重新寫,改用溫和些的措辭,以免老四又嘀咕我‘過於嚴厲’。”兄長倍感無奈,“其實,我壓根不想嚴厲責備弟弟,只是你也清楚,有的時候,老四任性妄為,能氣得人火冒三丈。”
姜玉姝同情拍拍他肩膀,“或許再過幾年,他就成熟穩重了。”
“但願如此。”
“我也得寫兩封信。”她返回自己的書桌,麻利鋪紙磨墨,“滿月酒嘛,咱倆沒空回去喝,等七月裡給母親做壽的時候,我再探望慧娘和小侄子也不遲。”
“唔,你告訴家裡一聲即可。”
與此同時·赫欽郭府
夏夜悶熱,熱得人煩躁。
王氏年事已高,身體一年比一年衰弱,精力不濟,夜間習慣早早就寢。
但近年,她雖然躺下了,卻經常睡不著覺,煩惱絮叨。
“唉,我命苦。”
“侯爺死得早,弘耀又跟著他父親去了,把其餘孩子扔給我,個個不讓人省心!庶女不提也罷,親生女兒……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聊蘭兒了,一想起她,我就傷心失望。”
兩名心腹丫鬟睡在大床旁邊的矮榻上,習以為常,寬慰道:“其實,咱們姑娘生性孝順,一切都怪姑爺家不好,勢利眼。”
“姑娘是有苦衷的——”
“夠了,不準提她!”
丫鬟畏縮,“是。”
王氏長吁短嘆,滿腹憂愁,“女兒徹底成了別人家的,兒子又不聽話。譬如弘磊,固執,懼內,我幾次勸他納妾、多生兩個兒子,他推三阻四,生怕妻子不高興。至於阿哲,體弱多病,倒是勉強不得,他已經有一個丫頭,再生個兒子繼承血脈即可。”
“最不讓人省心的,是軒兒。”
“那個孽障,非要從商,趁機在外頭花天酒地,心裡沒個成算,專愛與狐媚子廝混,一會兒冒出一個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郭家的種?”
“這……”昏暗中,兩個丫鬟咬唇忍笑,“事關重大,想來,四爺不可能不小心核查吧?”
“想必是明確無誤的,老夫人請放心。”
王氏輾轉難眠,愁得不行,“那個混賬東西,瞎胡鬧,弄出私生子,惹人笑話我教導無方,丟臉,丟臉吶。等七月裡,弘磊回家的時候,我一定要叫他嚴加管束弟弟!”
兩個丫鬟接腔說:“好主意,二爺應該能管住弟弟。”
“夜深了,老夫人,您快睡吧,免得缺覺頭疼。”
王氏唉聲嘆氣,絮叨了半個時辰,才迷迷糊糊睡著,夢裡仍放心不下小兒子,生怕他被狐媚子騙得撫養野種。
一晃眼,七月了。
烈日炎炎,酷暑難耐。
王氏壽辰在即,郭府上下忙碌,忙於籌備壽宴。
夏夜,一家人團聚閒聊,桌上擺著幾樣糕點,另有冰鎮葡萄和井裡湃過的甜瓜,用以解暑。
“這葡萄是兒子託朋友買的,挺甜。”郭弘軒慣常一副樂呵呵模樣,端著小碟子,親手侍奉長輩,“母親嚐嚐?”
王氏吃了一顆,讚道:“嗯,不錯,跟從前宮裡賜給侯府的差不了多少。”
“母親喜歡就好。冰窖裡還有幾十斤,明兒給您弄一壺葡萄汁,更甜!”
王氏嘴上常罵小兒子“孽障、混賬”,但幼子回家一獻殷勤,她便氣消大半,和藹說:“太甜了不好,齁嗓子。”
“嘿嘿嘿,倒也是。”郭弘軒坐不住,端起果碟,顛顛兒走向妻子,“慧娘,你也嚐嚐?”
劉慧孃的小兒子剛滿百天,月子裡調養得宜,氣色紅潤,身體豐腴,溫婉拿了一顆。丈夫雖然十分風流,拈花惹草處處留情,但在家時,從不冷落苛待妻子,總是尊重體貼,令她哀怨不起來。
“二哥、二嫂、三嫂,你們也嚐嚐?”
“謝謝。”姜玉姝摘了幾顆,仔細剝皮,喂孩子們吃。郭弘磊則舉了舉茶杯,示意自己喝茶。
妯娌有丈夫陪伴,紀映茹卻沒有,因為郭弘哲遠在都城翰林院學習。她搖搖頭,歉意說:“多謝。果子很好,可惜我吃不得冰。”
“無妨,明兒拿兩串出來晾著,等融了冰,嫂子再吃。”
紀映茹不好不領情,點了點頭。
最後,郭弘軒把果碟往侄子侄女面前一放,拍拍手,“孩子們,當心果核!”
王氏歪靠矮榻,看著小兒子忙前忙後,一個勁跟丫鬟搶活,失笑說:“行啦,你坐下歇會兒吧,忙得一頭汗,不熱嗎?”
“嘿嘿,兒子不怕熱。”郭弘軒擦擦汗,挨著母親的矮榻坐下,開始聊起自己經商時的趣聞,繪聲繪色,滔滔不絕,逗得老人不時發笑。
姜玉姝打量開朗健談的小叔子,隨後,悄瞥安靜品茶的丈夫,不禁暗忖:聽說,弘磊幼時,很晚才開口說話,沉默寡言,夾在嘴甜大哥與活潑弟弟之間,不懂得討長輩歡心,甚至被母親嫌棄“木訥木頭人”……真不知道,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正當她出神好奇間,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忙垂首,意外看見了一顆剝得坑坑窪窪的葡萄。
郭炅踮腳仰頭,大眼睛黑白分明,舉著自己剝好的葡萄,遞給母親。
姜玉姝霎時心裡一暖,柔聲問:“你剝的?”
男童點頭。
“給娘吃?”
男童再度點頭。
“好孩子,真乖!”姜玉姝愉快吃下葡萄,摟著孩子親了一口,母子倆的衣服被葡萄汁染紅,也不在意。
郭弘磊發現了,剛張嘴想說話,卻聽上首母親發問:
“玉姝啊,朝廷叫你連任,一定要任滿三年嗎?”
姜玉姝抬頭,對上婆婆的眼神,頓感不妙,不動聲色答:“是啊,規矩如此。”
“忙了三年,仍是知縣,難道要當六年知縣?”每當次媳回家,王氏便忍不住,必定提一遭,“弘磊經常說你‘辛苦’,唉,瞧你瘦的,依我看,乾脆辭官算了,回家休養身體。如何?”
如何?
不行。
另外,聽婆婆的語氣,嫌我品級低?事實上,莫說我,即使皇親國戚,也無權想升官就升。
姜玉姝飛快思考措辭,暗中打起精神,為難表示:“多謝老夫人關心。我倒是想休息,但如果因為沒升官就辭官的話,豈不是顯得功利心忒重?那樣做,恐怕會影響朝廷對郭家的看法。”
“這……”涉及郭家,王氏不得不謹慎考慮。
婆婆不贊同二媳婦當官,在場大人皆知,或擔憂,或觀望,唯有幾個孩子仍嬉戲玩耍。
王氏心裡不痛快,嘆了口氣,淡淡說:“看來,你還是不想辭官。”
姜玉姝眸光不閃不避,懇切說:“官職真的不能隨便辭,請老夫人體諒。”
“但——”王氏正欲繼續勸,卻聽次子朗聲說:
“對了,有件大事,差點兒忘了告訴母親。”
王氏下意識扭頭,“什麼事?”
郭弘磊不緊不慢答:“煜兒年滿十六,是時候該給他張羅親事了,上個月有位朋友提起一戶人家的姑娘,聽起來似乎不錯,所以想和母親商量商量。”
正在吃甜瓜的郭煜呆了呆,倏然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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