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原本我是打算親自潛入丞相府,殺了安家父子,再留下那封信。可最終卻被那女人攔住了。”梁三公子說到這裡,心中也隱隱痛了一下,“那女人說我若入那丞相府,必定會命喪那裡,我們緣分盡了,她為我做最後一件事,然後換個自由身。”

小花娘,她說出這話的時候,臉上沒帶着一丁點的不舍,反而還讓梁三公子給她預備了足夠她下半生不愁吃穿的厚厚一摞銀票。強裝着無情無義,可她卻在侍奉他的最後一夜偷偷落淚了。梁三公子信了那女人,將書信交給她,然後送她出門,看她遠去。

梁三公子直到,是生是死,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沒有輪到小花娘出手去殺安龍義和安平之,她只等着冷軒蓉他們離去,悄悄將書信放到了安平之身邊。

安平之有怨有恨,卻已經心灰意冷,他若真的想對冷軒蓉出手,那倒是能讓他有活下去的理由了。然而卻是沒有的,安平之靜靜去了,一切都是梁三公子做下的。如他所說,躲在暗處,若他不說,沒人能夠勘破。

這樣的做法,與冷軒蓉如出一轍。

竇皓維聽了這些話,笑的更是苦澀。

放下深仇大恨?他居然還在那一瞬有了這樣的愚蠢想法。

竇皓維抬起手來重重捶在梁三公子肩頭,根本不顧他身上有傷,一下又一下,咬着牙重重的打下去。

梁三公子疼的頭頂滲出汗珠,心裡卻一點點輕鬆下來。

直打的梁三公子忍不住抬手緊緊握住竇皓維的拳頭低聲求饒,竇皓維才咬牙道,“以後你跟我走,再不許提什麼仇恨,再也不許!”

梁三公子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卻呲牙笑了,“若蒙皓維收留,慕寒也當再世為人,不管結果如何,恩怨算是了了。”

沒過幾天,帝師府小少爺竇皓維辭別驍瀚王杜亦霖,遠離皇城喧囂,帶着少數隨從,外出遊學去了。皇城中又空出一座大宅,那梁姓的宅子主人也消失了蹤影。

丞相府倒了,皇城裡人心惶惶,丞相一職空缺着,朝中文武百官都等着皇上有個決斷。這決斷不單關乎朝廷里許多人的身家性命,更關乎着皇上登基之後獨自決斷的第一腳要往哪裡走。

朝野上下議論紛紛,被謠言提及的幾個人心中更是有喜有憂。然而,隨着一架馬車極速進了皇城,謠言的風頭,一下子轉了個大彎。

帝師府的五先生從武明郡回來了。

一場巨變之後,人人都知道,是這位帝師府的五先生在杜亦霖身後出謀劃策,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也知道這位五先生不顧自己安危,在最危險的時候深入武明郡,壓住了大將軍府的暗中叛亂,調頭守住外面安平之手中軍隊攻打皇城的路。

這是奇功一件,人人都知道,皇上定有重賞,而這賞,極有可能是那丞相的官位。

然而五先生的名聲在皇城中絕算不上好,他雖然聰明過人,卻也因為性情古怪難以親近。唯獨與五先生相處甚歡的那位帝師府小少爺悄無聲息的遊學去了,整個皇城裡,便再也沒有幾什麼能夠讓人接近這位五先生的辦法了。丞相一職,關係重大,若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讓別人全然摸不透心思,那許多事情,怕是就更加複雜了。更何況,皇上性情仁厚,難免被五先生這樣的強人欺壓,帝師府若是出了個安龍義,這天下,還有誰能壓得住?

憂慮恐懼一時間瀰漫開來,這樣的風聲,自然也傳到了五先生竇彥東的耳朵里。

驍瀚王府之中,竇彥東與杜亦霖對桌而坐,談笑風生。

杜亦霖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問道,“五先生以為如何?這丞相之位,怕是非您莫屬啊。”

竇彥東也放下筷子擺擺手,“王爺說笑了,我竇彥東閑雲散鶴大半生,最受不了的便是約束。當初那麒麟營的谷將軍帶信給我的時候,可是說的明明白白,來去自由,王爺現在可不能出爾反爾啊。”

“五先生說的哪裡話。”杜亦霖知道這位五先生不是等閑之輩,不然自己也不會在最危急的時候請他出山,“五先生當然來去自由,只是,若您不要這丞相之位,還得勞煩您推舉一人,頂上您該本該做的位置。”

這話說的明明白白,竇彥東又豈能不知道杜亦霖的用意呢。

“王爺放心,明天進宮面聖,一切都抱在我竇彥東身上了。”

誇下海口,竇彥東心裡卻是沒底的,一路上他磨破了嘴皮子,可就怕那冷承戚見了女兒,再被那個鬼機靈的丫頭壞了事。

然而竇彥東卻不知道,他所想到的事情,杜亦霖也已經想到了,他特意讓竇皓維送去的那封信,便是最大的一顆定心丸。

燭火搖曳,一張酸棗木的圓桌邊上,坐着久未團聚的三個人。

冷軒蓉望着父親的氣色,發現他比自己想象之中好了許多。病體早已康復,一路上雖然舟車勞頓,但卻沒少了進補。早在衲岩縣時那風中枯草一樣的老者不復當初,如今再看,父親儼然有了往昔才子侍郎的樣子。

另一邊,顏良大哥雖然神情嚴肅,眼中卻並沒有憂慮,如今哪怕是有了天大的事情,他都彷彿能夠無懼無畏。冷軒蓉知道,這是因為顏良大哥從心底有了自信,他不再是當初衲岩縣縣衙中一個小小的衙差,如今的顏良大哥,已經變成了武功高強進退自如的英雄豪傑。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冷軒蓉身邊,冷軒蓉長出一口氣,真的安心了。

“安家三子……這可是真的?”冷承戚緊鎖雙眉望向曾顏良。

曾顏良搖搖頭,“顏良是窮苦出身,父母早逝,孤苦無依,與安龍義沒有關係。”

他的語氣無比堅定,這讓冷承戚舒心一笑。他也看出來了,曾顏良不單武功長進,連心胸氣魄也都與往昔不同了。

“既然如此,就照王爺說的辦吧。”冷承戚放下手中那封信,然後對冷軒蓉和曾顏良說,“躲過這一劫,以後如何,我們再做打算。如今安家的事情剛剛結束,我們應當……謹慎小心。”

曾顏良聞言也重重的點了點頭。

冷軒蓉有些茫然的看看這兩個人,這時曾顏良看到冷軒蓉似乎又有些不安起來,急忙開口對她說,“皇城裡不安穩,皇上和驍瀚王現在也正是最小心謹慎的時候,順則生,逆則死,幾天之中,皇城裡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官員被滅門了。”

冷軒蓉自然明白他們說的這些意思,但卻沒有想到,在這樣危險的時候,她卻一點都不擔心,而且也不需要絞盡腦汁去想什麼了。

冷承戚淡然笑道,“朝野上下一片混亂,縱是危險,但也比一人攬權,遍生冤獄的時候好了。”

冷軒蓉有些擔憂的問父親,“皇上召見,讓我們明日入宮,父親棄官逃走一事,可有辦法解決了?”

“御城庫走水一案牽扯甚廣,加上父親手中那些證據……”冷承戚說到這裡,長嘆一聲,他倒不是怕皇上追究那些舊事,只是一路上五先生竇彥東極力勸說他的那些話讓他心中難平。

他看看自己消瘦無比的女兒,心中有些不忍,但一咬牙,開口問道,“軒蓉,父親若是再留在皇城為官……”堂堂才子冷承戚,話說到這裡,卻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了。

官場無常,他冷承戚最明白。當初他棄官逃走的時候,連累了妻兒,害妻子死在逃亡路上,連屍骨都未能安葬,害女兒小小年紀便受這麼多苦痛,幾次差點喪命,就連他自己,都曾沉淪賭庄,若非得女兒極力挽救,他怕是早就死了。

然而就算是有了這些事,冷承戚心中,依然有一團火焰,那一團原本熄滅,卻又被重新燃起的火焰。

不論何時,問他心愿,冷承戚只在心中默念,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一介文人,除此無他。

冷承戚繞不開為君分憂為國解難這個心愿,卻又怕再傷女兒的心。他現在只想聽女兒一個決斷,若是要走,他定會毫無怨言,斷了念頭,熄了火焰,讓一切隨風而去,做個山間隱士,再不聞世事。

可這時,冷軒蓉卻開口,“父親當初是被奸臣佞黨所害,一生心愿未能了卻,若是此時再退,難免落個喪家之犬的名聲。父親腹有錦繡,當有所為。”

淡淡幾句話,說的冷承戚鼻子一酸,眼眶也濕潤了。

女兒的話,句句戳在他的心頭,年輕時的抱負,至今還會出現在夢中的宏圖心愿,似乎藉著冷軒蓉的幾句話,一下子拂去塵埃,閃亮起來。

父親眼中閃爍的光彩沒有逃過冷軒蓉的雙眼,她雖然想就此遠離紛爭,可她卻又知道,自己的心愿已了,今後為何不讓父親也了卻畢生的心愿呢。

轉頭再看顏良大哥,他眼中滿是柔情,似乎想要對她訴說什麼。

冷軒蓉的心一下子揪起,早已做好的決定,再次顫動了一下。然而她握緊了拳頭,要說,她一定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