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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下了幾天的雨,屋子裡面總有一種好像揮之不去的潮濕味道,趁着天難得的放晴,大丫鬟晚照帶着幾個小丫鬟趕緊的抱了被褥出去晾曬,院子裡面不大一會兒就全都是晾曬起來的被褥了。

空蟬放下手裡的《山河志》,起身推開窗戶,略帶着潮濕的空氣頓時洶湧而來,感覺渾身上下好像都跟着一個哆嗦,毛孔都在舒張着。

那本《山河志》攤開着,正好翻到了江南風光,書頁被窗戶外面吹進來的風攪得嘩啦啦作響,好像在嘲笑有些人的異想天開。

即便是資料充足,也奈何不了這一方小天地。空蟬嘆了口氣,一手按住太陽穴緩緩的用力,她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人,居然也會落到這個地步。

“姑娘,可是又頭痛了?”晚照掀了帘子進來,瞧見自家姑娘的動作,趕緊走過來:“怎麼還開了窗子?當心着涼,到時候吃着那苦苦的葯,您可別臉上皺成一團。”說著,已經伸手關上了窗戶,屋裡的光線頓時黯淡起來。

空蟬睜開眼睛看了看這個大丫鬟,據說指自己這個身子的母親在世的時候,親自給挑選出來的,最是忠心耿耿,想着也算是個能說得上話兒的,便嘆了口氣,感受着晚照恰到好處的力道:“外面的人還沒走?”

晚照的動作頓時停頓了一下子,微微彎下身子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臉色,斗膽道:“姑娘,奴婢就不明白了,那樣好的一樁親事,您怎麼就不滿意了,三姑娘四姑娘她們羨慕得不得了呢!”

對方可是堂堂的小侯爺,位高權重的,還有位嫡親的姐姐在皇宮裡面當貴妃,這樣顯赫的家世,巴望着結親的人家排出去好幾里路去,自家姑娘卻還不高興。

空蟬微微睜開眼睛掃了她一眼,看的晚照心裡一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麼,前些日子自家姑娘尋死覓活之後,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偶爾看人一眼叫人心裡發涼。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罷了!”空蟬心下苦笑,很多人都在暗地裡罵她不知好歹吧?要不是那個苦命早逝的母親跟已經過世的侯夫人是手帕交,這樁婚事估計還輪不到自己呢!

“罷了,你去瞧瞧晴空回來沒?叫她出去打探點兒事兒,半宿的不見人影,又瘋到哪裡去找小丫鬟們玩鬧去了。”空蟬起身,微微掩口打了個呵欠,“我困了,歪一會兒。”

晚照給放下帳子來,聽着床上的人呼吸漸漸均勻了,輕手輕腳的退出去,關上了房門。

“晚照姐姐出來了。”外面拿着小竹竿鞭打着被褥的小丫鬟趕緊過來:“姐姐要喝綠豆湯嗎?剛剛廚房送來的。”

晚照聞言笑罵道:“就你們這些個小蹄子們知道享受,行了,干自己的事兒去,姑娘在裡頭睡了,你們動靜小點兒,吵着了姑娘,仔細我揭你們的皮!”

說罷,一邊笑一邊走了,穿過爬滿了薔薇的花廊,徑直往前頭去了。

空蟬躺在床上,實際上並沒有睡着,這幾日腦子裡面亂紛紛的,前世今生交織成團,又面臨著逼婚的窘境,只恨不得一覺睡過去就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蝸牛一樣的避開這般情況。

那柳空蟬也實在是無用,被安排上一樁糟心的婚事就一個想不開的輕生了,如今換成自己面臨這般情況,兩眼一抹黑的什麼也搞不清楚。

這般輾轉反側不多時,便聽外面有人叫罵:“小蹄子們,不好生幹活瞎說什麼?再叫我聽見了看不撕爛你們的嘴!”

這般潑辣的聲調,一聽就是另外一個大丫鬟晴空回來了,這丫頭天生一張利嘴,說起來沒幾個能說得過她的,走起路來也不像一般女子那樣溫柔婉約,總帶着股風風火火的感覺,空蟬卻很是喜歡這丫頭。

“還道姑娘睡了,要不晚照那老媽子樣兒的能離開片刻?沒想到原來是裝的。”晴空進得門來,瞧見空蟬已經坐起來掀了帳子,頓時就笑了起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也回到了原本的動靜:“怨不得姑娘不願意呢,那小侯爺可真不是什麼好人來着!”

空蟬把面前的茶盞推過去,晴空也不客氣,要是晚照可能還會說什麼規矩云云的不肯接,她卻不在乎,端過來就一飲而盡,咂咂嘴:“這好好的茶水給奴婢這樣的喝了,簡直就是牛嚼牡丹,還要嫌棄這味道怪呢!”

說起這小侯爺來,京城裡面那是大大有名的,不說他家位高權重,有位當寵的貴妃姐姐,就說這小侯爺本人吧,相貌堂堂器宇軒昂的,廣論外表,那是滿京城裡也挑不出幾個來的。

不過,這位公子就因為家世太顯赫了,被慣出了一身的毛病。侯夫人早早就沒了,他一直就是被祖母和姐姐照顧着,後來姐姐進了宮,這位就更加不得了了,不僅被姐姐萬般的寵着,連着聖上都稱讚他熱血男兒。

實際上呢,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紈絝子弟,整日裡帶着一群高官子弟街頭縱馬不說,酒樓茶館裡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兒也比比皆是,好在還沒淪落到流連花街調戲良家婦女的份兒上。

不過這樣的事實也夠糟糕了,若不是有着顯赫的家世,有那樣好看的皮囊,這位小侯爺別說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貴公子了,有點眼光的都瞧不上。

合該自家姑娘倒霉,不過就是跟着家裡人出門上香,就遇上了這小侯爺,完全不顧規矩的進了女眷所在,瞧見了自家姑娘的模樣。說起來也怪自家姑娘那張臉實在是好看了一些,見慣了自家貴妃姐姐模樣的小侯爺都驚為天人,一心要娶回家去。

於是這麼回家一說,好,侯爺當即就想起來了,這姑娘不就是自家夫人以前閨蜜的女兒?這就是緣分啊,順水推舟的就上門提親來了。

空蟬聽着晴空滿是不屑的一番說辭,更加頭大,難怪原主要想不開的尋短見,原來是個紈絝子弟。

更加應該頭大的是自家父母的意見,自家父親不過是個銀青光祿大夫,說起來也就是個從三品的閑散文官,能夠跟顯赫的侯府結親,那是求之不得的,繼母更是直感嘆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若不是她帶着女兒出門上香,還求不到這樣的好事兒,改天就該去廟裡面謝謝月老。

“姑娘,奴婢也明白您心裏面不願意,可是老爺夫人那裡可是願意的很,這樣沒幾天事情就得定下來了。”晴空心裡也急,自家姑娘打小就是嬌弱弱的,哪裡能匹配那樣的紈絝子弟?夫人那不是親娘,自然不關心,老爺這當爹的怎麼也不替女兒考慮考慮?

空蟬連連苦笑:“我連門都出不了,外頭還有人寸步不離的盯着呢,我能幹什麼?”

晴空頓時啞然,自家姑娘前些日子鬧出來的事情,可是把老爺夫人嚇壞了,外頭好些婆子媳婦輪着班兒的盯着她們這裡,就怕再出個意外無法跟侯府交待。

自然,自家姑娘尋短見的事情也被掩蓋了起來,絕對不容許人說出去,這簡直就是給侯府臉上一個大耳刮子,傳出去小侯爺瞧上誰家姑娘,嚇得人家自盡了,不管侯爺還是貴妃都不能輕饒了柳家。

空蟬自然也是明白個中道理的,所以一直隱忍着沒有什麼動作,總不能佔據了人家女兒的身軀,還要把人家一家人送上絕路:“仔細想想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晴空頓時撓頭:“你叫奴婢去打聽消息可以,說到出主意,您還是找晚照吧。”

晚照若是知道了,那不就等於父親也知道了?空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那個丫鬟的的確確是為了自己好的,可是她總是覺得小侯爺是個不錯的人選,若是錯過了,以後繼母還不知道會選擇什麼樣的人家給她。

晴空顯然也是知道這些的,在屋子裡面來來回回的走動着:“要不,奴婢出去打探一下,看看這小侯爺是不是被以訛傳訛說成這樣的?老爺畢竟是姑娘的父親呢,總不至於會害您。”

誰知道呢,比起自己加官進爵的希望,女兒是不是還有足夠的價值,柳家的女孩子並不止她柳空蟬一個。

“姑娘,夫人屋裡的冬雪姐姐來了!”正說著,外頭小丫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空蟬坐正了身子,看了晴空一眼,這丫鬟趕緊的幫着自家姑娘正了正髮髻,低聲道:“沒事兒,都妥當著呢!”

空蟬這才放下心來,若是被繼母屋裡的丫鬟瞧見自己私底下閑散的樣子,回去一說,繼母還不知道又要出什麼招。

“進來吧!”隨手拿起桌上的《山河志》,空蟬重新擺出一副安靜淡泊的樣子來。

帘子被人挑開,進來一個身段細長,眉眼尖尖的丫鬟,穿着蔥綠色的裙子,大概是天涼,外面加了件雪青掐牙背心,臉上笑眯眯的:“奴婢給姑娘請安!”

“冬雪姐姐快別多禮!”空蟬趕緊放下書,看了晴空一眼:“沒眼力見兒的,還不趕緊扶起冬雪姐姐來!”

“可不敢當姑娘一聲姐姐!”冬雪唬了一跳,趕緊避開晴空纏過來的手,要是放在以前,沒個親娘照應的二姑娘,叫聲姐姐她就聽着了,現在這位主兒可是鹹魚翻身了,小侯爺都親自上門提親來了,就連夫人都要小心伺候着,何況她一個丫鬟。

“有什麼當得當不得的?”空蟬心下冷笑,這位小侯爺的冒失舉動倒也算是做了點兒好事兒,那些最是拜高踩低的下人們最近到她這裡來都是一副諂媚的嘴臉:“冬雪姐姐可是母親身邊的紅人兒,怎麼有空兒上我這兒來了?”

冬雪額頭上隱隱的冒汗,暗暗後悔自己以前太過張狂了無視這位主兒,趕忙笑着道:“這連日里來下了好幾天的雨,屋子裡面總是不舒服的,夫人說了,趁這天氣放晴,帶着姑娘們出門踏青去,好叫底下人整頓整頓屋子,別濕氣太重的損着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