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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六月本就炎熱,何況是這午時三刻,寺里的僧人們都在前殿,後寺住着的夫人太太們此時若不是小睡便在院子里納涼,徐陵算準了不會有人來這後山的涼亭,這才將王玄真帶了過來。

此處只有一條下山的路,站在涼亭之上,稍有動靜便能知曉,而最重要的是,王玄真想跑也跑不得!

看着山下兩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蹣跚而上,王玄真露出猥瑣的笑容,“小兄弟,不是我老王不信你,這事兒恐怕任誰都不能不疑心!”

徐陵咬牙切齒的向山下看了一眼,眉眼一挑,“你且放心,既便是舍了命去,我徐某人也會保你無恙!”下面的話徐陵沒有說出口,這樣吃力的爬上來,不過就是兩個小丫頭罷了,這個膽子也忒小了,怎麼能成大事?

這樣想着,徐陵看向王玄真的眼神就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意味,而王玄真卻是笑容更甚。

正在努力爬山的槿娘抬頭望去,卻只看到亭子的一角,走到一處分叉的路口,槿娘停下來歇息。

綠柳遞了一條青綠色的絹帕過來,“快擦擦汗吧。”

槿娘接過帕子擦了汗,卻是隨後塞到腰間,只是卻又不塞緊了,帕子留了一半在外頭,晃晃蕩盪的。

待再次向上爬的時候,槿娘卻不往涼亭的方向走,而是衝著另一側的崖邊而去。

綠柳一把將人拉住,“咱們不去那涼亭么?”

槿娘眨了眨那雙桃花美目,“去看風景啊,那小和尚說那下面有個種滿了桃樹的峽谷,我想去看看。”

綠柳有些擔心的拉住槿娘的手,“去看看也就罷了,可千萬小心。掉下去不是玩的,危險的緊!”

槿娘會意的點頭,卻在心中嘆了口氣,以綠柳的粗心都能想到,恐怕別人也未必想不到。

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府里找不到人,自然會報個病故。

又爬了一段,終於來到崖邊,放眼望去,果然下面是鬱鬱蔥蔥的桃樹。只是如今卻都枝繁葉茂,一片綠色,再沒有半點粉色的花朵。

山崖並不陡峭。但一路滑下去恐怕再也上不來,槿娘狠了狠心,掏出絹帕來擦汗,掏了一刻才驚道,“哎呀。我的帕子丟哪兒了?”

綠柳回頭往山下看去,只見一塊青綠色的帕子丟在距此幾十丈的地方,便笑道,“許是剛剛擦汗的時候掉的,別急,我去撿了來就是了!”

綠柳抬腳欲走。槿娘卻一把抓住她,“綠柳你等等!”

“怎麼了?”綠柳眨眨眼睛,圓圓的鵝蛋臉上被太陽曬的泛起了紅暈。

槿娘搖搖頭。想給綠柳一個笑臉,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是努力的彎了彎嘴角,“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

綠柳“噗嗤”一笑。“你怎麼了,我去撿了帕子就回來!”說著便將槿娘的手扳開。轉身幾步走了開去。

看着綠柳沿着石階走下去,估摸着看不到上面了,槿娘這才走到崖邊,往峽谷里看看了,方將耳朵上的一隻粉色水晶石的耳墜摘了下來,丟到了地上。

“你在做什麼?”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槿娘猛的回頭,卻是嚇了一跳。

此時綠柳正彎腰撿帕子,剛蹲下來,就看到不遠處一雙淡粉色的繡鞋映入眼底,她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就看到六小姐那張嬌艷卻冷若冰霜的臉。

“六、六小姐!”綠柳驚呼。

六娘冷冷一笑,“果然在這兒!”隨着話音一落,戚媽媽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完了,這回可被逮到了!

戚媽媽陰沉着臉走了過來,抬起手一巴掌打了過去,“小賤貨,竟然教唆小姐偷跑出來!”

轉眼綠柳泛紅的鵝蛋臉上映着一隻大大的掌印,戚媽媽卻似乎並不滿意,伸手還要再打,翠玉上前一把拉住了戚媽媽的手臂,“媽媽,九小姐是眼看要出嫁的人,您好逮給她留個顏面!”

戚媽媽冷哼一聲,將手臂收了回去。

六娘這才陰陽怪氣的道,“媽媽別跟這些小蹄子囉嗦,先辦正經差事要緊,我剛看着那涼亭里有兩個人影,也不知道九妹妹跟哪個公子在這兒幽會呢!”說著便瞥了一眼翠玉,“若是徐家的人知道,這門親事做不做得還真說不準!”

翠玉心下一動,便看向綠柳,綠柳已是急了,一手捂了臉,卻仍衝著六娘吼道,“六小姐說話客氣些,這可是關乎名譽的大事!我家小姐清白的很,不過就是在這山裡逛逛,一路上連個僧人也沒見着,哪裡有什麼公子!”

話音剛落,就聽到山頂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聲,眾人不由嚇了一跳,翠玉臉色一變,連忙帶了頭往山上跑去,綠柳緊跟其後。

戚媽媽也一拽一拽的往山上爬,她的身後跟着幾個粗使丫鬟和粗壯的婆子。

只有六娘,不緊不慢的跟在最後頭,時不時扶着甘草歇上一歇,臉上卻露出冷冷的笑意。

到了山崖之上,翠玉就看到一個穿着白衣的男子正站在距槿娘不到一尺的地方,而槿娘正站在山崖邊上,只要向後一靠就會掉下去。

嬌陽如火,將槿娘的臉映的通紅,她怒目而視,衝著眼前的男子道,“你快走開!”

徐陵卻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低聲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若跑了,我怎麼辦?”

“九小姐!”翠玉驚呼。

槿娘嚇了一跳,腳下一抖,不自覺的往後靠去。

而徐陵轉過頭去,就看到白家的丫鬟婆子們瘋了一樣的衝過來,也跟着嚇了一跳,再回過頭來,就見槿娘大叫着向後倒去,“啊……”

隨着徐陵伸出手臂,槿娘只覺得一雙有力的大手將自己拉了回來,就這樣被人摟在了懷裡!

半個時辰之後。槿娘跪在梅氏的面前,翠玉和綠柳緊隨其後。

梅氏怒不可遏,“說,是誰的主意!”

槿娘抬頭,撅着嘴道,“母親別生氣,是女兒的主意!女兒想去後山逛逛,誰想着竟碰到了徐二公子!”

梅氏猛的拍向炕桌,桌上的茶碗跟着發出輕響,“若不是你六姐姐。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

槿娘看向六娘,六娘卻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仔細的查看自己的指甲。臉上一片平靜。

原來是她告的密,槿娘半眯了桃花眼,露出萬分後悔的神情,“母親,女兒再不敢了!”

已經定了親的庶女。又是寫到自己的名下,梅氏只得忍了怒氣,卻又衝著槿娘道,“這次姑且饒了你,可她們卻不能饒過!罰半年的月銀,每人十板子!”

啊?竟然要打板子?綠柳一聽就哭了出來。“大夫人饒命!”

白家待下還算寬厚,打板子算是極重的刑罰,若是年紀大些的。二、三十板子就能要了人命。

翠玉也嚇了一跳,卻只是咬着牙不哼聲。

七娘懷裡正在睡覺的湯糰突然動了動,七娘抬起頭來,“母親,若是她們都打了板子。誰來服侍九妹妹?”

梅氏冷哼了一聲方道,“那就把翠玉的免了!”

有小丫鬟在門外回稟。“夫人,三姑奶奶已經到了前殿!”

梅氏連忙驚喜的站起身來,“三娘果然來了!”

這一回來護國寺,她是不顧府中的事務和京郊莊子里的帳務,又放下臉面求了老夫人,這才得了這個機會,就是為了見三娘一面。

如今三娘來了,梅氏自然顧不得槿娘,連在院外侯着的徐二公子都推了,只着急着重新收拾衣裳,準備去見三娘。

槿娘帶着翠玉和綠柳出了廂房,走到六娘的身邊,槿娘笑盈盈的道,“六姐姐,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乾的可有意思?”

六娘臉色一變,轉身快步的走了開去。

眼看要出嫁的人了,告密對她又有什麼好處?槿娘真是想不明白!

數日之後,白府的東跨院里多了幾名粗壯的丫鬟,守在西廂的門外。

槿娘看着院子里飛舞的蝴蝶,卻只有羨慕的份。

好在梅氏只是以為槿娘貪玩,而碰到徐陵也是無意,便只訓斥了一番,又禁了足,但為了保險,還是派了丫鬟守住,免得她再跑出去。

倒霉的卻是翠玉和綠柳,罰了半年的月銀,綠柳還挨了板子,翠玉本來也是要挨板子的,七娘卻勸梅氏,若是連翠玉都倒了,又有誰來服侍槿娘,梅氏這才放過了翠玉。

於是,綠柳如今躺在丫鬟房裡直哼哼,槿娘雖說安排了小丫鬟去幫襯,又送了上好的金創葯過去,心裡卻是愧疚的很。

這一會不但失敗了,還連累了許多人,恐怕日後逃跑的機會也更少了。都怪那個徐陵,大中午的跑後山去做什麼!也不怕中暑了!

用過午飯,槿娘無聊的靠在窗前。

窗外,黑白相間的湯糰活力無限,它舔了舔爪子上的毛,圓圓的眼睛掃過花叢,猛的竄了出去,衝著飛舞的蝴蝶揮動貓爪。蝴蝶忽上忽下,湯糰每一次都無功而返,就這樣撲了許多次,直到那蝴蝶飛過了院牆,它才戀戀不捨的被抱進了東廂。

沒得看了,槿娘正欲走開,屋檐下的小丫鬟卻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你知道什麼,外面說徐二公子對咱們小姐惦記的緊,偷偷跑到護國寺去看咱們小姐,還出言調戲!”

“這也難怪,那徐二公子好色的名聲京城裡可是人盡皆知,咱們小姐被那二王妃都看上了,他又怎麼會不好奇!”

“再過幾個月就過門了,那徐二公子怎麼就這樣按捺不住?”

“可惜了咱們小姐,性子又好,長的也好,竟然被老夫人嫁給徐二公子那種人!”

槿娘大驚,這個徐二公子,到底是什麼人?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打聽徐家的事兒,如今想叫綠柳去打聽消息,待翠玉進了門,她才想起,綠柳此時還躺在床上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