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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衛行戈伸手一指他和那白髮老者身邊的位置。

俞和深吸了口氣,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碗筷,對老康掌柜說:“掌柜的,這兩位是我的故友,人家既然遠道而來,我只好跟您告個假,陪他們喝上幾盅。煩勞您到後面喊個人來,頂我一會兒。”

好像這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朝夕相處了七年的小夥計般,老康掌柜瞪圓了眼睛,盯着俞和的臉。老頭子臉色煞白的點了點頭,勉強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道:“有朋自遠方來,那是得好好陪幾盅。你們喝,你們喝着,我去給你們張羅酒水吃食!”

說罷他腳底下磕磕絆絆的,轉身就要朝樓梯口走去。

“放心吧,掌柜的。他們兩位可都是大忙人,隨便喝幾口酒暖身,敘一敘舊便走,不會耽擱了樓子里生意!”俞和伸手拍了拍老康掌柜的背脊,又渡去一道精純的真氣,蘀他壓住了心中的驚惶。俞和嬉皮笑臉的道,“這酒錢就記在我的賬上,打從上月餉錢里扣,您可別舀摻水的酒上來,那肉菜的份量,也得落足!”

老康掌柜點頭不迭,唯唯諾諾的應了。他再不敢回頭看一眼,一溜小跑下了樓,魂不守舍的撩開布帘子,鑽進了後廚。

後廚房裡,兩位從司馬大宅里來的廚子正忙忙碌碌的烹菜切肉,看老康掌柜的神情不對勁,連忙放下手裡的家什,圍攏了過來問道:“掌柜的,外邊怎麼了?”

“不可說,不可說!快給我來杯烈酒!”老康掌柜雙膝一軟,“噗通”一跤跌坐在地上。他舉手連連晃動,只顧喊着要酒,一對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通向前堂的門帘子,渀佛那帘子再一動,便會有什麼鬼物追在他身後進來。

這兩個司馬家大宅里廚子,剛流落到朔城時也在順平酒樓做過事,且都是給小杜當過師傅的人。他們知道順平酒樓的老康掌柜那是一位飽經風雨的武林前輩,昔年縱橫江湖,看慣了血肉橫飛的廝殺,幾十年歲月沉澱之後,便養成了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沉穩性子。可今日卻不知道這老人家怎麼就一反常態了,外面大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把這老康掌柜的魂兒都給驚飛了似的?

兩位大廚一個蹲在地上,給老康掌柜拍背順氣,另一人急急忙忙舀了一碗烈酒,溫也不溫就遞了過去。

老康掌柜劈手奪過海碗,一仰脖頸,“咕咚”的只一口就把海碗里那四兩多烈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冰冷的酒水穿過喉嚨,灌到胸膛里變作一道火線落入肚腸,老康掌柜運勁一催,那烈酒騰地變作一團沸湯,在肚子里團團一轉,轉眼間化成滿身冷汗滾滾而下。

呼哧呼哧的大喘了幾口氣,老康掌柜的臉色這才紅潤了一些,他舉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喃喃的念道:“穿青袍那廝不是人,他是妖魔祖宗啊!故友?小俞子,你到底是什麼來路,瞞得我老頭子好苦!”

話說老康掌柜那原本是指望着讓小俞子傳他衣缽的,可不成想這個懶懶散散的貪酒小子,忽然間搖身一變,竟成了他不敢想象的存在。老人家心裡像是忽然缺了一塊,甚不是個滋味,暫且不講他顫巍巍的爬起身張羅酒肉,先說這二樓上的情形。

俞和與衛行戈四目相對,雖然藉著面具法器之妙,俞和的臉上硬撐着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可那心裡當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若換作了旁一個人,哪怕他就是證得了玄珠道果,俞和仗着他一身玄妙莫測的神通奇寶,自也怡然不懼,但問題面前此時站的青袍漢子,那可絕非是什麼尋常的鍊氣高手,他乃是身負北方北極中天紫微大帝道統的“行戈法王”衛老魔!

這位大西北魔宗降煞內宗的宗主,在京都定陽樵山肅青王府廢墟之上的一戰中,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獨斗道門供奉閣暗府與京都大鎮國寺的一眾有道真修,雖然在道佛兩宗十數位高手的合力夾擊之下受困,還險險就要被俞和以南極仙帝長生白蓮真法打破神通,可最後依舊是被他借血遁之術全身而退。

衛行戈在京都定陽設計謀奪大雍氣運,但因為俞和這個變數的出現而棋差一招。不過在那場道佛魔三宗大鬥法中,他招來中天紫微大帝法相附體,顯出天帝浩瀚威儀,一柄“萬星萬炁衡天劍”當者披靡,那睥睨群修的凜凜神威,已然深深的刻印在了俞和的心中。

此人極度危險,絕不可力敵!

俞和心中估算,多半是昨晚那場鬥法,不慎泄露了他的氣息,同為身負四御道統之人,說不定冥冥中便有所感應。可衛行戈此來朔城找他,又是為了什麼事情?

前有在肅青王府廢墟一役中,衛行戈雖然擒住了俞和,但卻並未對俞和痛下殺手,臨走時甚至口呼“俞師弟後會有期”,看起來像是並不欲取走俞和的性命,倒想刻意留一線機緣,來日好再交道一番。後有雲峰真人在俞和臨下山前淳淳叮嚀,說衛行戈身上的紫微大帝道統並不完全,須得找到其他神帝道統傳人,才能補足傳承,飛升紫微垣,雲峰真人囑咐俞和萬萬要小心衛行戈等魔宗修士,切莫被人擒下活生生煉化,以謀奪南方南極長生大帝道統。

那麼衛行戈突然尋來朔城,究竟是為了將自己收入麾下,還是要把自己鎮壓,覓地煉化?

無論如何,小心為上。

俞和丹田內鼎中的真元玉液如沸,南極大帝長生白蓮熠熠生輝,紫宮大竅中白玉劍匣青光四射,那對兩儀元磁離合劍丸呼之欲出。這時只消俞和心念一動,三件奇寶便會破虛而出,暴起雷霆一擊。

“坐,俞師弟。”衛行戈見俞和遲疑着並不落座,他輕輕一笑,自挪開椅子先行坐到了桌邊,抬手點指着身邊的那張空椅子,再一次開口邀俞和坐下,這次還故意加上了“俞師弟”這三字稱謂。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人家既然都尋上了門來,此時也只能見招拆招。可嘆俞和剛剛還在猜測是不是有人也在背後盯着自己,卻不料應驗來得如此之快,這黃雀背後的獵人立馬就顯了身,而且人家網已張開,利箭在弦,小小黃雀根本無處可逃。

俞和挑了挑眉毛,把心一橫,施施然拉開椅子,坐了下去,他朝衛行戈拱手道:“衛前輩法駕當面,晚輩能有一座,甚為惶恐。”

“四御天帝雖以北帝紫微為首,愚兄亦痴長你數百歲,但我等統帥萬神,輔佐三清,同尊玉皇,你我如何能分前輩晚輩?該當以兄弟相稱才是。”衛行戈說話時雖不帶着什麼語氣,但他言語之間卻分明透着三分親近之意。

俞和笑了笑不置可否,衛行戈伸手取過桌上的茶壺,先給那白髮老者倒了一杯,再給俞和滿上一杯,最後才在自己的杯子里注滿了渾濁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