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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文傑卻做了終南道宗的掌教上天師,但文山卻始終沒能拋下心底的仇恨,最後墮入魔道,兩人在終南山山巔大戰三天三夜,雙雙不知去向,想來是悟通了那最後一層玄機,執手羽化而去了。猶記得那時文山與文傑兩人入門不久,都是一股頑劣的性子,夜裡去偷理正師弟的酒吃,結果一齊醉倒在酒窖門口,被師弟抓了個正着,說要拿法棍責打他們。文山力大如牛,扛着文傑,逃進後山,卻被碧火金睛獸嚇得大哭。面壁思過了三個月後,這兩個人從此就好得渾似一個人般 ”“ 。”

柳真仙子似乎沉入了久遠的回憶中。而符津真人等人,看着手裡那片雕着終南山太乙峰的五色石符,全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片石符是柳真仙子拋出來證明身份的,令符津真人震驚的,不僅是柳真仙子那終南山上清殿首席真傳弟子的身份,更因為這五色石符的背面左下角,赫然刻的着“四九”兩個陽文小字。

這個數字代表着石符主人在終南道宗的輩分。如今終南道宗新入門的弟子,當排到第八十二代,而與符津真人平輩論交的宿老高人,也不過是七十八代或七十九代的弟子。可這位“柳真子”,卻是第四十九代的首席傳人,這輩分可着實差得太過懸殊。論資排輩下來,在場所有真人都得管柳真仙子叫一聲“祖師前輩”。

四十九代首席真傳弟子,若是這位柳真仙子重回終南山,按照道門禮法,只怕除了當代掌教天恆真人之外,其餘滿門修士都得在山門前跪迎法駕。

一會兒是個道行通天的無相天魔,一會兒是位萬年前的道門正宗修士,此事委實太過離奇。故而符津真人依舊揣着顆戒備的心,他不敢靠近過來,揮出一道罡氣,剛五色石符送還給柳真仙子,然後恭恭敬敬的一抱拳道:“柳真前輩……”

“莫要叫什麼前輩了,聽着古怪得緊。你我道友相稱就是。”柳真仙子一擺手,截住了符津真人的話,“你可是要問那無相天魔之事?”

“正是!柳真道友出身名門正宗,自然懂得道魔殊途,怎會與一尊無相天魔為伍?”符津真人語氣雖然謙和,但話里的斥責之意,卻是毫沒掩飾。

“金剛經中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又說‘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我觀道友一身道行,離證得玄珠道果,也不過是半步之遙,為何還在執着於區區外相?”柳真仙子並沒有答符津真人的話,反倒向符津真人拋出了一道叩問。

符津真人一撇嘴,不為所動的道:“符津魯鈍,還需聽道友分說。”

“何須與這老道分說!法相如衣服,我長鈞子愛穿哪件,便穿哪件,也輪不到這個瘋癲道士在那邊橫加指摘,若是真兒心煩,我這就打發他們去見三清道祖。”

只聽見“蓬”的一聲大響,那雲紋銀棺的棺蓋猛然掀開,棺中騰起萬丈仙霞,有個身材高瘦、麵皮蠟黃的道人,腳踩一朵紫雲,自片片雲霞中顯身出來,指天喝道:“兀那老道,你不是要斬妖除魔么,長鈞大爺在此,你等只管放膽過來鬥上一場就是!”

這長鈞子,短短數息間便把仙人遺蛻煉成了他的另一尊法身。自棺中飛出時,毫不掩飾那一身驚天動地的磅礴氣勢,望他周身氣機,比柳真仙人出棺時更盛了數分。周遭數十里的天地元氣,盡被他呼吸所攝,烈烈罡風橫掃四合,那撫仙湖的水面上,翻捲起了一丈多高的巨浪。

符津真人等飛退了數十丈,天上一重青光慶雲罩下,裡面也不知站了多少位有道真修。其中有人發動一座極其宏大的劍陣,就看從那慶雲中垂落下九柄百丈長的巨大劍影,每一柄都似乎是以天上星河凝聚而成,劍身中有億萬點星光閃爍,劍鋒直指長鈞子。

長鈞子也不示弱,他伸手一招,那天魔法身竟然化成了一柄黑漆漆的七尺長刀,刀背上有一百隻金色的眼瞳逐一睜開,射出道道奇光。

眼看此時,若是長鈞子揮刀暴身而起,兩邊當下就是一場劇斗。可柳真仙子忽然飄身到了長鈞子背後,就好像長姊教訓頑劣的幼弟一般,掄起白玉似的手掌,在長鈞子腦後輕輕一拍,打得他把脖頸一縮。長鈞子回頭看柳真仙子面罩寒霜,他扁了扁嘴,把那百眼天魔刀隨手一拋,這口猙獰的長刀就化成一片黑煙散去。

方才還睥睨群修、不可一世的地仙高手,這時就好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對着柳真仙子討好的笑了笑,低頭垂手的站定,那股滔天的氣勢剎那間消失得乾乾淨淨。

柳真仙子不慌不忙,對着天上慶雲一拱手道:“長鈞性子頑劣,口無遮攔,諸多冒犯之處,還望各位道友海涵。”

莫看柳真仙子本是一介纖弱女子,但她真不愧是出身道宗名門,舉手投足皆沉穩得體,隱隱然有大器之風。其實終南道宗的每一代首席真傳弟子,本來就當做下一任掌門培養的。若不是她身陷南帝冢中,遭人暗算幾近身隕,那麼等上代掌教天師隱退閉關之後,柳真仙子十有八九會繼任終南道宗的掌教上天師之位。如此因緣際會之下,或許洪文山和諸葛文傑之間的一段傳奇故事,便不會發生。

只聽柳真仙子不疾不徐的道:“我與長鈞子二人,本都是正道傳人。昔年遭宵小之輩暗算,我被打得只剩一魂一魄,只能躲在銀棺中苟活,長鈞子也被害得走火入魔。在化外無相天魔亂神時,因為機緣巧合,他煉化了一道無相天魔做法身,寄託魂魄不滅,這才不死不活的撐到今日。如今天命輪轉,也是合該我二人否極泰來,在水底仙府中得了神仙遺蛻煉成法體。還盼諸位道友莫要因那天魔外相,而誤將我二人歸於邪魔之屬,畢竟那只是為求延命而行的非常之事。長鈞子雖有天魔之形,卻絕沒有半分惡念。我柳真子願以天道及本命魂魄為誓,長鈞子與我心中皆清凈如蓮,魔障不染。我二人與諸位本是同道,萬萬不可傷了和氣,妄動刀兵。否則倒教左近的一些跳樑小丑,看了笑話去。”

柳真仙子這話,倒也說得半真半假,她隱去了長鈞子本是大楚國帝君的真相,蓋因帝王修真乃是大禁忌,此事自然不可聲張,免得徒生事端。在她說話時,長鈞子也不插嘴,只在一邊痴痴的望着她。彷彿在他眼裡看見的,並不是那張白面書生的男兒面孔,而是那一萬多年中,日日夜夜魂牽夢繞的絕世紅顏。

而柳真仙子卻是伸出一支手臂,堅定的挽住了長鈞子的臂彎,臉上掛着淡定的笑容,看着天空中熠熠生輝的九柄百丈巨劍。

符津真人等久經世事,哪裡聽不出這柳真仙子話里的意思?她說得頗為誠懇,旨在給雙方都找個台階下,讓兩邊都收了神通握手言和。但暗中又揭開了她和長鈞子得了神仙遺蛻,煉成法身的這一張大底牌。符津真人他們心中清楚,下面是兩位地仙道果的絕世高手,即便慶雲之上有數位即將抱得玄珠入體的大修士,還有一座大九衍降魔劍陣可以仰仗,但這境界實在相差得太遠,真的要生死相搏,兩邊都討不到什麼好處,甚至符津真人這邊必定會折損甚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