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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滇南別院中當真是三教九流齊至,有道有僧有俗,有的是顯赫一方的大派高手,有的是與世無爭的鍊氣世家,還有的是隱姓埋名的遊方散修,他們彼此之間看起來不甚和睦,人人都神色戒備,幾乎看不到熟人相見,執手寒暄的熱鬧場景。

等到天色盡黯之後,整座別院中靜悄悄的。諸方修士都在精舍中閉門不出,而且以各式陣法把自己的院舍護得風雨不透。苑廊中出了值夜的羅霄劍門弟子,就再不見有人走動。故而這一夜過去,到也是相安無事。

羅霄劍門在揚州是首屈一指的門派,但放到九州之上,卻也算不得什麼豪門大派。滇南別院不過是其一處偏遠的分院,加上在西南滇地,羅霄劍門是個初來乍到的外鄉客,所以這滇南別院開山門的大喜法事,也不好大張旗鼓的操辦,還須得一切從簡才好。

中央大殿前的百丈石坪上,那尊七層焚香塔已被移走。石坪邊上擺了里外兩圈花梨木太師椅,一共三百多把,椅背和扶手上全扎着錦繡紅綢,透着十分的喜慶。羅霄劍門的宗華真人、太淵真人、金晨真人和雲峰真人身披靛藍松竹紋綾羅法袍,頭戴青雲高冠,端坐在當中主座,一干羅霄弟子都換好了新裝,垂首陪侍在他們身後,那胡家四兄弟也是位列其中。

主座左邊兩列太師椅上,坐的是昨日就已經到來的賓客們。蜀山和青城兩派的修士坐在左列最上。緊挨着他們的,是東巴密宗的六位老僧。中間隔了幾個空座位,坐的是沉暉書院的虞琰仙子師徒五人。再下來就是滇池仙派、大理洱源觀、崇聖寺和瀾滄江南班島的修士。碧雲寺的一眾修士坐得很遠,看信寧、信凡兩位真人的模樣,似乎看都不想看東巴密宗的僧人一眼。

左列座位的末端,坐了一些不願拜入羅霄山門的鍊氣世家和散修。這些人與大派修士們故意隔開了老大一段距離,看其中有好幾個人滿臉怯色,不斷的挪動屁股,似乎如坐針氈。

左列空餘的座位已不算太多,但右邊太師椅上,卻始終無一人去坐,顯得很有些突兀。俞和看大師兄夏侯滄就站在他的身邊,於是低聲問道:“夏侯大師兄,右列那些位置,為何沒人去坐?”

夏侯滄也不轉頭,口中低聲道:“西南有西南的規矩,那些位置,是留給不請自來的客人,你莫要多問了。”夏侯滄話雖這樣答,可俞和等到了日上三竿,已是巳時一刻,左列的太師椅上都快坐滿了前來觀禮的賓客,依然不見右列有人落座。

只聽見大殿後有人擂鼓三聲,宗華真人長身而起,對着前來觀禮的眾賓客團團一揖,宏聲道:“吉時已到,恭迎諸位前來觀禮我真清太玄羅霄仙劍門滇南別院開山大典!”

大殿兩側有鼓樂聲響起,以大師兄夏侯滄為首,帶着排成兩列的弟子魚貫行到石坪中央,左邊一列是自揚州而來的第十九代羅霄門人,右邊一列是新拜入滇南別院的弟子。夏侯滄一撩衣袍,對着主殿俯身拜倒,他身後的弟子自然也是一齊屈膝跪坐,朝大殿拜了三拜。

“恭請三清道尊入座。”宗華真人高聲唱到,他朝太淵真人攏手一拜,太淵真人微一頷首,便從懷中取出了一支七寸畫軸,在掌中一托,這畫軸就變作一丈四尺長。宗華真人恭恭敬敬的雙手接過畫軸,一臉莊嚴的朝主殿緩緩走去,進了主殿大堂,面朝著空空蕩蕩的正壁,宗華真人舉雙手把畫軸託過頭頂,那丈四畫軸自行飛起,往正壁上緣處一落,一幅一丈四尺寬,三丈高的金銀絲錦繡三清道尊座像,就在主殿正壁上展開。

羅霄門人對着三清祖師像又是三拜。連坐在左邊太師椅上的道門弟子,也都一齊站起身來,朝這三清座像一揖到地,口中呼無量道尊。

“再請羅霄開山祖師像。”雲峰真人邁步行出,也朝太淵真人一拜。太淵真人又取出了一支六尺畫軸,交給了雲峰真人。雲峰真人捧着畫軸進了主殿,將畫軸掛到了三清道尊座像的左下方,這幅畫上面繪的,正是真清太玄羅霄仙劍門開山祖師的一副扶劍望仙像。

羅霄門人對着開山祖師畫像再三拜。宗華真人與雲峰真人躬身倒退出了主殿大門,這才轉身回座。

“宣真清太玄羅霄仙劍門科儀總綱。”

太淵真人咳嗽一聲,取羅霄劍門的科儀玉冊捧在手中。他的嗓音雖然略顯蒼老,但字字吐出,氣脈深遠,每個音節都隱有銳器相擊之聲應和,劍意盈然,直令聞者動容。洋洋五千餘字的羅霄劍門科儀總綱,太淵真人讀了能有近一個時辰,但沒有一人覺得聽着生厭,最後一字吐出,餘音繞梁不絕,宛如有位絕世劍客一劍渺渺,穿雲而去。

三清道尊與開山祖師入殿供奉,宗門科儀頌畢,這場形式從簡的開山法事,大抵上便算是到了尾聲。只聽宗華真人道:“還請雲峰師弟移步,接掌門師兄法諭。”

雲峰真人又起身來,轉到宗華真人面前躬身一拜。宗華真人從懷中取出了一面小小劍令旗幡,青藍色的三角幡布展開,上面以銀絲綉着一口長劍,長劍後面綉着一座巍峨的雪峰,有九彩色的雲紋,纏在這雪峰的半山腰上。

“掌門師兄法諭:滇南別院新開,此乃劍門盛舉。雲峰師弟為我羅霄之大材,唯盼師弟不辭辛勞,暫任滇南別院掌院三年。執此令幡為信,羅霄弟子見得此幡如見掌門真人親面,一應號令,莫敢不從!”

雲峰真人倒似乎早就知道了此事,也不意外,上前一拜,接過旗幡,說了幾句場面上的套話,滇南別院的第一任掌院真人便算是走馬上任了。可這道掌門法諭聽在俞和耳中,卻讓他大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家師尊竟然被鑒鋒真人派到西南滇地鎮守三年,那藏經院卻又托誰來執掌?

轉頭偷偷一看論劍殿大師姐莫子慧,她面上雖然沒有分毫異樣神情露出,可眼睛卻轉了轉,閃過一絲複雜的光。

俞和心潮沸滾,再抬頭去望自家師尊,只見雲峰真人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神色,他把那青藍色劍令旗幡收進腰間玉牌,就坐回了自己的太師椅上,兩手施施然往大袖中一攏,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已然入定去了。

這西南滇地可當真不比得揚州。在揚州地界的諸門諸派,雖然是貌合神離,私底下互相使使絆子,但終究是沒有道佛魔三宗之間明刀明槍的大亂戰。俞和到西南滇地的這不足一月光景中,已然歷經大大小小的無數場鬥法,甚至其中還有證得了玄珠道果的修士出手。雲峰真人道行雖高,胸中所學也是包羅萬象,可西南滇地終究是太過兇險,新開的滇南別院必定是舉步維艱。三年時間雖不長,但也絕不短,足夠發生許許多多的事情,雲峰真人在此獨挑大樑,那真是如履刀山火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