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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就聽見有個渾厚的老者聲音,大聲怒罵了幾句。說得是什麼倒聽不清楚,山崖上罡風烈烈,暗勁如潮,一片竹樓咯吱作響。

風聲與人聲的呼嘯中,猛然間聽見一聲尖銳的瑤琴音,好似個錐子似的,在耳膜中一刺,俞和兩眼發黑,身子一晃就差點軟倒。

“那邊可是知客樓?”俞和一指那聲音傳來處。

“的確是知客樓。”紫娟用手扶着額頭,臉色蒼白,顯然剛才那幾下,令她有些抵受不住。

“快帶我過去!”俞和衝到門口,對紫娟喊道。

紫娟喘了一會,臉色好了些,對俞和招手道:“俞公子莫亂沖,免得陷入陣法,隨紫娟從這邊走!”

說罷跑到水榭廳房一側,伸手在牆上一按,有道暗門悄然滑開,露出條細石小路。

紫娟在前,俞和緊緊跟在後面,兩人提氣疾奔,三轉四轉,就到了一座花廳旁邊。

俞和探頭剛要去看,猛覺得罡勁罩體,身前二丈外忽然奇光綻放,又是一聲驚雷響起。

“惡婦!老夫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待我將弟子屍首入土,必盡遣門中高手,將你這山崖夷為平地,報我門人血仇!”

俞和聽前面衣袂振振,急忙抬頭去看,只見一道黑影橫空飛過俞和的頭頂,是個身穿白袍的短髮老者,麵皮赤紅,雙目含怒,兩手各提着一具屍體,御風而行。俞和一看這老者的面貌,頓時吃了一驚,這分明是在揚州府供奉閣中秋法會上見過的,丹崖門的掌門真人洪老道。

一時間心裡轉過了七八個念頭,難怪那一男一女取走了自己的玉符玉牌,卻不下殺手,還給自己吃下解毒丹藥,竟然是丹崖派的弟子!說不定那兩人一進屋,就認出了自己,甚至根本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俞和也不管那許多,舉手一引,丹霞寒池雙劍飛出,身化劍光裂空而起。

“俞公子,莫要追!”紫娟頓足大呼,可俞和充耳不聞,一心只想奪回玉牌玉符。

洪老道去的極快,俞和追的更緊,眨眼間離了山崖,俞和提氣大呼:“洪師伯,在下羅霄俞和,請師伯奉還在下的隨身之物!”

這一喊不要緊,前面的洪老道猛然間停了下來,俞和急忙收住劍光,只見那洪老道慢慢的回過頭來,一對眸子泛着血光。

“老夫明白了,羅霄劍門,劍門!原來是你下的毒手!”

洪老道把眼一瞪,頓時兩道厲光綻出,好似一雙無形的大手牢牢的擒住了俞和。俞和渾身一抖,彷彿有座高山從天而降,把他狠狠的鎮住,連呼吸都難以維持,額前登時有汗水滾落。洪老道把口一張,一道青光噴出,朝俞和胸腹間撞來。

丹霞寒池雙劍一旋,架在俞和胸前,被那青光一撞,雙劍一齊哀鳴,劍身直欲碎裂,劍鋒上靈光暗淡,顫了幾下,直墜向地面。

雖有雙劍阻一阻了青光真勁,可俞和依舊好似被巨濤洪峰拍打的落葉,整個身子憑空打着旋兒,倒飛了近百丈之遠,後背撞到山崖上,護身真元碎了岩壁,使俞和完全嵌到崖壁中,深達半尺。

俞和只覺得周身無處不劇痛,似乎一身骨頭全碎裂了開來,雙耳側好似有雷鳴不休。

喉頭一抽,有團腥咸滾燙的液體從胸中湧起,俞和再忍不住,“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接着從他耳孔中,鼻孔中全汩汩的流出血來。

掙扎着睜開眼睛,就見洪老大的一張臉孔,幾乎是緊緊的逼到自己的鼻尖前。

“小子,你死不掉的,就算是臟腑成灰,肉身成泥,老夫也會用無上靈丹困住你魂魄不散,我倒要把你吊到羅霄三清殿的大樑上,叫鑒鋒給我說說,他倒是如何調教出你這般辣手的弟子來!”

俞和把口中的血沫吞下,咬着牙說道:“我沒有殺人!”

“你沒有殺人?我那兩個弟子,不過去你那取了些東西,他們可曾傷着你半根寒毛?你倒是狠辣,直接斬開了他們的喉嚨,倒吊了一夜,可憐我的兩個徒兒,滿身熱血都流盡了!我說那傷口怎麼隱隱有劍意殘存,原來是你小子下的毒手。”

洪老道眼眶欲裂,施法將那兩具屍體收進袖裡,朝地上一招手,丹霞寒池雙劍倏地飛入了他的手中,洪老道伸指在劍鋒上一彈,劍作哀鳴:“這便是兇器吧,我倒要叫也你試試割喉放血的滋味!放心,老夫有的是生血的靈丹,定保你從南海直到羅霄山門前一路噴血不止,血灑萬里方能解老夫心中之恨!”

說罷將劍一橫,就要朝俞和喉頭抹來,俞和把眼一閉,心中凄然。

頭頂忽有瑤琴聲響起,洪老道臉色驟變,伸足猛蹬山壁,身子一閃,倒退出去五丈,執劍指着崖頂喝道:“兀那惡婦人,你倒要怎樣?”

“你這瘋癲的老頭,死了兩個做蟊賊的弟子,就搞得好似條狂犬,到處亂吠,見人就噬!”廣芸大家自崖頂飄然而下,座下一團七彩霞雲,膝前橫着一具黃銅九弦瑤琴。她把手一招,俞和就軟軟的從崖壁中飛出,落到她身邊的霞雲上。身子這一挪動,俞和口鼻中又湧出許多鮮血,廣芸大家輕輕一嘆,運指如風,連點了俞和胸腹間二十七處大穴,這才止住了臟腑出血。

洪老道似乎頗為忌憚廣芸大家,並沒有直接衝過去搶人,兩隻眼睛緊緊盯着廣芸大家虛按在瑤琴上的手指,恨恨的道:“你若不將這小子交給我,我依舊會號令門中高手,將你那恆鼎園毀成瓦礫。”

“好威風,好煞氣!方才你說是我恆鼎園殺了你門中的弟子,發誓賭咒要血洗我恆鼎園。這才一出來,猛看見這位小哥兒,就立馬改了主意,認定這位小哥兒才是真兇。你這老頭兒忒也奇怪,我且問你,你這般胡亂指認兇手,究竟有何憑據?”

洪老道一擺手中的長劍,振振有辭的道:“我那弟子咽喉的傷口狹長,分明是被飛劍所傷,這小子出身劍門,昨夜又被我弟子盜去了一身財物,自然惱怒,於是痛下殺手!你且說,這不是他殺的,還能有誰?”

廣芸大家聽了洪老道這一番話,臉上的表情都僵住了,伸手指着洪老道:“你這老頭兒,必定是失心瘋了!你家弟子洗劫了這小哥兒的財物,這還說得理所應當了?弟子做賊,還不許人家苦主來追討?何況天下劍修莫非只剩這小哥兒一人么?世間長劍便只剩下這小哥兒手中一口?如你這般說,九州四海,每個修劍之人都是兇手了?”

對面洪老道漲紅了臉,大喝倒:“他對我弟子心有怨恨,自然嫌疑最大!”

“你家弟子做賊,偷盜人家的東西,你作為師長還對苦主下重手,倒不覺得顏面掃地,你家門派莫非便是‘千手門’嗎?無憑無據,只依你心中揣測,先要毀我恆鼎園,而後將這小哥兒打成重傷,差點還要奪人性命。我且問你,這小哥兒是我園中貴客,他既殺了你的弟子,還會把屍體掛到我恆鼎園門上?還會在門上留血書?這分明是旁人嫁禍的伎倆,你這老頭兒兩眼昏花,這般拙劣的小手段都看不透?這俞家小哥兒也是揚州名門大派的弟子,我且問你,若不是我出手攔下,你今日當真錯殺了他,日後尋得真兇,我倒看你如何跟人家師門交代!”

對面洪老道一時語塞,嘴唇開開闔闔,卻發不出聲音,只是一張老臉越來越紅,最後一頓足,就要轉頭遁走。

俞和掙扎着直起身,口中猶自吐血不止,顫巍巍的對着洪老道一抱拳:“洪師伯,貴門弟子確非晚輩所殺,望師伯明察。只是晚輩隨身之物,昨夜被貴門弟子盡數盜去,還請師伯交還晚輩,那些雜物對晚輩至為重要,只要晚輩一日不死,必要討還,若洪師伯不允,晚輩只好稟明師門了。”

洪老道怒哼了一聲,從懷中摸出俞和的玉牌和玉符,掌運真力一甩,“嗚”的一聲怪響,那玉牌玉符便好似暗器一般,朝俞和胸口激射過去。

俞和一咬牙,伸出雙手去接,可那玉牌玉符都是薄脆之物,若運真元相抗,必定粉碎。但以肉掌去托,只看那來勢之猛,只怕即便接住之後,雙掌雙臂定然要重傷。身上再被那潛勁一震,傷上加傷。

廣芸大家一臉忿忿,把雲袖一揮,攔在俞和面前,袖角輕輕一挽,便卸去了勁道,替他接下玉牌和玉符。俞和捧在手中細細看了,皆完好無損。

俞和對洪老道舉手一揖:“洪師伯,今日之賜,俞和必定有報。”

滿頭滿臉都是血跡,可俞和的一對眼睛,偏偏好似燃着熊熊烈焰。在他眼神深處,有道青玉色的光芒疾旋成渦,洪老道被俞和的目光直指,腦後有處無端端的突然一冷,心中莫名的警兆頓生。

“這小子有古怪!”洪老道盯着俞和,心裡惡念翻騰。

“你這瘋老頭兒,可是到我恆鼎園來,沒聽到曲子便賴着不願走了?既然如此,我便贈你一関,送你上路!”廣芸大家怒斥一聲,伸手在瑤琴上一拂。

一連九響,聲聲穿雲裂石,好似刀斧相交。

對面的洪老道口發慘嚎,突然雙手緊緊的捂住耳朵,身體憑空一翻,竟像蛇一樣的連連扭動,身上道袍碎布紛飛,好似被無形的皮鞭連抽了九下,破碎的衣衫下面,露出肌膚上九條血淋淋的痕迹。

“惡婦!”洪老道倉惶的朝外急掠,飛出百丈遠,忽翻手甩出一片金符,那金符脫手就化作十幾丈大的一團雷光,朝廣芸大家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