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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和,這才短短兩年半的時光,你一身真修竟已有了如此成就,令我極是欣慰。看來宗華與雲峰兩位師弟,倒果真是花了心思調教。”

這位黑袍道人一手摘下臉上的面罩,另一手把黃玉古藤大煙桿遞到嘴邊吸了口,悠然吐出一片雲煙。他五官眉目生得雖然尋常,但左側臉頰上,卻有一顆碩大的黑痣。話說俞和為何對他大禮參拜?原來這黑袍道士非是旁人,正是將俞和與陸曉溪從塵世之中一把拉出,教他們識字讀經,授他們以道德真義,雖沒將他自家道統仙法傳下,卻終還是賜給了俞和與陸曉溪各自仙緣的人。揚州懷玉山左真觀觀主,自號柏空子的張真人。

這位張真人對俞和有教化蒙昧的大恩,自算是授業恩師之一。以前在懷玉山左真觀中,俞和雖只是個洒掃侍奉的道童,但也對張真人執師徒之禮,因而俞和這一拜,張真人也就坦然受了。

“師傅不是雲遊九州,尋訪道統傳人去了么,卻為何在此?”

張真人微微一笑,伸手拉起俞和,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出了揚州,一路向北行,雖沒找到那先天乙木靈根之人,卻撞見了幾位老友,他們邀我來京都定陽,到供奉閣助拳。我左近也無落腳之處,便在此暫居。這尋徒之事,亦是一場機緣,要麼等我去撞,要麼便會自來撞我,定陽城如此繁華,倒或可在此遇到那身具乙木靈根之人。”

俞和點點頭:“天道感應,師傅如此一番苦心,自會暗結因緣。”

“倒是你這孩子,甫得了仙緣,便當真是一飛衝天。不過兩年時光,竟然能連破你章炎師伯、長桑師伯和明素師伯的‘問劍、問法、問心’三道考驗,委實難得。”張真人拍着俞和的肩膀,臉上滿是喜悅,“只可惜你修不成左真觀的木德真君上法,不然若是你承我道統,左真觀重振之日可期!”

“那是弟子無此福緣。”俞和攬着張真人的胳膊,彷彿又回到了二年多前,在山間小觀中師徒相處的那段時光。

張真人嘿嘿一笑,“休提福緣之事。你能有今日成就,為師大慰。只是問道之途遙渺乃無終點,越行得深遠,艱險越多。你可得切記戒驕戒躁,今後還須清凈束身,稟念修進才是。”

俞和用力點頭,“弟子遵命。”

“好了,你我閑話留待日後再細說不遲。趁那六皇子未醒,此間正事,先與你說了。”張真人坐到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那手中的大煙桿一指身邊的空椅,“俞和,過來坐下說話吧。”

雖然在場的幾位都是前輩,但張真人如此吩咐,俞和倒也不好扭捏,側身坐了小半邊椅面。

“你來京都定陽所為之事,我們已然洞悉。先給你吃顆定心丸,你那小師妹和容昭皇后兩人,都在此院密室中,多有道門高手護衛,你不必擔心,稍待自會引你去相見。”

聽了張真人這話,俞和心裡一塊大石落地,拱手道:“多謝師傅與諸位師伯照拂。”

張真人點點頭:“至於那四皇子周承雲,他設計將你引入皇陵地宮,趁你等困在大陣中時,欲去宮中擄走容昭皇后與你師妹,如今已被無央禪師出手制住,鎮壓在另一處密室中。此子雖身中煉屍邪術,但幸有真龍紫氣護住三魂七魄未散,因而還未轉成屍傀。無央禪師正以佛宗無上秘法施救,卻還不知能否祛除邪法,喚回他的本性。”

“至於你帶來定陽的那兩件物事,你可先看看這封信箋中暗藏的玄機。”張真人從袖中取出一封書函,遞給俞和。俞和接到手中細看,卻正是他呈給同軒真人的那封來自揚州府供奉閣的密函。

信箋上的火漆印封早在同軒真人讀此信時,就已被撕開。俞和抖手展開信箋,上面洋洋數百字,簡要的敘述了南海海外紅砂島修士的所作所為。可他從頭到尾逐字細讀了一通,卻看不出這信中有什麼不妥之處。

張真人笑道:“信上秘法已破,你拿神念一照便知。”

俞和聞言,平息凝神,存想眉心間有第三目睜開。一道淡淡神光,自他前額中央溢出,照在這信箋之上。

他以神念一望之下,這信箋便透徹得如同一片薄冰,信上墨跡盡數隱去,只剩下一行淡淡的金色小字,浮在信箋中央。

“曉光鏡無功,長生白蓮現,南帝道統出世。有羅霄門俞和與寧青凌二子,皆由南海歸。疑其一為南帝道統傳人,望報尊上定奪。”

俞和一看這字,臉上悚然變色。他未曾想到,自己和寧青凌來京都定陽,竟是被人有意安排,看那信中的意思,故意要把他和寧青凌這兩個可能繼承了南帝道統的人,送到定陽城,由那不知所謂的“尊上”來定奪。

是誰暗中安排的這一切?俞和腦中閃過的第一個人影,竟是他的授業師尊雲峰真人。

臨行前那夜,寧青凌獨自吹笛,以排解心中愁怨。俞和去偷聽時,正是雲峰真人顯身出來,命他帶着寧青凌同去京都定陽。

張真人見俞和面色有異,心中早有數。他擺手道:“莫要猜是你雲峰師尊或宗華師伯暗中算計,藏字信箋者,絕不是他們二人。”

“師傅因何如此篤定?”

張真人一笑,卻沒答話,眼睛望向對面閉目而坐的明素真人。只聽那明素真人沉聲道:“俞和已在此局中,當可知曉實情。柏空兄但說無妨。”

張真人點頭道:“俞和,你那雲峰師尊與宗華師伯,亦是我等同僚,實為揚州府供奉閣暗府執事。”

俞和一驚,睜大了眼睛。只聽張真人接著說道:“此乃順水推舟、將計就計之策。你看這信箋隱文中,其實全沒提及你倆會結伴同來定陽,只是寫明了你們的姓名而已。雲峰與宗華二位師弟看破了信中隱文,於是便順勢將你兩人遣來定陽送信,其中原因有四:其一,你倆安居揚州,你們在明,他人再暗,若心懷惡意之人設計謀算,則難以提防。遣你二人出山北上,一路混跡於塵世中,遊山玩水行的來京城,反倒成了雙方皆在暗處的局面。而羅霄門人與揚州府供奉閣其餘人等,全不知曉送信之人正是俞和與寧青凌,還以為你們都在門中閉關潛修。如此一來,若真有人偷入羅霄山門暗算於你們,定會撲空,那便正落入了宗華與雲峰師弟的計謀中,當可一舉成擒。”

“其二,當下可不僅僅是那位‘尊上’在尋找南帝傳人。我京都供奉閣暗府,亦不知你倆究竟是誰得了南帝道統。而且連佛宗也在探聽這樁消息。你們來到京城,便可由我們京城暗府高人暗中保護,暗府中有強如無央禪師這等隱世高人,有他看護,自比你倆在揚州安全得多。”

“其三,如今京都定陽,就好似一頃平湖,水面上無風無波,倒映着寧和的虛相。可水底下卻是暗流涌動,很有幾條大魚,在水深處遊動,只是誰也不願探頭出來,攪碎了那一池鏡花水月。而你這南帝傳人,可謂是一顆頂上的香餌,投進水中,不僅打碎了倒影,還會引得大魚們爭相搶奪,那此時正是漁夫撒網捕撈的最好時機。”

“再其四,你又不僅僅是香餌,更是漁夫收網的那一道繩索,唯有借南帝傳人的長生白蓮之力,才能將最大的一條魚拖出水面。”

俞和有些疑惑不解,但張真人也沒細說,又取出了那半截玄金青龍戟放在茶几上。

“此物更是關鍵中的關鍵,幸好我們及時制住了同軒子,沒讓他把這半截法器帶出供奉閣,不然就少了一件緊要的物證。”

百靈叟嘿嘿直笑,他一招手,半截玄金青龍戟就落入他的掌中,“俞小子,有了這根鐵棍兒,涼厚那偽君子,可算是栽了。”

“你且看這處,本該有個銘文印記,卻被故意打磨掉了。”百靈叟轉過戟桿,把橫刃側面亮給俞和看。俞和伸頭一窺,果然那處似乎本該浮雕了一個半寸見方的印記,卻已被人故意颳去了,留下不甚明顯的一小片痕迹。

“可那些武夫並不知道,我道門祭煉的法器,豈會只留下如此笨拙的一個印記?”百靈叟喃喃的念了幾句,左手屈起二指,夾住了戟尖,右手食指好似叩門一般的,在這短戟的六寸處輕輕一敲。

“當”的一渾響,好似擊打熟銅響棒,這半截短戟微微顫動起來,在戟尖和戟桿連接處,漸次閃過一行小小的青色符篆,但那字體實在太小,俞和也看不清楚寫的是什麼。

“這便是祭煉此件法器的修士,所留下的器道暗記。這半截斷戟,正是出自定陽供奉閣的兵庫。涼厚與那紅砂島的修士,定然脫不開干係。不過,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我們沒讓同軒子尋機抹去這件法器上加持的一道符咒。”

百靈叟翻手取出了一個墨綠色的小小石瓶,剛拔起瓶塞,就從瓶口中湧出一團淡紅色的血炁,尚隔着數尺,俞和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只看百靈叟揮手一引,那道淡淡的血炁撲到斷戟上,戟桿頓時如同怪蟒出穴一般的翻騰扭動起來,從百靈叟的掌中掙脫,跳到空中。

片片黑煙從玄金青龍戟的斷裂處噴出,凝在空中不散,黑煙中浮現出一道又一道猙獰的面孔,傳來厲鬼呼號般的怪嘯聲。

俞和沒見過這般情形,臉上露出一片驚奇。百靈叟對他點點頭道:“看真切了,這是魔門的煉魂符咒。被這法器斬殺的人,殘魂不得墮入輪迴,盡數附在這法器上,殺人越多,則此戟威勢越凶。”

“如此說來,供奉閣外府、龍門道與魔道修士勾結?”

“然!此戟就是物證之一,加上紅砂島修士操使的烏鐵機關兵,俱有生魂附體,那他們與魔道勾結,便是確鑿之事。”百靈叟翻手一抓,五道金光閃過,那半截短戟嘶叫一聲,被他攝回了掌中。

張真人道:“然而僅有此物證還是不夠,即便去與涼厚對質,他也自有言辭可推脫得乾乾淨淨。不過涼厚雖然藏得深,但他卻也想不到,魔道中人並不會任他節度。魔門看不上涼厚圖謀的那些蠅頭小利,他們有更大的圖謀,從四皇子周承雲到容昭皇后,恐怕都只是他們的踏板而已。”

“師傅,莫非魔門要的是?”俞和話剛說道一半,忽然見張真人一擺手,五位暗府高人同時帶起了皮革面具。

地上的六皇子周淳風忽然動了動,看樣子似乎就要醒轉過來。

明素真人略有些意外的輕聲說道:“這麼快便醒了?看來此子身上所承的真龍紫氣之厚重,遠超了貧道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