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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望了眼三丈高台下的黑袍男子,當先那位手執鋼錘與塔盾的戰士對着俞和一抬下巴,算是還禮。他將手中鋼錘一擺,低聲默念了一段俞和聽不懂的語言,就見那鋼錘的錘頭上,與那塔盾的盾面之上,都騰起了一層明亮的白光。

這鋼甲戰士身後,手握一對漆黑彎刀的紅髮男子口中發出桀桀怪笑,只看他身形一晃,便直挺挺的躍起了數丈高,雙臂展開,擰腰疾旋身形如陀螺,把那一對彎刀舞得好似一匝刀輪,狹長的刀鋒破風尖嘯,朝俞和的肩頭脖頸斬來。

俞和輕輕一笑,腳下步伐錯動,只差毫釐間與這紅髮刀手擦身而過。抬眼一看,那戰士舉着盾牌猛衝了過來,沉重的鋼鐵塔盾好似一面鐵壁,朝俞和胸前猛力撞擊。

俞和也不出劍,伸出手掌朝盾牌上一按,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響,三尺高台猛晃了晃,俞和好似顆青松般的挺立在原地,腳下半步未退,倒那是鋼甲戰士上半身劇震,倒退了兩步才站定。

贔屓神通巨力,豈是等閑?

才震退了鋼甲戰士,那紅髮刀手又欺近身來,一道漆黑的刀光好似殘月般的,從俞和左肩側切向後頸。俞和也不回身,右臂在胸前一圈,屈指對着後頸一彈,一絲冷光從指尖刺出,“叮”的一聲不偏不倚的撞在彎刀刀鋒上。俞和左手振袖,朝身後一揮,一道罡風暗勁破空而出,將那紅髮刀客憑空震飛。紅髮刀客嘬口怪嘯一聲,蜷身在空中連翻了數個筋斗,身化作一道暗紅色的疾影,繞着高台轉了二圈,落到鋼甲戰士身邊。

這幾下交手兔起鶻落,電光火石般的迅捷,可其中驚險之處,卻讓校場中捲起一片海潮般的呼吼聲。

一直未動的銀面具人忽然高舉雙手朝天,口中抑揚頓挫的念誦了一大段意義不明的西夷語言。只見兩道紅光破開雲層,從天而降,罩住了鋼甲戰士與紅髮刀手的身形。這兩人胸膛起伏,用力呼吸了幾口,就看他們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光。

俞和笑盈盈的看着對面三人,雙手悠然背在身後,做足了一派高手的氣勢。

就看那鋼甲戰士大吼一聲,舉足猛踏,三丈高台劇烈的搖晃起來,有團明亮的白光裹着鋼甲戰士健碩的身形,朝俞和猛衝過來。他左臂盾牌攔腰橫掃,右手鋼錘對準了俞和的頂門砸下。

俞和雙掌齊出,一掌按向盾牌,一掌去接鋼錘。可這鋼甲戰士也不知怎的,力道竟比方才足足兇悍了一倍有餘,俞和手掌接實了錘盾,周身衣袍好似被迎面而來的大風吹拂,朝身後烈烈飛舞,當下腳步一蹌,便退了半步。

兩道漆黑的刀光,貼着地面飛來,直斬俞和的腳踝處。

俞和口中嘿的一聲,雄渾的真元貫注指尖,右手五指竟生生嵌入了鋼盾中,手腕一挺,整個身子突然倒翻起來,頭朝下,腳朝上,與鋼甲戰士頭頂相對,堪堪閃過了那掃地而來的一對彎刀。

鋼甲戰士掄起手臂,戰錘帶着嗚嗚的風聲撩起,直朝俞和面目摜來。哪知俞和輕巧巧的一翻身,竟落到了鋼鐵戰士的身後,兩人背脊相抵,俞和雙肩一抖,使出凡俗武學近身短打技法中的“鐵山靠”一式,斜肩向後一擠,龐然真力直朝鋼甲戰士的背脊撞去。

試想俞和一身真力,是何等雄渾?這一撞之下,就是真的山壁也要碎成石粉。可那鐵甲戰士竟只是身子微微一晃,朝前踏了半步。紅髮刀客團身撲進了鋼甲戰士的懷中,從那鋼甲戰士的腋下探出了一刀,直刺俞和的腰間腎門。

俞和扭身剛想躲閃,可那銀面人一步踏出,握拳擺臂,一隻右拳裹着赤紅色的火光,捶向俞和的胸前。

前有重拳,後有彎刀,俞和毫不畏懼。就見他右手雙指一併,作劍指刺出,身子隨勢而動,迎着銀面人的拳頭突進。身後刀尖堪堪刺破他的衣衫,便已力竭。

銀面人的拳頭和俞和的手指一撞,竟發出金鐵交鳴聲,只見那銀面人的右拳雖然毫髮無傷,可右肩的衣衫處,卻被俞和的無形劍氣割開了數寸長的一條裂口。

俞和騰身而起,輕飄飄的落在高台一側,左右手並指成劍訣,有兩道青湛湛的三尺無形劍氣,繞身疾旋。

“來而不往非禮也,俞和進招了!”

可沒等俞和說完,就見對面那銀面人拋出了一顆拳頭大小的褐色種籽,這種籽落地一滾,眨眼間便化成了布滿整座高台的灰黑色藤蔓。這怪藤蔓好似蟒蛇一般的在地面上遊動,剎那間將俞和的雙腳牢牢縛住。

銀面人雙手搓動,有道奇光閃耀的六芒星法陣在他腳下盤繞了一匝,一團小小的火炎風暴,出現在銀面人的掌心,就看他翻手一甩,登時就有幾十丈高的暴風烈焰朝俞和翻卷過去,把俞和所站的半邊高台全都罩進了熊熊烈火中。

那銀面人口中不停,喃喃念誦着莫名的咒文,只見一大片一大片的雷電與冰錐,從他手中憑空湧出,朝俞和那邊飛去。

鋼甲戰士平舉起塔盾,露出盾牌下面藏着的一具打造得極為精巧的銀質弩弓,他拉動了盾牌托架下面的弩弓機簧,“嘎吱”的一聲厲響,有支一尺半長,拇指粗細的銀質弩箭飛射出去。這支弩箭倒跟笛子有些像,箭桿中空,布滿了小小的孔洞,有道乳白色的光芒在箭桿之中吞吞吐吐,箭矢破風疾飛之時,發出了一種怪異的音律。

紅髮刀手伸出舌頭,舔了舔那兩柄黑漆漆的彎刀,雙手腕猛一甩,那彎刀便疾旋着脫手而出,各划了道弧線,朝俞和飛斬過去。刀柄處,有根細細的黑色鐵鏈,連在紅髮刀客的手腕上。

三個異域客所出的招式毫不留情。城東大校場中,所有的人都發出了驚呼聲。寧青凌只見俞和淹沒在烈火中,她已不敢看下去,舉手捂住了眼睛。

銀箭與彎刀飛入那片大火之中,便再沒了聲息。紅髮刀手使力一扯鐵鏈,可鏈子那頭彷彿連着萬斤巨石,任他如何拉扯,也是不動分毫。

銀面人忽然大吼了幾聲,就看到那鋼甲戰士急匆匆踏上一步,屈膝半蹲,將手中塔盾朝地上一豎,以肩膀頂住了盾牌後壁。

就聽見大火中傳來俞和的一聲清嘯。

兩道浩然劍光,將那火焰與風暴斬得支離破碎,燦爛奪目的劍芒交錯裂空而來,“嗆”的一聲,把那鋼鐵塔盾劈成了四片,盾牌後面的戰士好似滾地葫蘆一般,在地上翻了好幾轉身,眼見左臂鎧甲的縫隙中,有鮮血溢出。

飛火散盡,俞和面帶煞氣的站在高台邊緣,周身道袍鼓脹如球。在他身邊,有如龍罡風漫卷、有無盡劍氣生滅。俞和口中咬着那支銀箭,嘴角有鮮血滲出,左右肩頭各有一處血淋淋的狹長傷口,從傷口中不斷溢出絲絲黑煙。那對漆黑的彎刀,就握在俞和的雙手肉掌中,從指縫中滴落的血液,竟是墨汁一般的黑。

俞和甩開口中的銀箭,瞪着對面的三個異域男子道:“下手如此狠辣,這是切磋技藝還是奪人性命?”

那紅髮刀手還在竭力拉扯着鎖鏈。可俞和雙手一翻,兩柄彎刀左右相擊,“喀嚓”一聲同時變成了碎片。龐然真元挾着渾厚的藥力流轉周身,彎刀上的奇毒登時化作團團黑煙逸散,先天五方五行火炁罩下,已然纏到腰間的藤蔓頃刻間被燒成了飛灰。

白蓮赤鳶雙劍輕鳴一聲,破虛而出,在俞和手邊緩緩盤旋。

大校場中的禁軍軍士們洪聲叫好,連大雍振文帝都用雙臂撐起身子,兩眼直直的盯着三丈高台。

那銀面人扶起了鋼甲戰士,口中喃喃的念了幾句,雙掌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碧綠光霞,他探手握住鋼甲戰士的左臂,可才輕輕一揉,那鋼甲戰士竟仰天慘嚎起來。

俞和心中冷冷一笑:“你們三人合攻於我也就罷了,還出手招招直奔要害,若不是我謹慎應對,只怕已然橫屍在高台之上。斷你一臂不過是小小懲戒,我那一劍暗含了先天五行金炁,入體之後如萬刀刮骨削肉,那條手臂中筋骨脈絡盡數攪成了肉糜,任你西夷詭術莫測,也救不回那胳膊!”

銀面人整治了半天,可鋼甲戰士的一條手臂怎麼也舉不起來。銀面人對着高台下黑袍男子,以蠻夷語言急急喊了一通,那黑袍男子嗖地躍上了高台。

俯身看了看鋼甲戰士的手臂,那黑袍男子沉聲喝斥了幾句,只見他伸手一招,有道寒光從高台下的烏篷車中飛出,落到他掌中,化作一柄五尺長的奇形大刀。這黑袍男子手腕一翻,鋼甲戰士左肩血光暴現,整條手臂被他一刀斬落。

血涌如泉,那銀面人抓出了一把暗紅色的粉末,對準了鋼甲戰士肩頭創口灑下,眼看幾息之後,那斷臂處就結起了個碗大的血痂。

黑袍男子一對狹長如刀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俞和。俞和與他視線交錯,驟然窺見這黑袍男子的左眼睛下面,刺着一個小小的黑雀紋身。

“你,必須,死。”這黑袍男子倒是會說大雍朝的語言,只是說的極艱澀,一個字一個字從齒間擠出,帶着毫不掩飾的森寒殺意。

“你殺了我,也就別想活着離開這大校場。”俞和聳聳肩,手指一撥,雙劍繞身飛旋,“而且,如果你是存了個想殺我的念頭,那我便不會留手,或許最後死在這裡的,會是你們幾個。”

黑袍男子單手平握着幾乎跟他身軀一樣大小的奇形大刀,緩緩挪動刀尖對準了俞和的胸口:“你,必須,死。”

俞和搖頭嘆氣,暗暗提聚起通身真元,從白玉劍匣中,攝出一絲曜華仙劍的劍氣,渡入白蓮赤鳶雙劍中。

銀面人揮手放出一團紅光,加持在黑袍男子的身上。奇形大刀上升騰起淡金色的光氣,黑袍男子揮刀一劈,一道近百丈的彌天刀光在大校場中央閃現出來。

“護駕!”同軒真人身形一閃,擋在振文帝面前,武將們各操兵刃,團團護住了赭黃錦緞金縷涼棚。

只見校場中央的三丈青石高台,宛如被利斧劈中的乾柴一般,整整齊齊的裂成了兩半,塵灰漫卷,碎石紛飛。

而在滿校場禁軍軍士雷鳴般的歡呼聲中,攪散煙塵的,是一道照亮乾坤的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