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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瑟似受了什麼驚嚇一般,倏地睜開眼,余驚未消地呼叫一聲:“君玖——?!”

“司主,是我,是我。”寒生出聲哄她道。

傾瑟愣了愣,抬眼看着面前的寒生,半晌方才自唇畔溢出一聲極輕的喟嘆,頭倚在寒生的胳臂上,喃道:“又做惡夢了么……”

寒生手撫着傾瑟的長髮,垂眼看得見她那顫動着的睫羽,道:“不怕,我陪着你。”

“寒生啊,我心裡頭痛苦。每做一次同樣的夢,痛苦就增多一分,越來越沉越來越重,萬一有一天我再也壓抑不住夢裡那樣的渴望,我就真的親手殺了君玖,該怎麼辦?”

“殺了……君玖上神?”寒生面露驚詫。

“為什麼我會渴望他的心頭血……”傾瑟淡淡嘆了嘆,“若非親口嘗試過他的心頭血,我怎麼會平白無故渴望他的心頭血呢。”

寒生緊緊抿着嘴唇,良久才悶悶道:“只是夢境而已,是司主想得太多。”

“寒生,給我試試。”

“試什麼?”

傾瑟直起身子,拿過寒生的手來,安然地看了一會兒,似在猶豫,可還是捏訣在他食指指尖上划了劃。

寒生的食指,沁出一粒血珠來。

都說十指連心。

寒生怔愣地看着傾瑟將他的食指放入了口中,吮吸了兩下。溫熱的觸感,自指尖蔓延,生起一股子酥麻的感覺來,愣是將四肢百骸都煎過一遍。

倏地傾瑟雙眉一蹙,移開了寒生的手,側頭便將吮吸進去的血吐了出來,咳嗽不斷。

寒生立馬擔憂道:“司主,你怎麼樣?!”

傾瑟揚起唇婉轉地笑了笑,道:“還好,原來我不曾渴望哪個的心頭血,心頭血這般難食。只是夢境而已。”

“司主如此想,下官就放心了。”說著寒生將她扶了起來,離開了忘川彼岸,回去了幽冥宮。

不想才將將入得幽冥宮,便有鬼差來報,道是蓬萊仙島來仙使了。

這委實令人詫異。蓬萊仙島來仙使做什麼?

傾瑟不曉得,寒生愈加是不曉得。但寒生僅僅是聽聞“蓬萊仙島”四個字,臉色就已經十分不好了。對於他來說,蓬萊島差人來幽冥,怎麼都沒有可能是什麼好事。

這回蓬萊仙島差過來的仙使,不用想就知道是一隻美艷的仙婢。仙婢一路入幽冥來,驚起一陣又一陣的圍觀與起鬨,全然符合他蓬萊仙主的作風。

蓬萊島來的美艷仙婢說,她們蓬萊島的桃花又逢一個新時節開得格外的好,她們蓬萊仙主又一直掛懷着上回傾瑟去蓬萊島做仙會時讓寒生去剪桃花枝未果,遂這次特意留了幾枝長得尤其好的桃花,欲送給傾瑟,讓傾瑟派人去取。

傾瑟收了仙婢的柬帖,可待到仙婢離開幽冥境她都還一直納悶兒。表示對蓬萊仙主很不解。

蓬萊仙主性格難捉摸口味非一般,這個傾瑟是曉得的。然她還沒聽說過哪個仙家想要蓬萊島的桃花未果而事後蓬萊仙主還親自贈送的。若真是如此,那蓬萊仙主他的百花島上那些桃花枝該是早就禿了。

見傾瑟掂着下巴來回踱步,寒生心裡頭鬱卒,但面上仍舊是不動聲色,問:“司主在煩心什麼?”

傾瑟呲了一聲,道:“你說這蓬萊仙主他是個什麼意思啊?”

寒生垂頭:“這個下官不知。”不僅不知,他更是不想知。他想了想,又道,“倘若是司主不想去,下官這就派人去回絕了便是。”

於是傾瑟再兀自踱了一陣,翻了翻蓬萊仙島送來的柬帖,道:“本司這請柬都收了,再派人去回絕,豈不是顯得本司太不給情面了。況且人家是送桃花,又不是送什麼壞東西。既然要送,本司權且派人去收了便是。”

寒生作揖恭敬道:“那下官現在便讓人去蓬萊。”說罷他也不等傾瑟答應便欲急匆匆地出去布置。

說實在的,他不僅急,而且是急得不得了。生怕慢一步傾瑟就會叫住他一樣。

哪曉得偏偏寒生憂什麼來什麼,這頭他還沒來得及踏出宮殿門口,傾瑟就叫住了他:“等等寒生。”

寒生渾身一頓,再度作揖時頭垂得無法再往下垂:“司主還有何吩咐?”

傾瑟問:“你欲讓哪個去蓬萊?”

寒生默了默,如實道:“鬼差。”

傾瑟難得在仙家與仙家之間的友好往來上靈光了一把,道:“本司雖不知蓬萊仙主何時這般好客,但總歸是給本司送禮來的,本司只讓一個小小的鬼差去接禮,實在是不像樣子。”

寒生立馬改口道:“那下官這就去讓個管事的去蓬萊。”

傾瑟仍舊是搖頭,道:“這樣也不大好。”

“那下官親自去成么?”寒生僵着嘴角,連帶着麵皮也僵成了一塊。

“啪——”地一聲,傾瑟一手拍在了一邊的書桌上,點頭贊同,“這樣甚好,既符合身份又能顯出本司的誠意。”

頓時寒生覺得自己有些兩眼發黑。

後來寒生別無他法,還是帶着蓬萊島的請柬去了蓬萊,去問蓬萊仙主要桃花。他承認,他最討厭的地方恐怕就是蓬萊了,最討厭的傢伙也是蓬萊的那個變態仙主。

待去到蓬萊仙島之時,令寒生極度不爽的是,那變態仙主還親自迎接,似早就曉得他這個時候會來一般,引着兩隻小婢一起候着。

蓬萊仙主仍舊是一如既往的穿着花里胡哨,身材勻稱而頎長,那張令仙界里千百仙子都妒羨不及的麵皮上掛着懶洋洋的笑。

尤其是見了寒生之後,那笑里更添三分婉轉與嫵媚,勾了勾薄唇,聲音柔軟清透道:“小判官,別來無恙罷。”

寒生抿着嘴角,沖蓬萊仙主作了個揖,遞上蓬萊的請柬,生硬道:“見過仙主,我幽冥司主已受仙主送去幽冥境的柬帖,現下官奉幽冥司主之令前來蓬萊仙島請桃花。”

蓬萊仙主三兩步並上前,似與寒生很熟一般,拉起寒生的手便是一陣寒暄:“啊呀啊呀,小判官說話如此客套,莫不是與我生分了?我尤為不喜小判官在我面前拘禮。來小判官,我們先入島去,本仙主可是親自烹了好茶等了你許久。”

寒生嫌惡地將自己的手自蓬萊仙主的手心裡抽出來,冷冷道:“仙主客氣,叫下官寒生即可。下官奉司主之命前來,實在不敢久留,還請仙主將送與我們司主的桃花交與下官,下官也好即刻回幽冥去復命。”

蓬萊仙主嗔了一聲:“那小判官不喝茶了么,我烹了許久。莫非是幽冥司住她不准你在我蓬萊久留,連一盞茶的功夫也不給?唔她也太小氣了些,改日本仙主定要好好跟幽冥司住說說她這問題……”

寒生面露憤色,道:“既然仙主烹茶以作熱情招待,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樣才乖嘛~”蓬萊仙主變臉比變天還快,立馬彎起了眉眼,笑眯眯地拉着寒生往他居住的蓬萊仙島的主島方向去,還不忘吩咐身邊的兩個婢女道:“去備兩隻桃花剪和兩支琉璃長瓶,一會兒本仙主要親自與貴客剪桃花。”

然令寒生頗感詫異的是,蓬萊仙島一向以百花聞名,而這蓬萊的主島,他一路進來,卻連一朵綻開的花兒都沒看到。

入眼之際,儘是一片蔥蔥鬱郁的綠。

那草木的綠,十分新鮮,委實養眼。

蓬萊仙主走在前面,若無其事地問:“喜歡這島么?”

寒生便如實答道:“草木之生氣,靈韻俱佳。只是下官一直聽聞仙主喜養百花,不知仙主還養無花之草木,是下官孤陋寡聞。”

“小判官哪裡是孤陋寡聞”,蓬萊仙主側了側身笑睨了寒生一眼,繼續晃悠悠地邊走邊道,“我也是近來才發現草木好養,你是不曉得,比起那些香氣濃郁鶯鶯燕燕的百花,本仙主更喜歡素淡乾淨的草木。”

寒生隨意地附和了一句:“仙主好情致。”

哪想蓬萊仙主倏地又無恥添了一句:“就如小判官人一般,素淡乾淨。”使得寒生嘴唇立馬抿了起來,不滿。

寒生默了默,自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仙主謬讚。”

只聽蓬萊仙主微微嘆了一句:“一眼就看上了這些無花草木,這蓬萊的主島之內從此不開一花,本仙主再也不喜百花。”

寒生生硬客套道:“仙主哪裡話,蓬萊島以百花聞名,仙主豈有不喜百花之理。依下官看,這滿目的無花草木,倒不及偶爾錯落間生出幾枚花朵來得別緻。”

蓬萊仙主不置可否,而是笑嘻嘻道:“小判官莫要仙主仙主地叫,叫我瀾邪。”

寒生適時地閉了嘴,不再答應他。

蓬萊仙主絲毫不覺得沮喪,兀自洋洋得意地引着寒生進入到主島里草木叢中最深處的一幢園子里。

園子里一個仙婢都沒有。

蓬萊仙主瀾邪進了園子,推開園子里一間屋子的房門,站在門口伸出手臂往裡作了一個“請”的手勢,似笑非笑道:“來小判官,裡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