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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失神地囈念:“你可是聽到了,君玖上神。”

空氣飄白,漸漸勾勒出君玖身長玉立白衣傾城的身姿。仍舊是低着細長的琥珀色眸子,安靜地瞧着她。

頃刻之間,所有的期盼統統化為死寂。

蘭地的盡頭,是一片水色,孤獨而蒼茫。

就在傾瑟堪堪錯過君玖的那一瞬間,君玖倏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傾瑟垂着眼帘,不再正眼瞧他,輕輕落落道:“有什麼話,都一次說清楚罷,君玖上神。”天帝若不開口提及,卻原來她與他有一段過往。

天帝說,他愛上她了。

如此一個清絕男子,樣貌氣度皆是甚好。只可惜,她不喜。

“既然如此”,君玖拉着她不放手,神情死寂,眉間儘是一汪死寂,濃得如何都化不開,默了半晌,才聲音沙啞開口道,“傾瑟,為何要去天山。”

“為何要去?執畫說天山有人在受冰刑,狐九愣要去看熱鬧。”傾瑟如是淡淡道。

“你可是在怨我?若是,你大可不必嫁給天帝,我永生永世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我發誓,永生永世。”

傾瑟緩緩無謂地勾了勾嘴角:“既是永生永世不相見,又何必在意本司會嫁誰。君玖上神,天帝說你我有過一段過往,不過早已經煙消雲散。本司沒對你有任何的念想,你又何苦執着不放。前塵往事太久遠,初初一見你時都憶不起什麼,只是覺得有些許眼熟罷了。即便這般,你還要執着不放么?”

“全部都不記得了么?”君玖輕輕問,“我初下凡歷劫之時,你壞了我的劫數,下界替補為我的太子妃。我當了人間的帝王,你是我的王后。”

“不記得了。”

“歷劫歸來後,你為幽冥司主,我為青丘上神,我對你百般糾纏向你求親。我愛你。”

“不記得了。”

“魔族鬆動,天帝讓你下界降魔,我與你一道在人間流連,要為你取回那顆遺失三萬年的真心。你在魔女那裡取回了心,卻不願與我廝守。”

傾瑟動了動手臂,想拂開君玖的手,卻被君玖死死拽着不放。她繼續道:“我不記得了。”

君玖便又繼續道:“幽冥境有小鬼作了亂逃返人間,你親自下凡去捉鬼。我一路跟着你,怕你受到傷害,可最終卻是你為了救我而被魔女所傷。我喂你喝心頭血,我要娶你。”

傾瑟沒再掙扎,亦沒再說話。

“只是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終是我負了你。”

兩人一直僵持了許久。

還是傾瑟先發出一聲輕嘆:“過往雲煙,皆是過往雲煙,還要記着那些做什麼。君玖上神,可還有話要說?”

君玖一直半垂着眼,定定地看着她:“當真一絲一毫全部都不記得了?”

“全部,都不記得了。”傾瑟說得好不決絕。對君玖決絕,亦是對自己決絕。那平靜的雙目,早已經驚不起絲毫的波瀾。

終究,君玖還是無力地放開了傾瑟,暈着唇角落寞地笑:“這樣也好。連怨也沒力氣怨我了,也好。”

傾瑟踩上了祥雲,背對着他,負着手雲淡風輕道:“屆時本司與天帝大婚,君玖上神定要賞臉喝兩杯喜酒。”

君玖聲音飄忽得不真切:“謝過司主好意。”

清幽的蘭香混着桃花香,聞起來竟有幾分嗆鼻。

回到幽冥境時,時辰已經很晚。只因傾瑟離開蓬萊之後,百無聊賴去人間走了一圈。

幽冥宮燈火通明。小糰子便乖順地坐在寢殿里的桌几上,看着桌上的燭火滴滴答答地滾落着燭液。

難得的乖順。

傾瑟詫異地抬了抬眉頭:“竟還沒睡么?”

小糰子仍舊側對着傾瑟,聳着腦袋,看去有幾分蕭瑟,他悶悶道:“聽葛奚說,今日天帝往幽冥境下了旨,過幾天你就要與天帝成婚了。”

“嗯天帝動作倒快。”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

“怎麼不是,本司親口答應的。”

“為什麼?”

傾瑟脫下黑色的外袍,隨手扔在屏風上,坐在床沿,曲着一隻腿,手肘撐於膝蓋上,撐着下顎,若無其事道:“說成婚便成婚了,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

小糰子身體一扭,總算正對着傾瑟,兩眼淚汪汪:“那我爹怎麼辦!”

傾瑟挑了挑眼梢,道:“且莫說本司不知怎會有你這麼個兒子,但若真要認本司做娘,待本司與天帝成婚之後,天帝便是你的爹。”

“天帝不是我爹,我爹是青丘君玖!”小糰子終於大嚎出聲,隨即咬緊了嘴唇,愣是不讓自己哭出聲。水珠子一顆一顆只管往眼眶外掉,模樣萬分可憐。

葛奚聽到了聲音,出現在門口,見狀還沒走進來,傾瑟忽而冷冷道:“退下去。”

葛奚退了下去,糰子倔強地看着傾瑟,繼續邊哭邊大叫道:“我爹不是天帝,是青丘君玖!是我爹先對不起你,但他已經甘願受罰七百年,你為什麼還不肯原諒他!你為什麼還要嫁給別人!我一直站在娘你這邊,一直幫着娘,為什麼你還要讓別個做我爹!”

傾瑟顫了顫睫羽,譏誚地勾了勾唇:“忘川河那裡,看見對面那顆大樹了嗎。”

小糰子嗚咽了兩下,不吭聲。

傾瑟便清幽幽道:“死了便是死了,如何還能再開花。一樣的道理。”

“沒死,它沒死!它還能再開花的!”

傾瑟愣了愣,抬眼便看見小糰子爬下桌几往外面走去,只聽他哽咽道:“只要你莫嫁給別人,我這就去那裡守着,每天給那棵樹澆水,每天給那棵樹鬆土,它總會再開花的!我這就去!”

傾瑟看着小糰子漸漸消失在暗夜裡的小身板,手扶着額頭,半低着,髮絲散在兩邊遮住了容顏。她顫動着睫羽,闔着雙目,嘴角溢出一聲心酸的笑:“你這個熊孩子。”

樹如人,人如樹。死了便是死了,如何還能再開花。

可是偏偏有人不信,蹲在忘川河彼岸,不停地往忘川河裡捧水澆灌大樹。他一直以為,大樹沒死。只要大樹不死,他娘便還是爹的。

狐九一連幾日都在忘川河彼岸,不曾歸去。

直到傾瑟當真去了天庭,與天帝成了婚。

傾瑟終於穿上了大紅拖地的嫁賞,站在凌霄大殿的上首,與天帝一起,接受仙界所有的仙神的朝拜。

只有青丘缺席。

朝拜畢後,天帝牽着傾瑟的手,牽得很緊,生怕下一刻一鬆手傾瑟便已經不是他的了。他淺淺笑:“傾瑟,不管結果如何,孤已然心滿意足了。”

傾瑟疑惑地側頭去看他。天帝只微微揚着嘴角。

就在這時,滿殿爆出一陣抽氣聲。

傾瑟循聲望去,神色頓時一滯。凌霄殿外,青丘君玖只身前來,白衣翻飛,即便到了天庭也不曾下祥雲,如此大不敬地張揚地飛進了凌霄寶殿!

誰都不敢妄加評論什麼,皆兀自退到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