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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朝中似有些不穩,連久居東宮的傾瑟也察覺到了。

其間,百里國的皇帝私下召見過傾瑟幾次,這事是連百里落塵都不曉得的。

皇帝面色極差,雙目失去就往日的神采,該是不久就要到大限了。但他的神志和邏輯卻是十分清晰的。

他問傾瑟,日後百里落塵登基為皇,宰相莫仲懷之勢力該如何處理?

傾瑟明白,她莫家在朝中的勢力雖有大將軍與之抗衡,但若是再任憑宰相莫仲懷斂權斂勢下去,隻手遮天那是遲早不過的事情。於是她道,於江山社稷之利害,當斷則斷。

皇帝甚為欣慰,道日後傾瑟若是做了皇后,定是一代明後。

然話是這麼說,傾瑟她貴為仙界上神,與凡人尤其是莫家定然生不出親情來,但自己屈身在凡人軀殼裡卻還是受了莫家許多照拂。莫家人待她極好。莫家兄弟,雖曉得她不是真正的莫蘭卿,卻也仍舊是待她極好。

最終她斗膽在皇帝面前,替莫家求了情。

皇帝道,若是日後莫仲懷肯回頭是岸,自主辭去宰相之職,他定讓百里落塵保莫家一個周全。

只可惜,帝王無情。傾瑟卻信以為真。

以至於後來宰相莫仲懷數次派人與傾瑟傳信,道是他在朝中地位已然不穩,要傾瑟想辦法穩住太子。傾瑟皆不為所動。

她曉得,莫家沒落,那是無可避免。只要最後能得個周全,她助百里落塵做百里國的一代帝王,但也希望最後莫家得個周全。

百里落塵與葉凝大婚之後,一直住在主園子那邊,與傾瑟不曾見過一面。東宮上下皆以為,太子百里落塵獨寵側妃葉凝,正妃已然失寵。

傾瑟對於這些,全然不進雙耳,在一旁干著急的也只有翠翠,和園子了一干小婢監子。

還好,粉條每日趁着百里落塵入早朝,會過來向傾瑟稟告,最近百里落塵都幹了些什麼。粉條是傾瑟為百里落塵親自挑選的貼身婢女,為人乖巧機靈,也十分感激傾瑟對她的好。

其實傾瑟也算不得對這東宮裡的下人好。但下人們卻以為,只要主子不發難,那自然是一百個好一萬個好。

遂每日粉條就挑些合傾瑟口味的有關太子殿下的事稟告,比如今日殿下有沒有好好用膳,明日太子殿下都看了些什麼書,諸如此類。

唯獨,太子殿下與側妃娘娘,粉條是絕口不提。

其實不提傾瑟也知道,那兩人共住在主園子里,自然是用膳在一處,睡覺歇息亦在一處。皇家子息繁衍,還得靠他二人努力才行。

偶爾有點心思了,傾瑟便閑閑地問一句:“粉條,側妃娘娘對你可好?”

粉條悶了悶,道:“自是很好。”

翠翠實在看不下去,一把走進撈起粉條的袖子,見整條胳膊上皆是青青紫紫的於痕,有新的有舊的。翠翠就紅着眼眶道:“這還算好么,這哪裡好了!”

傾瑟斜着眼珠子淡淡看了翠翠一眼,見她模樣好不可憐。她再看了看翠翠的胳膊,淡淡問:“側妃娘娘身邊那個小婢叫什麼來着?”

粉條恭敬道:“回娘娘,叫紫兒。”

傾瑟點了點頭:“噢,紫兒。”

她還記得上回,那個叫紫兒的小婢將她院子里被葉凝潑了粥的小丫頭帶去調教,小丫頭回來之後周身上下亦是如粉條的胳臂一般,無一處完好。

若是沒有粉條這檔子事,傾瑟想,她壓根懶得陪這些迂腐的凡人一陣瞎鬧騰。

深宮是非多,宮裡的勾心鬥角更是風起雲湧波詭雲譎。但這些與傾瑟卻沒多大幹系,她只需遠遠地站在一邊,看着就好。一邊待皇帝臨死前再奮起整治一回朝廷,使朝中勢力穩固,一邊等太子百里落塵登基,她的任務也算是完滿了。

可偏偏,天不遂她願。

自皇帝下旨讓葉凝嫁入東宮之日起,傾瑟就曉得皇帝該是與大將軍達成了統一戰線,共同對付宰相莫仲懷,也就是她爹。

如今大將軍之女在東宮混得那是一個風生水起,大將軍地位猛升,也難怪宰相爹門下的勢力大不如前。

今日早晨,粉條沒如往日那般到園子里來,來的反而是米線,米線跑得滿頭大汗面色焦急,一到傾瑟跟前就跪下去了,尖聲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傾瑟手裡正抓着一把魚餌,手指悠閑地拈起一顆砸池塘里的魚頭,漫不經心地問:“何事不好了。”

米線抹了一把額上的汗,道:“粉條、粉條她……被側妃娘娘抓起來了,眼下正壓在前廳里,還有、還有側妃娘娘知道其他園子住着以亦姑娘和白桃姑娘,也已經差人過園子里去了!”

傾瑟住了手裡的動作,問:“怎麼回事?”

米線頓了頓,似豁出去了一般大聲道:“側妃娘娘說粉條、粉條她勾引太子殿下!還說東宮裡竟養了其他的狐狸精!”

傾瑟眉頭一挑:“勾引太子殿下?”粉條那丫頭向來守分寸,又一直近侍在百里落塵的身邊,若葉凝想給她安一個罪名還怕沒有?

可是,米線默了默,卻低聲道:“昨夜……昨夜……太子殿下讓粉條侍了寢……”

傾瑟手裡的魚餌因指縫不結實往池塘里流落了些,她只稍稍失神了一瞬間,索性將手裡的魚餌盡數一把全灑進了池塘里,任裡邊的魚兒你爭我搶好不歡快。

她起身進了屋子。

外面米線帶着哭腔大喊:“娘娘,求您救救粉條罷!”

“翠翠,更衣。”傾瑟吩咐道,她自己都未察覺到聲音里何時夾雜了一股顫音。百里落塵,那個傻瓜……似乎離她已經越來越遠了。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控制之中。

“是,娘娘!”

當傾瑟不急不緩地來到主園子時,果真,前廳里熱鬧得緊。

葉凝高高在上,悠閑地啜着茶,而地上以亦和白桃一言不發地跪在那裡。還有邊上的粉條,雙頰浮腫通紅,怕是不曉得被扇了多少個嘴巴子。

粉條看見傾瑟,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閃了閃,滿是水花,她動了動唇,卻一言不發。太子招她侍了寢,她有什麼資格向傾瑟求救。

傾瑟進得前廳,也不管葉凝無禮到竟不起身行禮,半眯着一雙眼睛淡淡掃了前廳一眼,隨後落在葉凝身上,緩緩道:“葉凝妹妹好情趣,竟忘了邀請本宮來一起尋個樂子么?”

葉凝放下茶盞,笑得眉眼彎彎,道:“原來是姐姐來了,我正想差人過去請姐姐你來看出好戲呢”,她剜了一眼通風報信的米線,繼續道,“這不,還是狗腿子跑得快,人還未遣到姐姐那處,狗腿子竟先將姐姐帶過來了。”

“看一出好戲?”傾瑟自顧自地撿了張椅子坐下,看着以亦和白桃,淡淡笑道,“莫不是葉凝妹妹將本宮的兩位遠房表妹給作了戲子?”

葉凝愣了愣,隨即似嗔似疑道:“遠房表妹?姐姐,這東宮何時住了姐姐的遠房表妹,怎的姐姐不早知會妹妹一聲?害得妹妹差點以為姐姐的遠房表妹就如這跪着的賤婢一樣,是專程來勾引太子殿下的狐媚子呢!”

“勾引太子殿下?”傾瑟聲音輕佻了些,不置可否。

粉條猛搖頭:“沒有,娘娘我沒有!”

忽然“啪”地一聲清脆的掌摑聲,只聽粉條邊上的紫衣侍女啐道,“閉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粉條閉了嘴,愣是將眼眶裡的水花兒給生生逼了回去。

傾瑟站了起來,緩緩踱到紫衣侍女的旁邊,負着雙手眯眼看着她:“葉凝妹妹的貼身侍女,叫紫兒?”

侍女忒沒見識,仗着自己是葉凝的貼身侍女,連膽子也跟着肥了起來,竟連頭都捨不得低,便道:“正是。”

傾瑟思忖了下,才道:“唔本宮和你主子都未說話,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就是不知道,待殿下早朝歸來後,曉得小紫兒你毆打他的貼身婢女,會作何感想。”

紫兒倏地不自覺往後縮了一步。

葉凝忽然插嘴懶洋洋道:“還能作何感想,這賤婢膽敢勾引太子殿下,就是讓她死也難辭其咎。”

傾瑟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呲了一聲:“為何本宮卻聽聞是太子殿下招粉條侍寢的呢?”

葉凝麵皮倏地一變:“殿下怎麼可能會招如此個貨色的賤婢侍寢!”

“也難免,東宮裡常年少了些鶯鶯燕燕”,傾瑟雙目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葉凝,“到底是不是,不如待殿下早朝回來之後再作定奪?”

葉凝寬大的袖擺里,手握成拳,面上卻含笑道:“殿下朝事繁忙,怎好再去叨擾他。”

“說來也是”,傾瑟轉身,對着前廳里候着的小監婢女招了招手,隨口念道,“小順子小李子蘭兒,將以亦姑娘、白桃姑娘和粉條給本宮扶起來。”

傾瑟一字一句地問粉條:“昨夜,可是太子殿下親自招你去侍寢的?”

粉條瑟縮了半晌,終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葉凝顯然氣得不輕。想來她與百里落塵同住一個園子,竟然有小婢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行犯上作亂之事!若是傳了出去,還以為是她這個側妃當得沒本事!

傾瑟的胸口,沉悶得厲害,可面上仍舊是一股雲淡風輕的神色。她再轉頭問以亦和白桃:“你二人雖本宮遠房表妹,但委實不該常留東宮。現本宮問你們一句,可否願意留在東宮侍奉太子殿下?”

以亦白桃皆愣了愣,隨即點頭道願意。

傾瑟踱回到椅子上,伸手端起一盞茶,漫不經心道:“既然如此,為免葉凝妹妹憂心你們三人名不正言不順,自今日起,本宮就先替殿下做個主,收你們三人做妾侍。”她抬頭挑着眉梢,“葉凝妹妹以為如何?”

此時此刻,葉凝方才覺得,她低估了傾瑟。她斂下了笑意:“恐怕納妾一事,姐姐無法替殿下做主。”

“咦此事本宮無法做主么?”傾瑟手指玩轉着茶盞,道,“此事關係到皇家子嗣繁衍,身為東宮之主,葉凝妹妹理應與本宮一樣替殿下着想。當初,葉凝妹妹不也正是因此而入主東宮的么,也還正是本宮做主的呢。”

葉凝霎時白了臉色。

只見傾瑟站了起來,對着滿屋子的人,吩咐翠翠道:“翠翠給本宮傳話下去,即日起封以亦、白桃兩位姑娘為夫人,太子殿下的貼身侍女粉條,本宮賜其‘莫’姓,名蘭雪,亦封為東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