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妃子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往這邊跑，跑在前頭的宮女太監們很快就被聚集在宮門外面的那些侍衛給攔住了。

三群人聚集到一起，卻沒有發出多大的吵鬧聲。幾個妃子都站在那裡望着朱紅的宮門抹眼淚。

水如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一定是老皇帝出事兒了。

莫非死了？

水如滿心疑惑，總覺得是有什麼不太對勁兒。她飄在那裡想了想，決定乾脆到裡面去看看。反正別人都看不到她，她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被人發現。不管是發生什麼事情，她都得確定了之後才能回去告訴古嵐他們。

想到這裡，水如默默給自己打氣，轉身朝大殿之中飛去。

大殿的門緊閉着，水如趴在門窗外面聽了半天，也沒聽到裡面有什麼動靜。她靜靜地等着，直到有個小太監滿頭大汗的跑進來，推開大殿偏門進去，水如才悄悄跟了進去。

大殿之中，一群人跪成了一片。

水如在他們頭頂飄蕩，仔細看去，發現其中幾人的衣着打扮，應該是宮中御醫，剩下的都是宮女和太監，還有幾個管事模樣的人，也都面色慘白的跪在其中。

水如記得上次老皇帝要不行的時候，是召集了很多大臣還有五皇子他們，都在大殿外面跪成一片，不知道這次為什麼只有這些看上去沒什麼關係的人跪着。

她不解的朝前飄蕩，穿過幾道珠簾幔帳，到了放着龍榻的那間大屋子。

這屋中，只有一名女子站在龍榻旁。

水如飄蕩到龍榻上方，仔細看看老皇帝，他看上去和之前一樣，雖然臉色依然慘白，卻不像是馬上就會死的樣子。

水如覺得自己之前想的是對的。雲凌大哥既然費盡周折讓她來幫着救了這個老皇帝，就一定不會讓他這樣輕易的死。雲凌大哥應該還要做什麼，而他要做的這件事，一定要有這個老皇帝參與才行。

可想清楚這件事之後，水如更加納悶了。既然老皇帝的狀態還這麼穩定，那外面的混亂到底是因為什麼？大殿里的一群人，為何跪在那裡？

還有，屋中這個女子是誰？她為什麼會獨自在這兒？

就在水如疑惑的時候，那女子突然開口了。

“陛下，臣妾知道，您心中一直只有樺妃娘娘。可是樺妃娘娘已經去了。陛下您這麼多年來，病體纏身，還不是臣妾陪伴在您身邊么？臣妾不求陛下體諒臣妾的苦心，只想請您給臣妾母子一條活路。”

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微微睜開眼睛，扭頭望着那女子，好半天，才發出輕微的聲音，“牟妃……你……要做什麼……”

水如聞聽這話，仔細看了看站在那邊的女子，心想，原來這就是三皇子的母親牟妃娘娘啊……

牟妃娘娘長得不如皇后好看，最為重要的，水如看得出來，牟妃身上沒有皇后娘娘那種高高在上的氣質。

牟妃聽到皇帝的話，上前一步，坐到龍榻邊，柔聲對皇帝說，“陛下，皇后娘娘沒有子嗣，長皇子好武，二皇子生性懦弱，五皇子習文，要說幾個皇子之中，就只有我那睿兒是治國安邦的材料。陛下您不是也常常誇獎他聰明孝順么？”

老皇帝尤其無力的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牟妃的眉頭微微皺起，又說，“陛下你可知道，就在陛下您病重的時候，五皇子不僅不擔心您的安危，反倒用盡手段拉攏朝中重臣，就連大將軍屈蒼鴻都被他拉攏去了。這不是結黨營私么？反觀睿兒呢？他是一心一意的為您祈福求壽。好在上天有眼，讓陛下化險為夷……”

牟妃見皇帝閉上了眼睛，像是不想聽她多說了，她臉上馬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口中輕聲道，“陛下，您這一生，就愛過樺妃娘娘一個人。這一點，臣妾是知道的。可是您也要知道，臣妾的一生，也只有您這麼一個男人！就算您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臣妾，臣妾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您的寵愛。哪怕只是一個笑顏，哪怕只是一句貼心的話也好……您從未給過我。您是為了睿兒，才讓我在後宮之中有了一份立足之地。這些，臣妾都懂。天命如此，臣妾也不奢望什麼了。只是想求陛下，在您撒手人寰之前，再給我們母子一些寵愛，再給我們一些安身立命的依仗。”

皇帝的眉頭微微皺起，十分吃力的抬起手，微微一擺，那意思是要趕牟妃出去。

牟妃馬上就被這個動作激怒了。

她騰地一下從龍榻邊上站起來，雙手絞着手中絲帕在屋中轉了半天，終於一咬牙，狠心說道，“陛下，臣妾知道您與諸位大臣商議了很久，臣妾斗膽一問，您心中可是有了立儲人選？”

水如看着這個牟妃，心中暗想，小北曾經說過，皇帝是一個國家之中權利最大的人，他有生殺大權，可以動動手指就要了任何人的性命。現在這個牟妃，怎麼敢這樣與皇帝說話呢？

牟妃臉上肉都在不由自主的跳動，她的額角也滲出汗水。可龍榻上的皇帝，還是沒有說什麼，也沒有什麼動作。

等了半天，牟妃終於忍受不住，衝到龍榻邊，伏到皇帝身邊又問一遍，“陛下！您可選定了繼位人選？”

皇帝微微睜開眼睛，目光之中，滿是懾人的威嚴。怎奈，他如今實在太虛弱了。牟妃被嚇得身子一震，卻沒有離開。

皇帝盯着牟妃看了一會兒，眼神就黯淡下去，他緩緩開口，小聲說，“牟妃啊……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回去吧……很快就會知道了……”

“不行！”牟妃失聲吼道，“陛下！您告訴我，您是不是要立那樺妃的兒子做皇帝？”

皇帝眼中再次閃過怒氣，他提高聲音大喝一聲，“放肆！”

牟妃這次被嚇得倒退了兩步，差點沒有摔倒。

她眼中湧出淚水，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陛下……你不要怪牟妃……牟妃並非要頂撞您……只是……只是……別無他法……”

皇帝也長嘆一聲。剛才那一喝，讓他更加沒有力氣了。

“來人吶……”皇帝的聲音細若遊絲。

牟妃用絲巾拭去眼角淚光，輕聲道，“陛下想要什麼，牟妃來伺候您。”

皇帝嘆了口氣，又叫了一聲，“來人……”

牟妃抖抖裙擺，上前一步，聲音依然輕柔，“陛下，您有什麼吩咐，告訴臣妾吧。他們都在外面跪着，聽不到您的召喚……”

聞聽此言，皇帝的雙眼驟然睜開。他難以置信的轉頭看着牟妃，而此時的牟妃，還是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

“陛下，臣妾思量着，如果再不伺候您幾天，恐怕以後就沒這機會了。所以就吩咐了下邊人出去，這裡的一切，都交給臣妾了。”

“你！”皇帝猛地抬起一隻手，指着牟妃，可那手指沒有撐住多久，就滑落到了龍榻上。

牟妃滿眼心疼的走過來，將皇帝身上的被子重新蓋好，口中輕聲道，“陛下您是不放心臣妾照顧您么？您是嫌棄臣妾笨拙么？且不知，當年那樺妃娘娘是不是個靈巧的女子。陛下，您讓臣妾試試，哪裡不滿意了，您就說出來，臣妾一定讓您走的舒舒服服……”

飄蕩在皇帝正上方的水如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皇帝的怒氣。

這是什麼情況？

水如覺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皇帝怎麼這麼生氣？他不想讓牟妃照顧他？不，不對。這個牟妃想讓她自己的兒子三皇子繼承皇位，她剛才逼迫老皇帝說選了誰，老皇帝不說，那是不是就說明老皇帝選的是五皇子？

這麼說來，牟妃不會認同，她會想辦法讓老皇帝改變心意……

啊，難道說牟妃是要一直在這裡勸說老皇帝，直到他改成讓三皇子做皇帝？

這牟妃，實在狠毒啊！

水如靜靜的懸在龍榻上，看着老皇帝用盡全力一般咬着牙瞪着牟妃，而牟妃，卻動作輕柔，真的像是對自己多年的情郎一般。

水如皺起眉頭暗想，看老皇帝這個樣子，是不喜歡這個牟妃的。可是要是她一直在這裡獃著，萬一老皇帝一時糊塗，真的改變了心意，那可就壞了。

為今之計，應該想辦法把這個礙事的牟妃趕走。

正當水如苦無良策的時候，大殿的門咣當一聲巨響。牟妃馬上從龍榻上站起身，朝大殿正門方向望去。

不多時，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跑進來，跌進這道幔帳就說，“娘娘……娘娘……不好……不好了……皇后……皇后來了！”

牟妃的臉色頓時一變，可她依然一副鎮定樣子，揮手讓小太監出去。她轉回身，對龍榻上的皇帝說，“陛下你聽，皇后娘娘也來了。不過，臣妾知道您從來都不喜歡她，您一定不想見到她吧？臣妾這就去替您把她趕走。您先安歇着吧。臣妾一會兒就來。”

說罷，牟妃飄然萬福，而後轉身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皇帝一人，他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無奈的閉上了雙眼。

水如怎麼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皇帝！皇帝！”

這呼喚聲雖然不大，可皇帝卻聽得清清楚楚。他猛然睜開雙眼，四下望去，卻看不到人影。

“皇帝，我是來謝謝你送我寶貝的。”水如說著，撤了身上的隱身法。

皇帝一見那巴掌大的人兒飄蕩在自己身子上方，先是一驚，隨即卻露出了喜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