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拎着章余的男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章余的臉色已經憋得通紅了，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早就忍不住的自主呼吸了，但是章余現在，還是在自主的憋氣。

“你瘋啦！”

男人伸手搖晃着章余的腦袋，一隻手將章余的鼻子捏住：“繼續閉氣！”

自己主動憋氣和被動的閉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人的下意識反應也會很不相同，章余已經大聲的開始喘息了。

“你是想死嗎？”

男人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但是章余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到，整個世界在自己的眼中還是一片空白，只有那白色布單上面慢慢透出來的血跡，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風景。

章余有些情不自禁的衝著人群中間走去，因為這剛才的這一場鬧騰，人群已經安靜了下來，這個時候，就像是摩西分開紅海一樣，章余分開人群走到了中間。

男人伸手想要拉住章余，但是猶豫了一下，並未拉住。

眼神有些複雜的看着一步一步走到中間的小少年，男人嘆息了一聲。

“媽！”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誰也不知道到底這樣瘦小的一個孩子，是如何發出那樣巨大而悲痛的聲音的，從聲音中就能感覺出來的撕心裂肺。

“這是那個孩子的母親？”

“可能是吧！”

“真可憐，小小年紀，還有一個孩子。”

……

路人們發出的各種各樣的聲音，慢慢的重新回到了章余的耳朵里。

他與這個世界重新接觸了，但是首先聽到的卻只是一些無關痛癢的閑話，是啊。前面躺着的人跟這些路人本來就什麼關係都沒有，有關係的只有他一個。

章余忽然就掙紮起來，剛才抓住他的那個男人，不知道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被他剛才喊聲嚇住了，一時間沒有防備，讓章余從他的手裡下跑出去了。

“媽媽，你怎麼了？”

章余的手顫抖着，一點一點掀開那雪白的棉布，棉布的下面確實是自己熟悉的那張臉。

面前的人已經永遠的閉上了她的眼睛，再也不會忽然站起來對着自己笑了，更不會將自己抱起來親吻着自己的臉頰，對自己說一些聽不懂的話了。

小小年紀的章余還不懂得死亡的意味，但是首先明白了親情，到底是怎樣痛苦的一個過程。

赫連花爵已經完全呆住了，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步伐有些僵硬的往前邁着。

他比起章餘明白地更多一些，懂得的道理也更多一些，但是這個時候卻覺得自己無法去安慰悲痛的章余。

剛才抓住章余的那個男人收回來自己已經伸出去的手臂，皺了皺眉頭，表情頗為有些不耐煩。

他身後自然有人找上前來，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撇了撇自己的嘴，聲音不是很大，說道：“找個人把這個小子帶上，跟我一起走。”

身邊的幾個人點了點頭，赫連花爵正好聽到了這句話，有些惶恐的看了看男人，不知道男人為什麼想要章余帶走。

等到章余終於從悲痛中反應過來，已經有幾個男人等在跟前，準備收斂他母親的身體了。

章余咬着下嘴唇，大着膽子問道：“你們是一些什麼人？你們要做什麼？”

為首的男人長得十分的和氣，看起來年紀也不小啦，大概是五六十歲的樣子。眼角的皺紋中滿滿的都是慈祥的意味，他對着張宇有些悲憫的解釋的。

“我們是張家的人，不知道你母親有沒有跟你說過，她也是張家的人。”

章余的雙手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緊緊的握了起來，他自然是知道張家的，不僅是因為自己母親曾經說過自己是張家的人，更因為自己的母親就是去張家才會出這樣的事情。

“你們是要做什麼？”

章余的表現說明他早就已經聽過張家的名頭，這麼短的時間，男人身邊已經有人打聽到了，這兩個孩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自然也是知道他們想要去的正是張家。

“聽說你在找張家，不如跟我回去吧？”

回哪裡？自然是回張家了。

章余的嘴唇緊緊的抿着，面上的表情充滿了張皇無措，面前的男人說話的時候十分的和氣，行為舉止都有一種淡淡的雍容華貴的味道，但是章余就是覺得緊張。

“你願意嗎？”

男人的身子微微的向前彎曲着，本來十分高大的身體顯出一種可笑的佝僂的感覺，但是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因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章余的回答。

章余不知道為什麼周圍的人看起來都那麼緊張，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

母親一直堅持自己是張家的人，不管這一次是為什麼，在張家附近出事，他覺得他都有義務帶着母親的身體回到張家，他現在年齡還很小，自己一個人絕對沒有能力辦完一整場葬禮的，母親整日向張家掛在嘴邊，想來是願意在張家走過人生生命的最後一程的。

再者也是因為自己年齡很小，章余在街上流浪的這幾天已經品嘗過了，因為年幼兒飽受欺凌的感覺，因為年幼無法謀生只能餓肚子的感覺，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十分不好，他想要長大，想要活下去，想要完成母親未盡的夙願。

不管章余的母親當時想要去張家找什麼東西，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們母子兩人孤兒寡母，一無所有，才需要仰仗張家。

章余也想要儘快長大，長到能夠護持住自己親人的那個年齡。儘管現在他似乎已經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

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跟着男人一起回到了張家。

張家很大，大的他難以想象。在他貧瘠的有限的人生前幾年的生活中，他還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大院子。

章余的母親葬禮十分的隆重，因為是在張家主家舉辦的，他的母親其實身份也算是比較高貴，她是這一代張家家主的侄女。

他的父親是張家家主的大哥。她的父親英年早逝，只留下了這樣一個女兒，而從前，章余的母親在張家的生活也是十分好的，人人都想要藉著與她的婚事，攀上張家這個大家族。

可惜的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如願，章余的母親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與同班的同學私定終身，並且在不久之後珠胎暗結，高中都沒有畢業，甚至還沒有成年，就已經生下了章余。

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孩子的母親，章余的母親在處為人母的時候，各方面做的都不是很好，但是她有一顆熱忱的熱愛自己孩子的心，所以她在儘力將每一件事情都做好。

高中時代的愛情往往都不能夠長遠。在一年之後，他的父母終究是因為每日不斷地爭吵，消磨了本就不深厚的感情，他們兩個人分開了。

在章余還不曾記事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父親，他的母親對他是真的很好，但是生活艱苦也是正常的。

章余的母親在待字閨中的時候也是有很多人爭搶着要的。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各大世家都紛紛對的她敬而遠之。

畢竟都怕自己成為了別人的笑話。而張家本來準備將這唯一的女兒待價而沽，價高者得之，但是沒有想到在那樣小的時候，這個孩子就已經自降身價了。

他們對着這個孩子的原先所有的安排都要通通推倒重來，自然不會開心，對待沒有價值的孩子，尤其還不是自己的孩子，張家家主十分的無情。

章余的母親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決定，或者說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後悔過，她一直盡心儘力的撫養章余，但是最近因為產後失調，身體狀況每況愈下。

最近這一段時間，章余的母親覺得自己大限將至，生怕自己去世之後，自己幼小的孩子孤苦伶仃，所以想要將自己的孩子託付給張家。

但是張家又不是慈善家，怎麼會管這些事情呢？就算是章余的母親曾經是張家人，但是現在也早就被逐出了張家的族譜。

章余的母親走投無路之下，竟然一時想不開，衝著一輛車衝過去了，而那輛車的駕駛員今天正好飲酒了，一時之間竟然無法避開着衝過來的人。

後來就是章余現在看到的場景了。

章余後來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為什麼會留在張家。

那個男人，章余後來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張家當時的家主，不過現在已經是前任家主了。

相比於章余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留下，那個讓章余留下的人確實十分清楚了。

他喜歡小孩子，越是鮮嫩可愛的小孩子就越是喜歡，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喜好，平日里張家荒唐的事情多了，自然不會有人注意看起來甚至是不起眼的小事。

再者，他只是單純的喜歡觀察小孩子，過上一段時間當孩子們長大了，他就不喜歡了，將人放回去了。

這樣的事情在別人看起來也許有些奇怪，但是並不造成什麼傷害，別人也就無法揣摩他到底在想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