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牙說走便走,餘下紫紜宸在城內養傷。
沈天雲不多時便去見了易曉柔,道出她的來意,“他準備動手了。”
“看來你還受制於他。”易曉柔瞭然點了點頭,手下還提著筆寫字。
沈天雲見不得易曉柔那氣定神閒的模樣,伸手便按在了易曉柔案板上,一張紙瞬間生了褶皺。
“你就不好奇他要從何下手嗎?”
易曉柔乾脆放棄了那張紙,她放下毛筆,抬眸看向沈天雲,話語裡帶了幾分笑意。“別急,該來的總會來,我們的恩怨也很快要了結了。”
上一次計謀不成,這陣子沈天雲又離開了瓊島,最近發生的事情無非就那些,易曉柔大概也知道會發生什么,畢竟神女在世越久,他永遠無法高枕無憂。
所以,這一次絕佳的機會他如何會放過。
面對易曉柔勝券在握的表情,沈天雲最終也只能沉下心,不再追問,靜待那一刻的到來。
她冷哼一聲,“最好是如你所願,他那邊最近盯我盯得緊。”
隨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步履稍顯匆忙。
易曉柔沉沉盯著沈天雲離去的方向,不知道想些什么,她扶著桌案,最後悶咳幾聲,唇邊涼絲絲的,她一摸,竟都是血。
她踉蹌進到內室打坐,開始調理周身氣息運作。
自寶寶被仙尊擄走,妖王襲瓊島,再到後來闖酆都,闖天界,易曉柔幾乎不曾停下來過,後面甚至還強行運轉功法,將那陰氣盡數吸進她體內,如今陰氣,靈力,魔氣混雜,她早已是強弩之末。
她再是強大,也受不住體內多股強大的力量互相排斥互相沖撞。
她不曾問過魔醫,也深知如今的瓊島不會有如同她一般的力量能將陰氣自她體內引出。
而淨泉,早已不適合她使用了,寶寶寶貝還小,還能淬鍊,而她這樣,再經淨泉洗滌,指不定一朝就成了廢人,那個後果不是她能承擔的。
易曉柔強撐著抬手,在整個房間裡都設置了屏障,隨後那幾股力量幾乎是在瞬間席捲了房間,四處橫衝直撞,煞氣十足。
易曉柔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眼前的一切開始迷糊,易曉柔暈倒之前似乎依稀見得一襲衣角,玄色一般。
房內悄然降落一個身影,在易曉柔倒地之前接住她的身體,他輕嘆一聲,將她抱起,尋到裡間那還算能躺的小榻上,把易曉柔放了上去。
順手將房間的糟亂收拾了一番,畢竟易曉柔的潔癖,他是有點印象的。
易曉柔體內氣息混亂,來人直接抬手,其身側突然出現一個黑色漩渦,整個房間混亂的煞氣竟被其吸入其中。
而後眉目緊鎖的易曉柔也舒展了眉眼,像是脫水的魚終於迴歸了水裡。
而後殿內自地下升騰起黑霧,將易曉柔包圍,易曉柔只感覺令她刺骨難耐的寒氣竟奇異般地慢慢褪去,身體裡混沌的力量開始迴歸原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霧散去。
易曉柔昏迷之中明顯感覺到異樣,只消得不適褪去,她立馬警覺地醒來,視線恰好與來人對上。
她皺眉,感受了一番身體裡穩定下來的氣息,才用手撐著身子慢慢起來。
“你一直在瓊島?”易曉柔問。
來人正是納蘭沐風,他聞言挑了挑眉,點頭算是回答。
“你不想看見我,我便藏起來不讓你們看見。”
聽見這么委屈的話,易曉柔也不見一絲心軟,“這次謝謝你了,欠你一個人情,你可以繼續藏起來了。”
易曉柔深知納蘭沐風看著霸道,實則也不要臉,狗皮膏藥屬性是百年前都見識過的。
他愛待就待著,想做什么就做。
納蘭沐風如何能放過這么好的一次機會,難得藉著這個由頭,易曉柔對他的存在沒那么反感。
“那我有一個要求,你答應我,便抵消這次救你的人情,可好?”
面對易曉柔略帶疑惑的眼神,但她並沒有及時答應下來,納蘭沐風深知有機會,連忙道,“我要你給我一柱香時間,對於這些年的誤會,我有話辯解。”
易曉柔眉頭跳了跳,很想說些什么,但還是忍住了,她把目光落在了床榻對面的窗杦上,並沒有再語。
她與納蘭沐風之間從來就沒有誤會,只是三觀不合,不適合走在一起而已。
僅此而已。
一個自大又自我的魔,一個自卑又敏感的異端,顯然並不是一條路上的。
面對易曉柔近乎默認,而又有點防備的態度,納蘭沐風也只是趁勝追擊,連珠炮一般趕緊把話說完。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自大,當年我不想讓你身邊存在任何隱患,可當我察覺到他利用我的身體傷害你時,已然晚了,我絕不會容許這個世界上有誰去傷害你,包括我也不行。”所以,他寧願自我毀滅,以求新生。
“但當時我確實並沒有考慮到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存在,上次天界之時也是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考慮過你是否願意,可如今的我已然明白了,我會改的,給我一個機會吧,易曉柔……”納蘭沐風聲音到後面越說越低,他蹲在易曉柔床榻,試圖用真誠的眼神換回一點易曉柔的心軟。
“是我沒有責任心,我自大,自我,我就是一個瘋子,但是現在瘋子想改正,瘋子也想好好照顧一下自己的妻兒。”
“俗話說,人無完人,孰能無過,魔亦無完魔……”
易曉柔抿唇不語。
說實話,這種話不像是納蘭沐風會說出來的,易曉柔寧願相信此時的納蘭沐風是被奪舍了。
畢竟,在上次,他還是一個覺得他只要擁有愛,就沒有任何錯處的魔尊。
“你說完了嗎?一柱香時間快到了,走吧。”易曉柔依舊冷酷。
納蘭沐風憋好在胸腔一腔情緒,一下被易曉柔的話說到歇了下去。
但他深知易曉柔吃軟不吃硬,顯然不適宜再繼續,隨後只得低聲道,“哦,那我走了。”
之後便一步三回頭,試圖想看到易曉柔挽留的一點情緒。
不過他失望了。
“等等……”
納蘭沐風眼神期待地回過頭,等易曉柔下文。
如果他身後有尾巴的話,必然是螺旋槳一般的。
“你今天說的這些,都是誰教你的,這跟你不符。”
納蘭沐風眉毛瞬間耷拉了下去,毫不猶豫就出賣了幫他的人,“你院中有貴客,閒來無事我去請他指點一二的,但這些話確實都是發自肺腑,只是他點醒了我而已。”
易曉柔生氣的原因,從來不是她需要時他的缺席,而是他自作主張地將易曉柔安置在他的計劃之外。
納蘭沐風還記得看到他時,他那一臉快飛昇一般的神情,面容祥和,目帶大愛。
“你是君子嗎?”他忍不住問出口。
“不過修道之人而已,君子不敢當。”紫紜宸輕聲道,而他也確實不敢說他是個君子,很多時候他並不是。
納蘭沐風深知紫紜宸對易曉柔的心,卻也不解於他並不會挾恩圖報,將一切深埋心底。若換了他自己,只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並且當事人要事無鉅細地知道。
紫紜宸面對納蘭沐風不解的話,他只是溫聲開口,“易姑娘心不在我,這個世間,愛不是強求就有結果。”所以他不強求,而如今也不執著於心中小愛。
“那她要的愛是什么,你知道嗎?”納蘭沐風下意識開口問道。
“不知道。”紫紜宸也回答得很實誠。
“……”
紫紜宸雙目凝視著納蘭沐風,身上彷彿飄著金光,像隨時要昇仙一般,面目慈悲,“但這世間所有的愛,必是基於真心,以真心方能換真心,愛是平等與尊重,而非一心想著愛,所行之事卻全基於自身,而非雙方。”
納蘭沐風聽見前言正想嗤之以鼻,等紫紜宸說完,卻好似一根根利劍穿膛而過。
都是聰明人,納蘭沐風一下就被點醒了,忽然茅塞頓開。
他終於找到原因了,這老鼻子還是問對人了。
“用了你的藥,寶貝最近恢復快了許多,你可以去看看她,不過你自己要取得她同意。”在納蘭沐風踏出房門那一剎那,易曉柔突然開門。
他既想求一個機會,那易曉柔就給他這個機會。
這個世界上所有真心,都逃不過小朋友的法眼,一切就讓寶寶寶貝自己去決定吧。
“好咧。”納蘭沐風回頭,笑得咧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