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韶明被問得有點懵。

常笙畫靜靜地盯着他。

下一秒，寧韶明反應過來，幾乎整個人都要鑽進地縫裡了，尷尬得說不出話來，“我……”

常笙畫探究性地盯着他上下看了好幾遍，“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個毛病……”

常笙畫是知道寧韶明生性敏感，有點自卑，可是在他們兩個人的相處地位上，並沒有什麼特別懸殊的差距。

寧韶明不是個呼風喚雨的霸道人物，常笙畫也不是什麼溫柔解意的好姑娘，她一直覺得他們半斤對八兩，誰都別嫌棄誰。

相對來說，常笙畫更側重於消除寧韶明在這段戀愛之中的不安感，她覺得那些不安感都是來源自親密關係的改變，常笙畫用最恰當的方式讓他不至於無可適從，甚至逐漸開始接下兩個人負重前行的擔子。

在常笙畫看來，她不算是個什麼好人，自然也不會是一個很合格的戀愛對象，寧韶明更應該煩惱的是怎麼應付她層出不窮的狀況，而不是糾結他是不是不夠格當她的男朋友。

饒是常笙畫對寧韶明了解頗深，這會兒也覺得匪夷所思了。

在小獅子眼裡……她難道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

常笙畫古怪地看着寧韶明，覺得他簡直把“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個古老的心理學原理貫徹得淋漓盡致。

寧韶明被她看得有點小崩潰，“你那種好像在研究什麼新課題的眼神……能不能收斂一點！？”

常笙畫遺憾地把研究的心態收斂起來了，“沒，就是覺得……唔，你總是能給我新的‘驚喜’啊，寧小明同志。”

寧韶明臊得臉紅耳赤，帶着一種被戳中心思的窘迫感。

常笙畫盯着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寧韶明一聽她嘆氣就心慌慌的，囁嚅着道：“對不起……”

常笙畫眯起眼睛，“這次又是為什麼說對不起？”

寧韶明摸了一下鼻子，低眉順眼道：“我不應該想太多……”

女魔頭操心的事情本來就不少了，他還要添亂，實在是不該啊！

常笙畫卻露出不悅之意，“錯了。”

寧韶明愕住，“啊？”

“你錯了，”常笙畫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應該是你有什麼想不通的，就馬上告訴我，讓我幫你想，而不是自己躲在哪裡想東想西鑽牛角尖，懂嗎？”

寧韶明有點理解不過來，“……什麼？”

常笙畫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思索着該怎麼把這件事說清楚。

但是寧韶明被看得一陣心慌，下意識就把她抱住了，力氣大得幾乎能折斷常笙畫的腰。

常笙畫沒想到寧韶明突然來這一出，被勒得差點兒倒吸一口冷氣，不過她見寧韶明的情緒不太穩定，便忍住了，面上毫不透露什麼異樣。

常笙畫伸手拍了拍寧韶明的肩膀，聲音聽起來很穩：“做什麼呢？”

寧韶明努力平復自己內心的驚慌，埋首在她的脖頸里，“就是……怕你突然跑了。”

“跑？”常笙畫訝異，“我能跑到哪裡去？”

寧韶明自嘲一笑，“我不知道，我怕你不見了，我想找都找不到你。”

常笙畫更加驚訝了，“我以為我給了你很多安全感。”

寧韶明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最近殲龍大隊的老隊員恢復得不錯，新成員也進入狀態了。”

常笙畫並沒有介意他冷不丁提起別的不相干的話題，“你應該高興，不是嗎？”

寧韶明吻了吻她的後頸，“但是你就要走了。”

常笙畫一下子頓住了。

其實她已經用各種隱晦的方式暗示了自己的即將離開，時間不會是現在，可也在將來的不久。

殲龍大隊恢復得越好，常笙畫的離開便越早提上日程。

在這件事上，常笙畫沒有過多地插手，她想試着推動寧韶明自己學會適應並接受離別帶來的變化。

只要寧韶明還要繼續當兵，常笙畫打算退伍，他們之間的離別就不可能少。

放在別的情侶身上，也許女方會忍耐不住這樣的折磨，可是在常笙畫和寧韶明這邊就倒了過來，這隻小獅子才是更不願意接受分離的人。

這些不安放在寧韶明身上，就變成了一種多疑的無理取鬧。

常笙畫無可奈何地揪了揪寧韶明的耳朵，“不知道的話，還以為你真的是個女孩子，情感充沛成這樣……”

寧韶明不滿地道：“誰說男人就不能感情充沛？”

常笙畫啞然失笑。

的確，人與人之間並無不同，只是世間的規則約束了男人的情感，模糊了女人的理智，鐵漢都有柔情，更何況是向來心腸柔軟的小獅子？

她看遍人心，倒是在寧韶明身上摔了好幾個跟斗，說來也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寧韶明抱着常笙畫，低聲道：“我知道你遲早會走的，我也沒有打算攔着你，就是……就是有點怕你走了，以後就見不到你了。”

——你走得太快了，我總是怕跟不上你的腳步，就這麼被你拋下了。

常笙畫撫了撫他的頭髮，“小笨蛋。”

寧韶明用腦袋頂了頂她的掌心，“你才笨。”

常笙畫側過頭去，親吻他的側臉，“其實我沒什麼可說的，寧韶明，時間會證明一切。”

寧韶明低聲說：“所以，你會等我嗎？”

常笙畫笑了一下，“硬氣點，你要相信……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歡你。”

突然而來的表白讓寧韶明怔了怔，他低下頭，看到常笙畫眼裡溢滿了溫情。

寧韶明忽然鼻子一酸，“謝謝你，常小花。”

常笙畫親親他的嘴角，“想通了？”

寧韶明“嗯”了一聲，“那我想說……”

常笙畫表示洗耳恭聽。

寧韶明板起了臉，“你丫的再勾三搭四，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常笙畫：“……”

寧韶明：“……”

常笙畫微微一笑，“膽子肥了啊，寧小明同志。”

寧韶明立刻抱頭鼠竄，“明明是你讓我說的……啊啊啊，我錯了……救命啊，來人啊，你們教官殺人了……”

殲龍大隊的成員們集體表示——今天的天好藍，風好大，他們什麼都聽不清楚~

有了常笙畫的開導，寧韶明不再鑽牛角尖了，走路都帶風了。

對此，白眉的感覺是最敏銳的。

沒辦法，之前寧韶明老是陰測測地盯着他，白眉冤枉得很，又不知道怎麼叫屈，這會兒寧韶明終於不盯着他了，白眉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天地良心，他可沒打算繼續跟這位老大搶人，女教官太可怕，他承受不來啊！！

“白眉——”常笙畫拖長了聲音喊他。

白眉瞬間欲哭無淚，“在。”

常笙畫似笑非笑，“剛才那篇論文……重寫，OK？”

“……”白眉默然片刻，含淚點頭，“是。”

看吧，就說女教官很可怕吧，這都把他的論文打回來多少次了，哭嘰。

前腳白眉剛傷心欲絕地捧着論文離開，後腳計芎就過來了。

“教官，”計芎進門就問道，“跟師裝三連約戰的事情，是你同意的么？”

常笙畫聳了聳肩，“你老大的建議，我沒意見，你覺得不好？”

“也沒有……”計芎有點糾結，“就是覺得上頭不一定會同意。”

演習又不是過家家，怎麼可能他們想跟誰打一架就打一架的？

常笙畫輕飄飄地道：“沒關係，你們儘管把申請往上遞。”

計芎一聽，就安心了，“那要帶上新兵嗎？”

常笙畫不置可否，“具體怎麼安排，你們自己決定。”

寧韶明的態度也提醒了她——她要一步一步從殲龍大隊的具體事務里抽身出來了。

計芎沒有聽出異樣，當即就點頭表示包在他們身上。

常笙畫跟計芎又聊了幾句，然後她就想起一件事，問道：“武征表現得怎麼樣？”

武征就是新編的第六小隊的小隊長，也是新兵里最出彩的人之一。

提到武征，計芎面上也不由得帶了笑，“他挺不錯的。”

雖然沒有仔細描述，但也已經充分地表達出來計芎對武征的滿意。

常笙畫頷首，等計芎離開之後，她才在花名冊上找到武征的名字，然後在上面畫了個圈。

在常笙畫離開之前，需要安排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首先，常笙畫暫代的指導員的位子需要有人來接任。

其次，就是她現在教導白眉的那些工作了。

最後……則是殲龍大隊另一個副中隊長的問題了。

殲龍大隊原本是有兩個副中隊長的，一個是計芎，負責殲龍內部的事務，另一個則是已經犧牲了的八斤——這也是寧韶明的噩夢裡揮不去的身影，加上客觀條件的限制，所以殲龍大隊至今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來接任八斤的位置。

不過對外處理事務這塊兒本身就是殲龍大隊的短板，在不確定新來的指導員會是什麼人的情況下，常笙畫還是更傾向於給寧韶明找一個好副手。

等到將來有什麼問題，寧韶明也不至於找不到人來商量……

武征是常笙畫考慮過的人選之一，只不過他入伍的資歷實在是太淺了，後期也不知道能發展成什麼樣，常笙畫暫時只能把他當成是備用人選。

當然，常笙畫也不是越俎代庖，把寧韶明該想的事情都大包大攬了，這些事情本來就是在指導員的工作範圍內的，而且寧韶明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條件限制，讓他也同樣下定不了決心。

常笙畫的目光落在花名冊上，游移不定。

如果內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難不成還是要去外頭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