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韶明以為萬木華都走了，常笙畫會帶着他偷偷溜走，免得被大佬遷怒。

誰知常笙畫一點兒都不着急，也沒說走，只是讓不明情況的馬嚴送安秋去機場。

安秋跟她確認：“不需要我留下來？”

常笙畫點頭，“已經搞定了。”

本來就只是讓安秋來撐個場的，但是現在梁平宇都死了，莫爺沒空跟他談合作，就不需要安秋在這裡乾耗着了。

安秋也不和她客氣，點了頭就上車了。

那頭馬嚴得了寧韶明的首肯，也很乾脆地開車離開了。

寧韶明這才扭頭看向常笙畫，問道：“我們真不走？”

常笙畫道：“等萬木華回來再說。”

寧韶明：“……”

寧韶明真誠地道：“我沒帶太多子彈。”

萬一那兩位大佬拿起武器對着干，他就只能看着搶或者是上板磚……啊，不，板凳了。

常笙畫一臉淡定，“放心，打不起來的。”

寧韶明撓了撓腮幫子，“你哪來的信心，覺得大佬不會遷怒你？”

常笙畫聳肩，“另一個大佬在擋着槍呢。”

寧韶明想到把梁平宇直接帶走的萬木華，不由得重重點頭。

其實他懷疑莫爺現在已經在樓上策劃怎麼弄死這位萬家幕後家主了……

為了驗證常笙畫真的不擔心莫爺找他們的麻煩，常笙畫還叫了別墅的管家給他們準備午餐。

而不清楚剛才樓上的內情的管家正為那位梁先生去世以及外頭蹲守着的人而戰戰兢兢，也沒發現這兩個客人不合時宜的輕鬆，愁眉苦臉地去準備午飯了。

莫爺的傷勢經過那一通折騰，幾乎就要掉了剩下的半條命，莫助理在樓上一邊盯着醫生給莫爺處理傷口，一邊聯繫手下的人去查萬木華帶着梁平宇的屍體去哪裡了，太陽穴都因此不停作疼。

好不容易等他想起常笙畫和寧韶明的存在，一問其他人才知道他們居然沒走，莫助理便下了樓，看到他們居然在會客室里吃飯。

雖然茶几上只有簡單的兩菜一湯，可是在整個別墅的人都如臨大敵的情況下，這兩個人的悠閑還真的是特別格格不入。

莫助理還沒從梁平宇自殺那慘烈的一幕緩過神來，看着常笙畫和寧韶明在那裡吃飯，他的腦子都是空白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常笙畫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側邊的沙發，“先坐吧。”

莫助理下意識地坐了過去，寧韶明順手給他從飲水機接了杯水，溫熱的觸感讓慌亂的內心微微平復下來，莫助理喝下大半杯熱水，那種透骨的冷從身體里逸散開來，他也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梁先生……”莫助理覺得剛才的一切都不太真實，呢喃道：“他真的不願意活了。”

常笙畫笑了笑，“你不理解？你把槍都給他了。”

莫助理沉默了。

其實在梁平宇今天早上失手打傷莫爺之後，莫助理的想法和莫爺差不多，覺得梁平宇不殺了她就不會善罷甘休。

誰知梁平宇竟是用最戲劇的方式盛大演繹了自己的死亡，前一秒峰迴路轉，後一秒山窮水盡，梁平宇用一把刀，毫不遲疑地徹底結束了兩人之間的孽緣。

莫助理情不自禁懷疑梁平宇今天早上就是故意的，他想試一試能不能殺了莫爺，沒成功也沒關係，梁平宇重傷了莫爺，還讓她失去了理智——

她關了梁平宇那麼多年，連筷子都不敢放在對方面前，只讓他用柔軟脆弱的塑料勺子吃飯，為的就是不讓梁平宇找到機會尋死……

唯獨今天，莫爺親手將那把刀交到了梁平宇手裡，讓對方握着她的手，將刀送進了自己的心臟里。

莫助理甚至覺得梁平宇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逼瘋莫爺——像是莫爺當年如何逼瘋他一樣。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恨呢？

它生在血色的土壤里，開出來的花都是腐臭的，根系盤旋在兩個人身上，勒死了梁平宇，勒出了莫爺的痴嗔成狂。

太可怕了……作為旁觀者，莫助理都為這樣強烈且纏綿不去的恨意而發冷戰慄。

常笙畫忽然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

莫助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幾乎摔了手裡的杯子。

“別把自己繞進去了。”常笙畫淡淡地道。

“我控制不住……”莫助理低頭苦笑，悔意在他眼底盤踞不去，“他們都對我有恩……我要是不一念之差把槍給了他，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常笙畫沒吭聲，倒是寧韶明道：“遲早的事情而已。”

遺囑交代了，萬木華也聯絡上了，連骨灰往哪裡灑都安排好了，梁平宇早就做好同歸於盡或者是單獨赴死的準備，今天不死就明天死，他逃避了十幾年，也許金明銳的野心刺激了他，讓他明白只要他活着，很多事情都不會有結局，所以梁平宇終究是沒打算繼續逃了。

莫助理微怔，然後就明白了寧韶明的言下之意，可是他寧願自己不明白。

“我以為梁爺至少是捨不得的……”莫助理呢喃道。

如果沒有感情，僅僅是恨，他為什麼願意同莫爺糾纏十幾年呢？

可是如果有感情，那他為什麼要讓莫爺生不如死？

“如果有人害死你家人，殺光你朋友，囚禁你十幾年，然後對你說愛你，”常笙畫莫名笑了一聲，“你相信嗎？感動嗎？你不想她也體會那種失去至親至愛的痛苦嗎？”

莫助理抿住了唇，徒勞掙扎道：“也許是誤會……”

常笙畫不置可否。

莫助理也知道自己的話很可笑，只是他希望自己的兩個恩人能夠善始善終，結果卻那麼不如人意……

“比起已經過去的事情，也許你更需要專註於眼前，”常笙畫注視着他，“梁爺死了，灰色勢力馬上就要洗牌了。”

莫助理微微啞然，“可是……”

常笙畫道：“你以為莫爺真的完全牽制住了灰色勢力？”

莫助理想到了什麼，臉色輕微變幻。

常笙畫搖頭道：“莫爺很快就會振作起來的，在那之前，莫助理幫莫爺守好她的產業吧，畢竟……這也算是梁爺曾經的心血了。”

莫助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來，對常笙畫鞠了一躬，“謝謝你，常小姐。”

說罷之後，莫助理就轉身離開了。

寧韶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等到莫助理的身影不見了，他才不可思議地道：“常小花，你在慫恿他架空莫爺？！”

常笙畫一臉無辜，“怎麼可能？他做不到的。”

寧韶明見自己的猜測被否認了，便又想了想，“莫爺不婚不嫁……你想讓她培養莫助理做接班人？”

常笙畫淡定道：“梁平宇一死，她也去掉了半條命，沒那麼多精力管那麼多事情了。”

梁平宇還活着，莫爺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現在梁平宇帶走了她的魂，她就會考慮到找繼承人的事情了。

所以常笙畫覺得梁平宇這一招真的狠，不僅報了仇，還徹底毀掉了莫爺的野心，讓她看看她去爭去搶了半輩子，最終連心愛之人都留不住。

“為什麼是莫助理？”寧韶明問。

常笙畫卻意味深長地說：“他很像梁平宇，不是嗎？”

寧韶明細細一想，竟是無法反駁。

其實寧韶明連莫助理的全名是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莫爺資助的大學生，小時候也被梁平宇資助過，然後一畢業就來莫爺身邊工作了，至今也惦記着梁平宇的一份恩情，也算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不怎麼適合在灰色世界生存。

但細算起來，梁平宇不正是這樣的人嗎？

寧韶明用看神奇動物的目光掃了常笙畫一圈，“你以前就經常和他聊天，今天早上買了他一個人情，剛才又開導他，以後他接管了莫爺的勢力，肯定會記得你的情分……卧槽，常小花，你到底從多久之前就開始布置這一步了？”

常笙畫把盤子里最後一塊排骨夾給他，“未雨綢繆而已，我只知道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善終，如果能左右一下莫爺的繼承人是誰……順水人情而已，我何樂而不為？”

寧韶明都對她無時無刻不在算計的腦子無奈了，“你跟我說老實話，梁平宇跟萬木華是最近才聯繫上的吧，你真沒往這件事上插手？”

常笙畫眨了眨眼睛。

“……”寧韶明已經從她的神色里看出結論了，絕望地道：“我還是覺得我們需要跑路……”

“我真沒做什麼，就是通知了萬木華一聲，其實他一直不知道梁平宇偶爾也能清醒，”常笙畫居然還露出有點惋惜的表情，“但我真沒想到梁平宇搞這麼大，還坑了金明銳一把。”

“……你好像還有點後悔沒摻一腳，讓金明銳變得更慘一點。”寧韶明犀利地道。

常笙畫毫不掩飾：“如果我早知道這件事，那療養院那邊就不會搞得一團糟了。”

說到這個，寧韶明立刻想起他和常笙畫的周身麻煩，也就不同情梁平宇這三角戀……啊，不，三角青梅竹馬關係了。

這頓午餐註定是會被打擾的了，在寧韶明和常笙畫剛放下碗筷，準備吃點飯後水果的時候，萬木華就回來了。

寧韶明一瞧見外頭的直升機就覺得牙疼，“萬木華怎麼回事？他還打算再來挑釁一次？”

常笙畫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大佬的想法，“來談和平條約的吧，莫爺一瘋起來就和萬家幹起來怎麼辦？”

寧韶明還真的不知道鬧成這樣了，這兩個人或者兩個勢力還能怎麼和平……

常笙畫只說了一句：“金明銳手裡有梁平宇藏起來的勢力。”

所以莫爺就算是為了保住梁平宇的“遺產”，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和萬木華同歸於盡的。

寧韶明瞭然，但也覺得挺悲哀的，“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梁平宇……”

萬木華突然推門而入，冷冷道：“再喜歡又怎麼樣，平宇沒殺她，她也就不捨得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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