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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碧水榭,唐溪並沒有立即回唐家。她可沒有完全相信楚輕侯,若不親眼見到這玉佩的作用,她是不會放心的。

城中最大錢莊是寶泰錢莊,幾十年的信譽,一向讓人信服。

只不過,唐溪還沒有走到寶泰錢莊所在的玉帶街,已經察覺身後有人跟蹤了。她不覺輕笑,呵呵,她不跟蹤人就算好了,居然還有人跟蹤到她頭上!

多半是楚輕侯的人。不過,他既然知道她要去寶泰錢莊,還依舊派人跟蹤,看來不僅僅是想知道她提銀子的事。說不定,他還想知道弄這麼多錢,究竟是用來幹什麼?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豈會輕易讓他知道?

不慌不忙,唐溪任由那些人跟在身後,不緊不慢的進入了寶泰錢莊。又在那掌柜震驚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恭敬舉動中,收好十萬兩銀票,她才離開了。

玉佩真能夠提出錢來,而且看樣子,只怕這玉佩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麼簡單。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立即將所有錢都取出,若是以後有問題,取不出了,她自會去找楚輕侯算賬。

錢已經到手,加上以前掙的,已經遠超最初的計劃,隨時可以進行第一步。一直在唐溪心頭湧現了好久的念頭,很快就能夠進行了。

擇日不如撞日,她決定今日就開始。

心念一動,唐溪已經擠入了擁擠的人群中,看似緩步卻靈活快速,只穿過了兩條街,已經很快就將身後幾隻小雜魚甩掉了。

幾人一臉訕訕,只得回去告知楚輕侯。

“跟丟了?”楚輕侯墨瞳一閃,竟似並沒有意外:“如此隱秘鬼祟,她究竟要做什麼?”

各種叫嚷聲,售賣聲,不絕於耳。大街兩旁,各種店鋪林立,行人往來,好一副熱鬧繁榮的場面,唐溪的明溪館也開設在這裡。

順着大街左彎右拐,唐溪來到了距離明溪館兩街之隔的梨花街。

這裡,匯聚了十多家鐵匠鋪子,更有三家頂級鍛造坊。其中最有名、規模最大的當屬匠王薛天功的天器坊,已經傳承了三代,赫赫有名!而唐溪要找的,是一家開在街尾最小的、毫不起眼的一個鐵匠鋪。

要走到街尾,不免就要經過天器坊,還有老遠一段距離,唐溪就瞧見梨花街人頭攢動,不似往常那般平靜。

從擁擠的圍觀路人中,唐溪一眼看到了一名華服廣袖,玉扣纏腰,頭戴高冠的英俊男子。他氣質出眾,遠超於普通常人,身後還簇擁着二十多個下人隨從,一看就是出自豪門官宦。

站在周圍人刻意讓出一片空地中,這男子面容俊俏,舉止瀟洒倜儻,手持摺扇,正站在天器坊門口。

四月底,正是春光明媚的時候,這人居然拿着一把摺扇裝風流。唐溪瞬間想到了渣男蔣正陽身上,對不遠處那名英俊男子瞬間沒了好感。

她雖然不認識這人,但周圍人的議論聲卻毫不困難的傳入了她耳中。

“連司馬世家的公子都親自來了,真不知道他們想求薛神匠鍛造什麼!”

“早聽說北司馬,南上官。這位司馬世家的大公子還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大世家出來的俊傑人物啊!”

“司馬大公子不但人才出眾,更是赫赫有名的百年皇商之一,除了上官世家,沒哪個家族能夠和他們相提並論了。”

唐溪心頭一動,這人是司馬家的大公子司馬玉?她雖是第一次見,奈何司馬世家實在是太出名了,無論名氣、地位、財勢,都在盛京城大世家中數一數二,只一聽說,她立即就想起了這人的身份。

人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擊中在司馬玉身上,根本沒有留意唐溪。

已經做足了氣勢,圍觀者也夠多了,司馬玉雙手抱拳,做了個很豪氣利落的舉動,朗聲道:“在下司馬玉,求見神匠薛天功大人!”

他的聲音似乎用內力傳出,不大不小,卻讓在場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清冽如泉的嗓音悅耳低沉,一股成年男子的魅力隨之而散發開來。

並沒有讓人久等,似乎連薛天功這般出名的,號稱神匠的老前輩,也不得不給司馬世家面子,很快就出現了。

司馬玉一笑,拱手道:“薛神匠,在下久仰大名,今日奉上黃金萬兩,只求薛神匠為在下鍛造一柄絕世神劍。”

人群中立即議論起來,眾人這才知道司馬玉的來意。

黃金萬兩,竟然只求一柄劍?縱然是吹毛斷髮的神劍,那也太貴了!

唐溪搖頭,嬌嫩的面頰上浮起一抹會意的笑意。這司馬玉如此作態,不但順便捧了薛天功,也讓這柄還沒有鍛造的神劍頃刻揚名。這一切,不過是他借用自己司馬世家的名頭,匯聚了眾多路人造成。

沒興趣再看司馬玉的表演,她撥開擁擠的人群,朝街尾走去。

越往裡走,店鋪就越陳舊,臨近街盡頭的幾家,就連招牌上的漆都脫落了,字跡更是看不清楚。幾名夥計懶洋洋的趴在櫃檯上打瞌睡,連出去看司馬大公子的興趣都沒有。

站在最破舊最小的一家鋪子門口,唐溪認真看了一眼幾乎快斷裂成兩截的店名,確定了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家,啟唇道:“有人嗎?”

等了一會,沒有人回答,她並沒有意外,直接走了進去。

鋪子很小,亂七八糟的擺放着一些菜刀、火鉗、鋤頭等尋常之物,只是大多都生鏽了,根本不會有人買。到處都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還有凌亂的痕迹,顯示這裡並不是沒有人,只是懶得打掃。

叮叮噹噹的敲打聲傳來,唐溪掀開厚重而破舊的棉布門帘,一股熱浪鋪面而來。

小小的一個天井,陽光從頭頂灑落,一個壯實黝黑的少年正在火爐旁,賣力的敲打着鐵塊。他極其專心,就連唐溪來了也沒發現。

只一眼,唐溪就看到一個滿頭亂髮、粗衣長褲的中年人,正倒在一堆木炭中呼呼大睡,毫不在意衣褲被木炭染的更黑。旁邊還有一個酒葫蘆,一股淡淡的酒氣傳了過來。

絲毫沒有意外自己看到的,她沒有在意正在打鐵的年輕人,走到昏睡的中男人面前,蹲下道:“昔年赫赫有名的匠王班輸,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真不知道應該可憐還是可悲。”

似乎已經睡着的中年人,陡然睜開眼皮,一股銳利的精光自眼中閃過,隨即變得黯淡無光,彷彿剛才看到的是幻覺一般。

中年人挖挖耳朵,像是被吵醒的樣子,打了個酒嗝,睡眼朦朧的看着面前的唐溪,滿臉嫌棄的道:“哪裡來的野貓,竟然吵人睡覺。”

“平子,”他抬高了聲音,粗聲粗氣的道:“不是讓你看着鋪子嗎,怎麼野貓野狗都放進來了?還不趕緊轟出去!”

打鐵的少年這才反應過來,一眼瞧見了唐溪,連忙小跑了過來,歉意的道:“這位姑娘,你若是來買東西,還請去前面。”少年很是有禮貌,和他高壯黝黑的外表完全不同,像是讀過些書的。

淡淡一笑,唐溪依舊直視那中年人:“班大師,如果說我能治好你的手傷,你信不信?”

話音一落,那中年人陡然色變,雙瞳中爆發出強烈的光彩,較之剛才那抹精光,不知道濃郁了多少倍。只是……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表情瞬間淡了下來:“姑娘說什麼,我聽不懂。”

“先生名諱難道不是班輸?”唐溪似料到了他的反應,淡然道:“十二年前,名動天下的‘百器坊’被一把大火燒毀,而後就傳出匠王班輸手傷隱退。事情雖然過去了這麼久,可我真不相信,先生竟然記性這麼差,什麼都忘了。”

心頭一跳,中年男人終於認真掃了一眼唐溪,眼底閃過一絲煩躁:“姑娘既然知道我就是班輸,那這些年的事你也應該多少了解一些。”

“想為我治手傷的人不少,前後十多年來,我已經記不清有多少了,可是沒有一個成功的。”他語氣中透着濃郁的死心,神情更是毫不作偽,搖頭道:“姑娘,算我求你們了,老夫如今生活平靜無波,不想再改變,更不想被打攪,你還是請……”

“若你真死心,你為何還要在這裡開鋪子?”

唐溪看着他,言辭犀利的道:“你若甘願平靜,為何不帶著兒子回到老家享受晚年?你若不想被打攪,為何要對我承認你的身份?你若不願改變,為何這麼多年來要讓那些人治療你的手傷?”

“你真願意被人踩在頭上,讓薛天功奪去你昔日的風采和名頭?”

一席話說的中年男人臉色劇變,胸膛頓時起伏不平,渾身顫抖。少年見狀,擔心的趕緊扶住了他:“爹,你沒事吧?”

“這裡不歡迎你,請你出去!”少年滿臉敵意,就差沒直接拿掃帚轟人了。

若非自己想做的事,必須要一個像班輸這樣的頂級大師輔助,唐溪才不會耐着性子勸說。從她第一次聽到班輸這個人,了解到他的過去後,那個念頭就萌發了。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眸光清冷,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自唐溪身上緩緩釋放,她站起身後退幾步,嬌俏的容顏上更顯露出果決而自信的神色,平靜道:“班大師,我叫唐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