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就在這小區。”
“是嗎?”舒恬精神大振,“這不就是緣分麼?笙簫,其實在華爾的時候我就看出來,陶老師對你有意思。”
“你淨瞎說。”陌笙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
“你想想,當初在階梯教室出那麼大的事,除了陶老師還有誰站出來?”
笙簫胸口像是被軟綿花給塞住,“舒恬,他當時的不告而別,是因為他斷了隻手,不能再在華爾任教。”
“什麼?”舒恬面色惋惜,“笙簫,你怎麼想的”
“都是聿尊那混蛋,我非找他算賬不可!”
陌笙簫忙握住舒恬的手腕,“我如果能夠和陶宸重新開始的話,就不想再聽到聿尊這個名字,舒恬,你回到白沙市就當從沒見過我,我好不容易有現在的平靜生活,不想被繁蕪小事給打擾。”
舒恬冥思細想,也對,陌笙簫跟著聿尊落到現在的下場,如今身邊總算有個陶宸,她若衝動地去找聿尊,很可能會節外生枝。
“好,我以為見到那死男人,我就當從不認識,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舒恬不經意望見笙簫床頭櫃上的書,“你怎麼看這些東西?”
“都是我現在在學的。”
“你不再教琴嗎?”舒恬詫異。
陌笙簫搖頭,“我如今改學造價,最近一門心思都在這上面,若能學成精,待遇會很好。”
“可是……”舒恬想著不對勁,“你鋼琴彈的那麼好,捨得放棄?”
“我現在最主要的,是如何讓日子過的更好,鋼琴是我曾經的夢想,美麗而遙不可及。”陌笙簫怕舒恬再起疑心,她忙掀開薄被起床,“方才陶宸發短信來,讓我們過去吃早飯呢。”
“呦,明顯的新好男人啊!”舒恬蹭地起床,“老實交代,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沒你想的那麼齷齪。”笙簫食指戳向舒恬的額頭。
“哎,你怎麼知道我咋想滴?嘖嘖,快點告訴我啦……”
陌笙簫帶舒恬來到陶宸家裡,餐桌上有剛煮好的米粥,及陶宸現買回來的包子油條,舒恬老實不客氣拉著陌笙簫坐下,“陶老師,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有這一面,快老實說,你是不是暗戀笙簫很久了?”
陌笙簫沒想到她對陶宸也是口不擇言,忙用胳膊輕撞舒恬,“說什麼呢?”
陶宸將早餐遞到二人跟前,“舒恬,你眼力勁比笙簫厲害多了。”
“哈哈——”舒恬就差沒拍桌子,“聽見沒聽見沒,陶老師親口承認哦。”
“對,我承認。”
陌笙簫臉色酡紅,“快吃吧你。”一個包子也堵不住舒恬的嘴。
吃完早飯,笙簫起身收拾,陶宸也要幫忙。
“陶老師,還不帶我參觀參觀你的家?”
舒恬拉過陶宸,“笙簫,這就交給你嘍。”
“沒問題。”
舒恬走進客廳,環顧四周,房子並不是很大,也不是很新,卻充滿濃重的溫馨,“陶老師,笙簫結過婚,你知道嗎?”
“我知道。”
舒恬點點頭,她坐在沙發上,望著正在廚房忙碌的那抹身影,她面色凝重,完全不是先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那你知道,她為什麼離婚嗎?”
陶宸在她身側落座,搖搖頭。
“很簡單,聿尊出軌了。”她輕描淡寫,不想再提那段令陌笙簫痛徹心扉的日子,簡單的出軌二字足夠概括所有的事情,他趁心裡跟著緊揪,舒恬眼角略帶溼意,她不想被笙簫看見,忙伸手擦拭,“笙簫傷的太深,要想接受新的感情肯定很難。”
“我知道。”陶宸完全能理解。
“我想說,越是這樣,你才越要堅持,笙簫若決定對一個人好,就會一輩子對他好,陶老師,你能接受她的故去嗎?”
“舒恬,那你相信我嗎?”
舒恬別過頭睨著陶宸一雙黑邃清澈的眸子,他的眼睛不像聿尊那般深不見底,聿尊哪怕是在婚禮上展露柔情的時候,潭底依舊是不容窺視的陰暗,而陶宸,自始至終,那雙眼都是乾乾淨淨的,“我信。”
“也許,我給不了笙簫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能令她在平淡中得到幸福。”
舒恬相信自己的眼睛,陶宸也不可能是第二個嚴湛青。
他說的接受,是真正能包容笙簫的全部。
陌笙簫擦淨雙手,“倆人說什麼呢?”
“說你啊,”舒恬將笙簫拉到身邊,“說你什麼時候能陪我出去玩呢。”
“我差點忘記問你,你和桑炎怎麼還不結婚?”
“我估摸要到今年年底,哎呀還不一定呢,”舒恬難得面露愁容,“我爸媽現在略微知道些桑炎的事,雖然還未完全清楚,可成天跟在我後面,讓我分手呢,煩躁。”
“這樣啊……”陌笙簫跟著擔憂。
舒恬見狀,不忍笙簫再平添心事,她眼睛望見角落的鋼琴,“笙簫,我好久沒聽你彈琴了,快去彈一首。”
陌笙簫驚怔,忙撫住手錶腕帶。
陶宸眼見笙簫擰起的神色,大概也才出來舒恬並不知道陌笙簫的手已不能再彈琴,笙簫不安地手指緊握,陶宸伸手在她手背拍了拍,“再怎麼也得聽我彈,你們倆都是我的學生,再說,笙簫的鋼琴只彈給我一個人聽。”
陶宸說完,已起身走過去。
舒恬張著嘴,半晌方拉住陌笙簫的手臂笑道,“看吧,這會就知道護著你了,”她故意揚聲,“哼,小氣的陶宸!”
陶宸坐在窗前,他彈琴的時候,背總是挺得很直。
舒恬方才和他開玩笑,這會,卻跟著陌笙簫噤聲,此時,彷彿一點點雜音都是對這首曲子的褻瀆,外面的陽光透過鋁合金窗投射進來,舒恬眯起雙眼,陶宸身上有的,正是笙簫最需要的安寧。
舒恬吃過飯就準備回白沙市。
走時,她將一張卡塞到陌笙簫手裡。
笙簫想也不想便還給她,“舒恬,你知道我不會拿別人的錢。”
“難道我是別人嗎?”
“我現在過的挺好,什麼都不缺,”陌笙簫握住舒恬的手,“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
舒恬點頭,她望向笙簫旁邊的陶宸,“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舒恬開車離開小區,在車尾轉彎出去時,她從後視鏡中望著逐漸消失成點影的二人,她比誰都希望,陌笙簫能活的好。
眼見舒恬的車開遠,二人才並肩往回走。
“笙簫,我明天有事,就不回來吃飯了。”
“噢,你去哪?”
“我……”陶宸話語稍頓,“我回家看看我爸媽。”
陌笙簫點頭,“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吧?”
“都不錯,別擔心。”
星期天陶宸不在家,陌笙簫也懶得做飯,她看會書便拿起包打算出去吃,臨水鎮很適合閒散的生活,笙簫來到鎮上,隨便吃了碗麵,打算再去新華書店買基本造價方面的書。
她穿著平底鞋,走路的步子細碎而緩慢。
不經意經過一家琴行,見外面聚攏很多人,門口有大幅海報,似在搞什麼宣傳。
陌笙簫不由駐足,雖然她彈不了琴,卻又總是莫名對有鋼琴的地方心生嚮往。
“新店開張,新店開張,想給你的孩子圓一個藝術夢嗎?不要猶豫,今天您選擇靜軒琴行,明天您的孩子就是另一位郎朗,新店開張,部分鋼琴8折起……”
“聽說這鋼琴挺難學的吧?”站在前排的一名大媽不由發出疑問。
“就是啊,我孫女先前報了個補習班,這會我兒子正考慮要不要給她買架鋼琴,可萬一學不好,這錢就太浪費了……”
琴行經理聞言,擺擺手,滿臉自信,“各位大媽儘管放心,鋼琴並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麼難學,別人手斷了還能照樣彈,你們的孩子就更有希望了不是?”
“你就瞎吹吧,手斷了怎麼彈啊?”
“嗨,你還別不信,”經理揚起手裡的宣傳冊,“我們裡頭就有,來來來,進來聽聽,不買也沒有關係……”
陌笙簫隨著人群被擠進去,偌大的琴行,中間擺著架紅色鋼琴,一眼就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過去。笙簫杵在原地,卻看見個熟悉的背影坐在鋼琴前。
陶宸曲風流暢,儘管有些高低音,但那些大媽卻完全聽不出來,陌笙簫將書本抱在胸前,眼裡陡然有種酸脹的感覺。
“看見了嗎?這人還是鋼琴老是呢,人家斷了隻手還照樣彈琴,所以說,要買趁早,可別再猶豫……”琴行經理適時出來旁敲側擊,幾位大媽腦袋湊著開始商議。
“這還不是你說了算嗎?誰知道他是不是手真斷了?”
琴行經理畢竟先前就考慮周全過,他從文件夾內抽出份病例複印件,“看見沒,這可是連醫生的詳細診斷都有。”
陌笙簫視線穿過眾人落到陶宸僵硬的後背上,他的手,和她一樣,該是最不願提及的痛苦才是。如今,卻被當作宣傳擺上檯面,他哪怕是背對著,陌笙簫對他心裡的痛,卻感同身受。
“是嗎?我看看,我看看……”
一份病例複印件被傳閱,“真的呢,居然手斷了還能彈琴,這上面怎麼說來著?”
“喏,這事醫生診斷。”
“看不出來啊,好好的一個小夥子……”
“就是,哪隻手斷的啊?”
陌笙簫胸腔內溢出股難言的悲慼,人就是這樣,哪怕嘴上說的多麼惋惜,卻都擺脫不了看戲的心態。就算覺得別人可憐,忍不住掉下眼淚,卻一次次又把別人的痛反覆掛在口頭上說,彷彿次數越多,就能表現出自己有多良善。
笙簫將旁邊人手裡的那份病例奪過去,力道大的,當場就撕掉個角。
“你也想看看,喏,就是這個地方斷的……”旁邊的中年婦女‘好心’指給陌笙簫看。
笙簫側過臉,犀利地眼神有些陰冷,竟令那婦女當場閉嘴。
“這位小姐,我看你氣質高雅,也想買鋼琴吧?”
陌笙簫揚起手裡的病例,“你們憑什麼這麼做?信不信我現在就能告你?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宣傳活動?將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哼,原來現在的競爭手段都如此卑劣。”
“唉——你怎麼說話的?”琴行經理勃然大怒。
陶宸頓住手,陌笙簫的聲音他一下就能聽出來。
他站起身,果見笙簫就在人群中。
“你是不是成心來搗亂的?”琴行經理伸出手,想將笙簫手裡的資料拿回去。
“笙簫,你怎麼會在這?”陶宸忙來到她跟前。
陌笙簫一個用力,將病例放回包內,“陶宸,我們回去。”她拉住男人的手就要離開。
“等等!”經理見狀,先一步擋在二人面前,“這事我和他說好的,他們有協議,他幫我免費宣傳一天,我就用一架珠江鋼琴作為報酬,怎麼,這樣就想走?”
原來,那架鋼琴是用陶宸的尊嚴換來的。
陌笙簫一口氣憋在胸口,提不起來,以她和陶宸的近況,要想有餘錢買架琴還很吃力,笙簫手指緊握住陶宸,“那你想怎樣?大不了,把鋼琴還給你!”
“笙簫,”陶宸將陌笙簫護在身後,“你先回去,我堅持個下午,馬上就好。”
“這樣要怎麼堅持?陶宸,你讓我以後如何心安理得的去彈琴?”
“我可差點忘記提醒你們,鑰匙他違約的話,需要支付十倍賠償金,也即使15萬,我是沒意見的。”經理皮笑肉不笑,示意幾個店員過來招呼其餘顧客。
“笙簫,你快先回去……”這樣的宣傳,陶宸不想陌笙簫在場。
“陶宸,你……”笙簫嗓子哽住,說不出話來。
“我不礙事,真的。”陶宸將陌笙簫向門外推去,她站定腳步,越過男人的身子三兩步來到琴行中央,她摘下戴在右手腕的手錶,將表放在琴架上,自從戴上之後,陌笙簫都是睡覺都不摘的。
“笙簫,你這是做什麼?”陶宸疾步追來。
陌笙簫將左手覆在黑白鍵上,“陶宸,今天,我做你的另一隻手。”
“笙簫,你別鬧,快回去!”
琴行經理望見笙簫手腕處的疤痕,一看就是傷口過深,不能再彈琴的,他眼睛一亮,又抓住個宣傳亮點,“快快,這琴音可是不能停的啊!”
陌笙簫拉住陶宸的袖口,讓他在身側坐定。
“讓我能直面這道傷口時,就說明,我已經不再懼怕它,陶宸,你放心。”
經理立馬讓人換過琴譜,應景應人,是一首光良的《童話》。
這次的配合,已不像第一次那般生疏,陶宸不由側目,凝視著邊上的陌笙簫。
短髮的弧度越發襯得她一張小臉仿若巴掌大,笙簫嘴角漾起笑意,悠揚的琴音瞬時流淌在琴行每個角落,陶宸心想,這世上,再沒有人比陌笙簫更適合彈琴的了。
那種隨心而發的恬靜舒適,是別人一輩子都學不來的。
他彷彿能看見她身著黑色禮服在巴黎音樂節上綻放光彩,豔壓群冠。
如果可以的話,陶宸情願將他的另一隻手給笙簫。
以此,來換取她此生的顛覆。
他嘴角隨之彎起,清唱道:
我願變成童話裡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陌笙簫相信,陶宸,就是她生命裡的天使。
這首歌儘管已傳唱多年,大街小巷的盜版碟都是光良的《童話》,陌笙簫如今聽來,卻還是熱淚盈眶。
琴行經理藉機大肆炒作,笙簫和陶宸對望了眼,卻完全不再理會身後的那些嘈雜。
傍晚五點。
兩人起身準備離開,經理腆著笑上前,“這效果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要不這樣,我再加一萬,你們明天幫我……”
“想都別想!”陌笙簫斷然拒絕。
“別把話說這麼絕,想想這錢賺得多容易?”
陌笙簫走過去,從經理手裡將剩餘的病例資料搶去,“要是明天我再發現你拿這病例做宣傳,你就等著上法院吧!”
“喂,喂,凡事好商量!”
陌笙簫將門向後甩去,拉著陶宸快步離開。
陶宸將手裡的表給笙簫戴起來,“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陶宸?”
他抬起頭,凝著陌笙簫的雙眼。
“我的過往,你真的不在乎嗎?”
“不在乎。”
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