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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早就放了話,今天齊曦炎會當眾給世家門一個交代。所以今天的皇子府守候的人並不多,一見他們出來也沒蜂擁着圍上來,而是遠遠地墜在後面,似是要跟他們一起去山莊赴會。

李淺和齊曦炎同車而坐,見他神態適意、悠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她心中稍定,僅留的一絲緊張,也消失不見。

齊曦炎天生有做領袖的潛質,有他在的地方,人人都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哪怕把天捅個窟窿都覺很安心。

馬車故意在城裡饒了半個圈,才磨磨蹭蹭地出了城,又向西行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停了下來。李淺當先跳下車,也沒管齊曦炎,抬眼去看這聞名京都的月朧園。

這座園林是皇上三天前賜下的,據說是要給五殿下壓驚的。齊曦炎選在這裡做相約地點,很有些示威的意思。

不過也難得園裡景色奇佳,玉宇牌樓,重廊復殿,略顯莊嚴大氣,花園卻造的很是新穎別緻,當然最妙莫過於那條橫跨煙波湖的西堤,它猶如一條翠綠的飄帶,縈帶南北,蜿蜒曲折。堤上有六橋,婀娜多姿,形態互異,堪為大燕園林建設的最高水準。只可惜今天不是遊園,是打仗,倒叫人平白少了幾分興緻。

齊曦炎自行下了車,大跨步向大門邁去。他與世家約的是巳時園內相會,可這會兒已過申時,他們才姍姍來遲,足足晚了四個時辰。京都十幾個世家的大家長等得脖子都長了。

不僅如此,從巳時到他們現在連口吃的都沒摸着,一個個灌了幾壺的茶水,一走路肚子都“嘩啦啦”直響。

今天來的都是各大世家的族長,當家人,平時都養尊處優,誰受過這樣的苦?熬了不多時便一個個無精打采,唉聲嘆氣。他們好容易能見齊曦炎一面,誰也不敢走,都挺着肚子堅持着,肚子里的茶水和着洶洶怒火,正兩軍對壘戰鼓不斷。茅廁也不知跑了多少次,拉得雙腿都發軟。

齊曦炎帶着李淺和四大侍衛進門時,這些世家族長正在破口大罵他。

“豎子可惡。”

“不知好歹。”

“一黃口小兒妄想掌握朝堂,真真不知天高地厚。”

......

齊曦炎暗暗冷笑,看來還是來早了,若是餓到晚間,看他們還有沒有力氣罵人。

沒着人通報,就闖了進去。眾人乍一見齊曦炎,突然意識到剛才的罵詞,都有些尷尬。畢竟是皇子,背後罵是解氣,當面罵卻是冒犯了。

齊曦炎也不看他們,徑直坐上主位,清冷的眼神在每個人臉上環視一遍,才冷聲道:“諸位也都是燕朝有頭有臉的,有什麼話就當面說吧。”

早憋了一肚子茶水和火氣,眾人也不遑多讓,陳家的族長陳玉卿率先站起來。

“殿下提出開科取士,可知天下大儒皆出世家,有能力有修養的大才也多出自世家,殿下不怕此舉會叫天下世家寒心,不再效命朝廷了嗎?”

齊曦炎冷笑,“陳大家的意思是想要造反了?”居然敢威脅他。

這才說了兩句,便已字字尖銳。陳玉卿眼神陰翳,隱有爆發。

齊曦炎也不想現在就弄僵了,回身對李淺道:“你來答陳大家的話。”

“諾。”

李淺邁步站出,對着堂上眾人深施一禮。

“在下李淺見過眾位大家。”

眾人看她,只見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長相俊美異常,姿態從容鎮定,一雙星光水眸顯得耀眼無比。

長得還不錯,可惜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在場之人誰也沒把她瞧在眼裡。

卻見這少年,筆直得挺着腰身,朗聲道:“當今印刷術日益精湛,紙張刊印也越發容易,書籍資料不再歸少數之人,肯下苦功苦學之人比比皆是。很多有本事的不僅在世家,更多都隱在民間,他們不是不想實現抱負,也不是真的那麼甘心藏於民間,他們在等機會,而開科取士只要施行得好,這些飽讀詩書的讀書人必將願意出來報效朝廷,進而留名千古。”說著看了陳玉卿一眼,嘴角噙起一抹微笑。

“而且陳大家剛才所說‘有能力有修養的大才也多出自世家’,李淺不敢苟同。”

這話無異於打他們的臉,陳玉卿氣得臉色鐵青,怒喝,“豎子何人?膽敢胡言亂語?”

她今天沒穿土黃色太監服,而是換了一件月白色長衫,整個人襯的是如玉如花,再加上笑容燦燦,很有幾分可親姿態。這些人一時摸不清她的來歷,也沒敢造次,若是以黃門身份發言,恐怕當時就得被人亂掌劈死。

她沒答,反用眼神詢問齊曦炎,那意思是,“你想叫我扮演誰啊?”

齊曦炎淡淡一笑,代為介紹,“這是我府中賢士,吳逸吳大儒的親傳弟子。”

套上吳逸大名,地位登時不同。聽聞吳大儒從未收過弟子,竟然得大儒看中,必有不凡之處。眾人頓時側目,似不敢心存輕視。

李淺暗暗嘆息,名人效應果然有用啊。

見無人再言,她深吸了口氣,開始長篇大論:

“有能力有修養的大才皆出自世家,那說的是以前,你們的父輩祖輩。成祖建國之時自得了你們世家的助力,可看看現在,你們家中子弟有幾個能背誦《春秋》《史記》,有幾個熟讀經、書、子、集,有幾個博覽群書志向高貴,他們兵法看過有幾條,玩過弓箭有幾次?知道馬上長刀重幾何?有幾人能上得馬,若是戰爭起,把他們丟上戰場,又有幾人能回?

別的且先不說,就說這會兒搜光他們身上的錢財,不讓家僕跟從,他們又怎麼生存下去?他們能自力更生,能自己做飯做菜,能自己穿衣沐浴?若沒了家族的庇護,他們又跟廢人有何區別?”

其實也不是她瞧不起這些世家子弟,富貴人家的孩子都養的嬌氣,就是齊曦炎在十歲時都不會自己穿衣穿鞋。還是自她去伺候之後,因經常偷懶耍滑,不好好乾活,有時還忘這忘那的。在她的努力之下,硬把他鍛煉成個“家庭小能手”,凡事自己動手,若非如此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怎麼系衣帶呢。

她這話說得雖惡毒,不過意思卻很明顯。這些士族家庭太寵孩子了,把他們寵成只會吃喝賭博,鬥雞斗狗,攜妓出遊的廢物。就算也有些出類拔萃,但大多數還是被慣壞了。

十幾個世家族長聽得心中惱怒,卻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反駁,畢竟她說的都是事實,這一代的子弟們真的被寵壞了。

別的家族紈絝出太多,獨鄭家還算出了幾個人才,庶長子鄭普,嫡子鄭英,一文一武,堪為國家棟樑,幾大家長都拿眼瞧着鄭家的族長鄭華。

可鄭華根本不欲出頭,開科取士雖損了世家利益,於他倒沒什麼相干,他的兩個兒子都已入朝,還身居要職,可不願平白做這出頭鳥。所以他立刻偏過頭,裝沒看見他們的暗示。

李淺看得暗喜,心道,“他們人心不齊呢。”

眾人一時默然,只陳家族長陳棟沉不住氣了,站起身指着齊曦炎鼻子喝問,“殿下既以為世家子弟無能,那殿下如此作為,不是要絕天下世家的後路嗎?”

其實聖旨是皇上下的,若說絕後路那也是皇上,不過沒人敢跟皇上叫板,指個皇子的鼻子卻是敢的。

齊曦炎深深地看他一眼,雙眼微眯,卻隻字未語。'